馬虎馬賁兩兄弟死的那刻,贏行天和姬亦鳴距離最遠並未有任何感應。閆思光與莫乍白雖近但實力稍弱,同樣也沒有感覺到空間內突然涌過的氣息波動。
只有向東側方向一路搜索過去的李琦、周澤一對師叔侄,準確的說是身爲頂尖武術家的清矍老者李琦,突然停下來微微皺眉。
“咦?”
周澤正在第十五座古窯前檢查裡面火焰,至今仍未找到姜芷幽留下痕跡心情有些焦躁,見前者停下腳步發出驚疑之聲時還以爲終於找到線索,臉上露出絲驚喜之色。
“怎麼?”
李琦閉上眼睛,身周屬於頂尖武術家的氣息悄然涌動。片刻後睜開雙目,神色中疑慮之色更盛:“好像……有點不對。”
周澤聞言也站起身來,學前者般閉上眼感應了下四周:“沒什麼啊,哪裡不對?”
“就剛剛一瞬間,我好像感應到這片區域內的氣息,在哪裡爆發了下。”
“是不是哪座古窯的陣法爆發?畢竟一千多年前的古陣,偶爾出現幾次不穩定也算正常。”周澤不以爲意地繼續向前走去:“抓緊查完我們這個方向再說罷,天知道前面還有多少窯。當初漢朝那些古修行者,究竟用了多少人力才建成這樣一座地底越窯城,燒這麼多陶瓷器……給鬼用嗎?”
李琦猶豫片刻也未再糾結此事,跟着前者一路向前。
地底古窯城東側,層層疊疊看似無窮盡的各種越窯,依舊散發着熊熊火光。
目力所及處,也並沒有任何一個陣法出現問題。
……
……
刑兵與蟲豸道同時出手,以獅子搏兔之力瞬間解決掉馬虎馬賁兩人,整個過程還不足十秒鐘。青丘手下兩男子一開始吐了口血,稍稍調息片刻後便恢復過來,連輕傷都算不上。
祖巫“蓐收”上身雖未讓他們擁有與前者對抗實力,但這位司牧秋天和掌管刑罰的上古巫神,同樣也護住了脆弱內腑未被馬虎馬賁合力一擊震傷。
只不過回憶起方纔戰鬥,兩人還是禁不住心中暗驚:
同屬上古的修行者勢力傳承,一樣身爲組織砥柱的中階戰力,自己竟然與對方有着如此明顯的差距:僅僅是一個照面,就被打到吐血敗退。
若是正常分勝負或者生死,自己又能多堅持幾招?
事實上不僅是他們,連剛剛出手瞬間搏殺兩人的青丘也稍有些被震撼到:若非最後時刻那對兄弟同時想把對方推開自己承受一擊,那聲示警恐怕已傳了出去!
“潛龍淵,果然不愧是傳承最久遠的第一大勢力啊。”
他回頭看了眼已將十多隻黑色甲蟲收回的蟲豸道三人,心中暗自冷笑。
此間事了,暴怒的潛龍淵或許未必會選擇與“刑兵”全面開戰,但你們這羣邊陲之地的土苗……基本可以告別幾千年的傳承了。
仇恨與貪慾,果然是最能矇蔽人理智的情緒。
八人未去理會地上被擠成一團的馬虎馬賁兩具屍體。在原處等了片刻後,一隊隊從四周爬回來的黑色蠱蟻,很快確定剩下三組人所在方位。
青丘低聲與三個蠱道宗師商量片刻,向着西方緩緩潛行過去。
那裡是閆思光與莫乍白所在處。
……
……
一場獵殺在地底廣袤古窯城內悄然展開時。
古上嶴湖地,石門內的隧道中終於出現了第三方勢力。
臥蠶眉道士帶着三個手下,身穿黑色飛鼠服從水底緩緩鑽了出來。他們腋下與胯間均帶着增加風阻薄翼,但出水時卻連半點水珠都未沾身。
唯有道家避水咒,加上這種高科技防水材質的飛鼠服,才能達到如此神奇效果。
站在青石板上,面對滿眼無窮無盡燃燒着的古窯、陣法、寶石和不計其數的燒製中陶瓷器時,四人也和前面兩家勢力般足足失神了十幾秒。
然後臥蠶眉才輕輕吐出口氣,蹲下身撫摸着眼前第一處古窯底座磚石上的陣紋,說出了與之前閆思光幾乎一模一樣的判斷:“坐坤向艮,右水倒左出癸方,艮上有砂惟案山,坐坤申方頂龍。這是我道門《清虛洞溟心經》最原版的陣法啊,據傳在北宋末年失傳,想不到今時今日……我竟然有能親眼見到它的一天。”
他身後一名男子臉色神情更爲激動,在場四人中就只有他與臥蠶眉一樣,修的是這道門最古老功法之一的《清虛洞溟心經》。找到幾千年前的原版,對於他們修道之途幫助根本無法無法以道里計!
“師父,要不要先把這窯扒開來記錄下陣法?”男子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心中忐忑:“萬一等會兒打起來,不小心損壞了這座古窯怎麼辦。”
臥蠶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這弟子口是心非,擔心的不是“打起來毀壞了古窯”,而是擔心打起來之後己方不低潛龍淵與刑兵兩大組織,最後連這山龍陣都未弄到手就灰溜溜退走。
不過麼……
別說這眼皮子淺的後輩,就連身爲“焉道”組織高層的他自己,此刻心中也是按捺不住衝動想現將這座古窯扒開來。哪怕驚動前面兩撥人,也有足夠時間記錄下陣法直接退走。
他掃了眼四面八方幾乎無窮無盡的古窯,最終還是打消這個誘人的念頭。
——入口第一座底下就是失傳已久的山龍陣,那整座漢代古瓷城下究竟有着多少珍貴寶藏?被潛龍淵閆思光提出概念,並在微縮陣盤上實現簡略版本的“大一統陣”,必然也在其中。
比起號稱能兼容武道、巫道、蠱道、和道門所有心法的“大一統陣”來,僅對應《清虛洞溟心經》一門心法的山龍陣,實在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收穫。
“跟上罷,眼皮子放寬一點。”他拍了拍自家徒弟肩膀,目視遠處層層疊疊的古窯:“黃雀就要有個黃雀的樣子……等螳螂吃飽,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了。”
一枚小巧的頂級綠松石剛被他捏在手裡,想了想又重新放回去走到臨近另一座古窯處,趴下來看了半天最後才從邊角磚石上扣下來塊差不多大小綠鬆。
背後三人滿臉黑線的看着他,臥蠶眉卻嘿嘿一笑:“修行不易,能省還是要省。”
松石在他指尖直接化作無數粉末,口中輕呼道:“迴天駐日留月,變化春秋四季,左手掐乾亥決,右手執印,沖天門上印一印,再向震天門印!”
咒語落時,一隻通體透明只帶着淡淡青色的鸞鳥從空氣中悄然凝聚成形,然後隨着他劍指筆直地朝着西方飛了過去。
透明鸞鳥越飛越高,十幾米之後就已經貼近上方那片怪石嶙峋的穹頂,淡淡青色逐漸褪去,整個身形隱藏在空中再難被肉眼所見。
除去最擅長戰鬥的武道、巫道修行者之外,像練蠱、修道、墨門的傳承們都有着許多輔助性質的小技巧小手段,這些年來再結合日益發達的人類科技,有時候的確能發揮出不遜色於正面戰場的強大作用。
……
……
採用不管不顧的破壞性探察方式後,姬亦鳴與贏行天進行速度極快。其餘幾組只查探到十幾座時,兩人已一路檢查了二十三座古窯,離開那處水底隧道出口已有兩點五公里。就算以贏行天頂尖武道宗師的境界,也未注意到發生在四公里之外的戰鬥,不知道手下最聽話的馬虎馬賁兩兄弟,已遭到了“刑兵”和“蟲豸道”毒手。
一路探察下來雖未發現姜芷幽蹤跡,但姬亦鳴卻在每座古窯內注意到了點線索:透過窯洞口並不很寬的縫隙,裡面那些被燒製千年仍未完成的陶器、瓷器之中,幾乎都有行類似篆體的字跡。
字體遒勁有力,帶着股似乎比東晉年間更古老的味道。
莫非自己猜錯了?這古窯城的建成年代,並非晉成帝司馬衍的鹹康時期?
然後他又突然想起史書上,對這位生平幾乎沒有建樹皇帝的正面評價:書法大家。
其書法,“勁力外爽,古風內含”。
——這是司馬衍親筆寫下的字,被篆刻到了每一件陶瓷器上!
最開始因爲縫隙狹小,加上窯內一千四百多賭熊熊燃燒的火焰,姬亦鳴根本無法清楚辨認這篆體字究竟寫的是什麼。但隨着看到樣本越來越多,好幾處窯洞或許因爲距離窯火太近而縫隙略寬,他終於認出了這一行字:
“世根成恭同穴”。
一路觀察過來,只要是縫隙內能看到的燒製中陶瓷器上,均纂刻有這六個篆字。
“世根”,是晉成帝司馬衍的表字。
而“成恭”二字,則是晉成帝皇后杜陵陽死後的諡號。
他閉上眼回憶了下,記得這位諡號“成恭皇后”的晉成帝妻子,應該是死於鹹康二年——也就是上林湖這片天地“大一統”陣,被毀之後的第二年。
莫非這整片地底越窯內燒製的陶瓷器,都是晉成帝爲自己死後與杜陵陽同穴埋葬,所準備的陪葬品?
這樣解釋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歷史記載中司馬衍生性純良節儉成風,連在皇宮後院建個射箭場也因爲要耗費四十金而叫停。
眼前整片空間的形成或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但地面上鋪滿的青色板、數千座越窯建材的燒製與建造、陣法上那些現在看來仍珍貴至極的寶石,以及裡面不知爲何燒製了一千多年的陶瓷器具。
所耗費之公帑相當於整個東晉多少年的稅收姬亦鳴算不出來,但無論如何。
他又朝四面掃射一眼,僅眼前不計其數的古窯……恐怕已不啻於歷史上任何一位以奢靡浪費而聞名的皇帝。
(不知道姜芷幽有沒有發現這處線索,還是她已經研究到更深的部分?)
(比如說,晉成帝爲什麼非在墓葬中準備數量如此多的陶瓷器,而且還得是每一件都通過上古陣法燒製出來的精品。)
想到這裡他突然朝贏行天問道:“這些陶瓷器被古陣法和那麼多寶石催動,又在窯火中燒製了幾千年,對修行者來說會不會也是寶物?”
後者蹲在前方一座馬蹄形古窯前身形未動:“你先過來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