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點了點頭,眯着眼端詳着這位年輕的小師弟。見此人身材修長,面容俊朗,自帶一段靈秀之氣,武學上不見得是奇才,但必定不是凡俗之質。師父慧眼獨具,對這個關門弟子一直青眼有加,想必自有一番道理,只是單看外表卻難以猜到究竟,待會正好細細觀察一下。
正在鄭和沉吟之時,汪長風似乎卻有意無意往這邊看了一眼,說道:“最後一遍,新來的再不下注就沒機會了。”
鄭和一笑,心想這小子果然非同一般,竟是如此機警,全場衆人都背對着他們,鄭和又站在最後一排,原以爲沒人發現他們,沒想到這小子吆喝之時眼睛卻沒閒着,已發現有陌生人進來了。偏偏這小子又膽大如斯,明明看到李長鬆陪着進來,卻沒有停止胡鬧,想必已猜出自己的身份,知道在這種場合下,李長鬆也不好出言阻止。
想到此處,鄭和高喊了一句:“我出二十兩,賭男方勝出!”衆人一聽此聲,紛紛回過頭來,衆弟子都是窮學生,體己錢沒有幾個,一般出到一兩銀子已是土豪之輩,沒想到有人竟一下出二十兩。
一看說話之人是個年紀比自己略大一些的普通男子,又各自紛紛搖頭,心想這人初來乍到不懂行情,這二十兩銀子怕是要打水漂了。島上誰人不知玉真兒的厲害,即使三師兄劍法再如何高明,也不會真得下手傷了她這個小師妹,最後多半還是被她贏了去。因此先前衆人大都是買女方勝出,周長巖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李長鬆在邊上剛要解釋幾句,鄭和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言。
玉真兒卻略有點惱怒,大眼睛轉過來狠狠瞪了鄭和一眼。鄭和只好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純屬隨便押的。
周長巖也轉身看到了鄭和一行人,拱了拱手,以示感謝。
這邊汪長風又喊上了:“押定離手,聽我號令!”
話音未落,只見他兩臂張開,五指微曲,對着空中畫出一個似扁非圓的手勢,忽然間場中氣勢一變,似乎有風從地下生出,吹得衆人衣衫輕輕飄動。只見汪長風兩臂間驟然出現一團氣息,似雲非霧,兀自纏繞流動,在陽光映射下流光溢彩,蔚爲好看。
場中衆弟子卻是已看直了眼,鄭和心中大驚,心想這難道是師門絕學風雲龍虎手?據說此功與內家真氣不同,乃是用自身道法催動周圍自然之氣爲我所用,所以無窮無盡,可大可小,變幻莫測。也正因爲如此,練習此功需要有極高的天然悟性,能夠感受天地自然之氣,也就是北斗星雲派倡導的“天人合一”之意。如果資質平平,只靠勤學苦練卻難以入門。創派百餘年來,門中雖高手輩出,師尊曾說不超過五個人能真正入門,這其中恐怕還包括師尊他老人家自己。此時見汪長風似乎隨意之間就使出此功,可見此子確實不可輕視。
此時汪長風運功已成,催動出一大團氣息,猛然向前一推,那氣團正好橫亙在場中兩人與香案之間,汪長風高喊道:“比試開始!”
玉真兒已搶前一步,右手運氣,彈指一揮,一道凌厲的天罡指氣向前彈去。旁邊周長巖卻好整以暇,並未出手。
只見那道天罡指氣遇到那一團氣息,卻似一枚鋼針扎進了一團棉花裡,一閃而沒,再無聲息。玉真兒有些氣急,兩手分別運氣,兩道天罡指氣同時彈出,竟比剛纔的那一指氣勢更足。兩道指氣與那氣團甫一接觸,發出兩聲爆響,氣團倏地縮小了一半有餘。
周長巖見狀,右手一翻,一柄長劍已在手中,左手同時捏訣,人劍合一,直向香案撲去,竟是當氣團不存在一般。
正在衆人大驚之時,只見周長巖劍尖微動,一道真氣透劍而出,已先擊中了氣團。只聽一聲悶響,本已縮小的氣團又再分爲兩團。趁着氣團分開的間隙,周長巖劍氣暴漲,瞬間前跨五步,劍尖如蜻蜓點水般在三柱線香上掠過,只見線香仍然紋絲不動,香頭卻已不知去向。
周長巖這一套動作看似繁複,卻只在瞬息見完成。衆弟子齊聲高喊:“三師兄好劍法!”
旁邊玉真兒本來正在準備再次使出天罡指,沒想到一瞬間被周長巖偷襲成功,搶先滅掉了香頭。不禁嬌怒道:“三師兄你作弊,明明是我先破開了氣團!”
周長巖笑道:“確實勝得勉強,沒有小師妹先前的三指,我斷不能如此輕易得手,不如算個平局?”
旁邊汪長風卻發話了:“萬萬不可!輸了便是輸了,比試結果清清楚楚,此局三師兄勝出!”
玉真兒氣鼓鼓對着他喊道:“臭小子,不幫師姐幫師兄,不想活了是不是?”
汪長風搖頭晃腦說道:“小師姐此言差矣,本判官秉公執法,童叟無欺,小師姐還是願賭服輸吧。”
此時場中衆弟子已開始喧鬧起來,先前買了周長巖勝的自然大喜過望,其他買了玉真兒的卻垂頭喪氣,嚷嚷着讓汪長風判周長巖作弊。
鄭和笑道:“大家不必着急,如果覺得不公平,此局先過去,再比一局如何?”
衆人轉頭看着鄭和,一看是剛纔那個土豪在風涼話,人羣中立刻有人喊道:“感情您老人家掙了錢,站着說話不腰疼。”
李長鬆立刻在旁邊喝道:“不得無禮!這是鄭和大師兄,還不趕緊拜見!”
鄭和聽他一說,知道這遊戲沒法再繼續下去,只好拱手說道:“在下鄭和,見過各位師弟。”
衆弟子早聽說鄭和的名頭,今天又見鄭和如此謙和近人,趕緊都躬身拜道:“見過大師兄!”
鄭和拿眼一掃,看到汪長風和玉真兒兩人雖然也拱手行禮,卻並不像其他弟子那般鄭重其事,心想這兩個小年輕心思稟性倒是一致,不知怎的,卻反而更喜歡兩人這樣,也許是從這兩人身上能隱約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吧。
衆人互相行禮見過,鄭和笑着說道:“兩件事。一件是我那二十兩銀子的賭注不要了,給各位師弟們買酒喝吧。第二件事是我也參加了今天的賭局,所以大家不必擔心我會跟師尊告發,這個請務必放心。”
衆人一聽,大師兄果然是做大事的,說話做事就是漂亮,既給大家送了見面禮,又免去大家的後顧之憂。於是紛紛說道:“謝過大師兄!大師兄真是敞亮人!”
鄭和搖了搖手,徑直走到場中,只見汪長風正立在當地,面色平靜,看着自己卻沒有說話。
鄭和走近了,越發感到這位年輕師弟氣質不凡,身上有一種似近實遠的飄逸之氣,令人愉悅,內心越發開始欣賞這個小師弟。
鄭和沉吟道:“汪長風?”
汪長風拱手道:“請大師兄教誨。”
鄭和徐徐說道:“在京師時曾聽說過你,今天一見,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師尊他老人家眼光獨到啊。”
汪長風卻是語氣不變:“師兄過獎了,長風學藝不精,師父他老人家經常罵我的,以後還是請師兄多多指教。”
鄭和正色道:“我北斗星雲派功法絕學衆多,每人都有修行之道,這個卻不必妄自菲薄。”邊上衆弟子均點頭稱是。
鄭和又轉向玉真兒:“小師妹的天罡指功力精純,確實不可多得。”
玉真兒臉色微紅,知道剛纔自己胡攪蠻纏都被鄭和看在眼裡,現在這位大師兄又來誇獎自己,更覺羞赧,低頭說道:“大師兄過獎了,真兒功夫還差得遠。”
李長鬆在旁湊趣道:“真兒,平時你對我們這些師兄們可沒這麼溫柔過啊,怎麼大師兄一來就變成小乖貓了。”
衆弟子聽了都大笑起來,顯然平日裡沒少被這小師姐欺負。
玉真兒狠狠盯着李長鬆:“大師兄人好,不像你們連比個試都不讓着我。”
李長鬆一臉無奈:“好吧,又是我們的不對了。”
邊上汪長風說道:“小師姐此言差矣,比試歸比試,輸了就是輸了,這個是兩碼事的。”
玉真兒揮手給汪長風就是一記粉拳:“怎麼哪裡都有你!師兄們我不敢動,還不敢打你這個臭小子了!”
汪長風叫苦不迭:“大師兄在這兒呢,注意點淑女形象好不好?”
鄭和見大家關係融洽,心中也自是高興。一別師門十餘載,回來一看師門人丁興旺,朝氣蓬勃,確實一大快事。他平時低調,之前不願爲師門謀利,也是怕給師尊添麻煩,所以官場上大都不清楚他的出身。此次他主動請纓前來,本來還有些忐忑,如今看到師門景象,越發覺得信心十足,也應該給這些年輕師弟們更多嶄露頭角的機會。
正在此時,一名青衫弟子從院外疾步而來,喊道:“師父有命,請鄭大人移步極星殿,諸弟子一併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