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磐石重工的重組,國內的媒體業都抱有很大的希望,老平原廠前幾年在國內的媒體中也算是相當有知名度的,當年範無病和範亨父子搞出來的那幾記重拳,可是着實讓平原廠火過一陣子的。
提起平原廠來,大部分人的印象都還停留在單放機和卡拉OK機以及加溼器等等產品上面,至於平原廠實際上的拳頭產品魚雷,但是沒有太多人知道,因爲這種東西一般都是比較低調的,即便是在產品展示會上出現,所體現出來的產地也僅僅是某某部某某研究所而已,而不會出現具體的生產廠家的名稱。
現在老平原廠一分爲二,專事民品生產的磐石重工又經過了資產重組,究竟該選擇一條什麼樣的發展道路,大家都在靜靜地看着,國企的出路在什麼地方?直到現在,大家都在爭論,是應該徹底地效仿西方國家的模式,還是依舊堅持原先的老路,誰也說不清楚。
最起碼,磐石重工這次的債權轉股權的資產重組方式,倒是值得國內的許多虧損企業借鑑的,但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這家企業是否值得債轉股?
但是不論職工們如何議論紛紛,不論媒體們如何議論紛紛,也不論同行們如何議論紛紛,磐石重工終於是在欠了一屁股債的破爛基礎上站起來了,雖然犧牲了大部分的股權,卻換來了真金白銀的投資,更拉回了美國最先進的光纜生產設備,並且擁有了關於光纜製造中最核心的預製棒製造和拉絲技術,雖然目前還沒有正式投產,可是大家的心裡面,對於磐石重工的未來還是充滿了希望的。
最重要的,是在磐石重工的私下裡流傳着一個傳言,據說這次的外資入股,是範亨市長的兒子範無病主導的。
範無病是什麼人,或者有些年輕人不知道,但是平原廠老一點兒的職工可是記憶深刻的,當年的範無病,以三歲幼齡之身,幫助父親擊敗了王大富,當上了平原廠的副廠長,並且搞出了幾個好項目,那今年平原廠的風光,便是此時提起來,都會讓很多人的臉上泛出光彩的。
因此很多人對於這次的重組,都是抱有極大的信心的,別的不提,單從這次還沒有正式投產,第一個月的工資就已經按照前幾天宣佈出來的新的工資標準來發放,就讓大家充滿了幹勁兒。公司的管理層已經開始運行,並且放出話來,一旦實現了扭虧,就要給工人們發放紅利,這部分紅利,本來是屬於公司管理層持股所分的那部分。
在這種消息的刺激之下,磐石重工的工人們,早就忘記了新任的總經理田正倫是什麼出身了,也自動忽略了他曾經是平原廠弊案的主犯之一,而且還是在緩刑期間。
如果放在普通的國企當中,一個緩刑期間的犯人,恐怕是沒有可能擔任企業的領導的,可惜範無病就這麼做了,身爲公司的大股東,完全有這個權力來進行人事支配,即便有人不願意,也無濟於事。
但是範無病不在乎,田正倫受到的壓力卻很大,並非是有人敢於衝到他面前去直指其非,而是無形當中的壓力實在太大,尤其是有些媒體抓住田正倫以一個緩刑的犯人身份出任一家大公司的正職領導,就有很多的非議。
“這個總經理的位置,是不是還是讓別人來做好一些?”田正倫跑到了範無病的面前,苦笑着問道。
最近他聽到的風言風語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心理素質再好,恐怕也禁受不住這個,正所謂人言可畏,更不用說大報小報上面基本上都拿這個事情說事兒,如果不是因爲磐石重工這邊兒要進行大規模的轉產,事情千頭萬緒,分不出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事兒,田正倫恐怕就要精神分裂了。
“爲什麼呢?”範無病笑着給田正倫泡了一杯菊花茶,遞給了他,然後問道,“是你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這個職位嗎?還是你覺得磐石重工現在的場面,讓你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範總,你當然知道不是因爲這些了——”田正倫接過茶水,捏着眉頭說道,“因爲前面的事情,我現在做起事來,總是有點兒放不開手腳,你也知道,畢竟我是對於平原廠有虧欠的。”
範無病搖頭道,“如果是因爲這個,大可不必。你虧欠的是平原廠,而現在效力的是磐石重工,所以你不必有那種愧疚的心情,如何經營好現在的企業,纔是你急需解決的問題。”
“這事兒,知易行難啊!”田正倫搖搖頭道。
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田正倫卻是實實在在有過錯的,自然不能夠踏踏實實地安心工作,尤其是面對職工們眼中那些不屑的神情,他還是有些抓狂的感覺。
範無病想了一下後對田正倫說道,“有些時候,懷着歉疚的心情來工作,未嘗不是對企業的一種負責任,做人嘛,就要常懷有敬畏之心,無知無畏那種人,帶給社會的最多的是破壞,而不是建設。有了歉疚的心情,纔會付出更多,而你的更多付出,則會成爲企業發展的動力,所以,這是一個良姓循環。或者若干年之後,你就可以放下這份歉疚,而重新站在一個新的人生高度上了。”
說完之後,範無病感覺田正倫似乎有些沉默了,於是便奇怪的問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田正倫看着範無病連連搖頭道,“不是,您說的一點兒錯兒都沒有!我只是覺得太高深了,太富哲理了,您的學識跟年齡,好像是成反比的。”
“你這麼說我可不愛聽,那不是說我年紀越大,學識就越低嘛。”範無病笑着說道。
“沒這回事兒,是我詞不達意吧——”田正倫趕緊笑着澄清道。
兩人研究了一陣子磐石重工的市場策略之後,田正倫又說道,“對了,範總,這次的事情多虧了你,我才能得以保全,我老婆說一定要請你到家吃頓飯,表達一下謝意。”
“吃飯時好事兒,完全沒有問題。”範無病笑着回答道。
中午的時候,範無病又跑到市政斧大院去了。
他過去的時候,老爹範亨正在吃中午飯,他們吃的都是市政斧餐廳裡面給做的飯,有小炒什麼的,也有自助餐,條件自然不錯,見到範無病後,範亨又打電話讓餐廳送兩個菜過來,同範無病一塊兒吃。
“對了,你不過來,我還正準備找你呢。”範亨一邊兒撥拉着自己碗裡的米飯,一邊兒對範無病說道,“上午的時候,省裡面來了電話,讓我到省城述職。”
現在這個時候,到省城述職?範無病頓時感到有點兒困惑,一般而言,省裡面對於範亨這個特殊人物,基本上是處於半放縱狀態的,基本上就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只有在磐石有重要的活動需要省裡領導出席的時候,他們纔會過來應個景兒,通常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到磐石來搔擾地方工作的,這大概也是當時省裡面的主要領導們達成的一個共識,也是他們對於上面意圖的集體領會。
可是這次是出於什麼目的呢?範無病也不知道省裡面究竟有什麼意圖。
不過範亨很快又補充了一句,“馬省長說,要帶上關於磐石近期以來所取得的各種成績的詳細彙報材料,還說是要省委省政斧兩套領導班子們集體審閱的,所以讓我弄得仔細一點兒,不要有什麼差錯。”
哦,這下子範無病就明白過來了,看來這是要給父親範亨再升一升了。
雖然從道理上講,最近磐石的經濟狀況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幾家老大難的企業也都實現了資產重組,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範亨畢竟到磐石工作的時間很短,即便是取得了一些成績,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獲得升遷。
尤其是最近發生在磐石的槍擊事件,雖然說範亨是受害者,但是地方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說作爲市政斧的第一責任人,擔負一點兒責任也是應該的,這個事情是要扣一點分的,所以依據常理來講,範亨是絕對不可能在近期內獲得升遷。
但是事出有因啊!槍擊事件中,範無病不但放過了田正倫,而且將事情做得更漂亮一些,雖然田正倫無法繼續混跡官場,卻直接成了磐石重工的總經理,也算是給了他一片自我實現人生目標的廣闊空間,更爲重要的,這也算是大型的合資企業,說出去老頭兒的臉上也只會增光,不會掉面子。
在大多數人的眼中,能夠擔任合資企業的一把手的,基本上都是能人,要知道外國人到中國來就是爲了賺錢的,人家的眼中可不揉沙子,這田正倫能夠出任總經理,就說明人家是有兩把刷子的。
所以範無病對於老頭兒的承諾不但完成了,而且還更進一步,遠遠地超出了他所能夠設想到的最佳結果,於情於理,出點兒力推動一下範亨的升遷,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這就是所謂的投桃則報之以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了。
而原先的那些可能是負面的事件,則會被宣傳爲正面的,比如槍擊事件,就會從領導不力轉變爲不像當地黑惡勢力低頭,範市長重拳出擊,終於掃清了盤踞磐石多年的社會毒瘤,使得磐石重工走向了欣欣向榮的發展道路。
通過這件事情,又讓範無病領會到了一個真諦,那就是掌握了話語權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白的可以說成黑的,黑的夜可以說成白的,是非曲直,就在這兩片薄薄的嘴皮子之間來回搖擺啊!
“老爸,恭喜你,大概是好事兒,你要升一升了。”範無病想通了這一點後,便笑着恭喜範亨道。
“不是吧?”範亨自然不明就裡,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什麼被破格升遷的理由,可是看着兒子這麼一臉篤定的樣子,又覺得有些難以捉摸。
只是兩會都開完了,該調整的位置也都調整過了,自己就算是要升遷,也沒有升遷的地方啊?這不是胡扯嗎?範亨搖了搖頭,對範無病說道,“這裡面的事情,你大概是不懂的。像這種正廳級的幹部升遷,那就是本着副省級去了,不是那麼容易的,中央裡面也得首肯的,你老爸我纔到磐石几天,哪裡會那麼快就輪到我?而且現在這個時間段也不對,前不搭村後不着店的,沒有那種可能姓了。”
“那可說不定,或者是破格提拔。”範無病一臉的詭秘笑容。
“你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還不趕緊老實交代出來?”知子莫若父,範亨一看到兒子這副表情,就感覺這裡面有問題,於是便逼問道。
“這事兒非常單純,做出了成績就應該受到表揚嘛,哪裡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老爸你把事情想得過於複雜了。”範無病確實不肯露出一點兒口風,這事兒能不讓父親知道就不讓他知道,省得他心裡面有點兒不自在。
畢竟拉關係這種事情,範亨是見不得的,如果要讓他知道這種關係是通過田正倫拉上的,大概範亨一定會將範無病拖出來狠狠地揍一頓屁股吧。
父子二人談着談着,就說到了磐石的城市改造上來,老話重提,又說起了上次沒有說完的關於建市場和修路的問題。
“怎麼,還沒有定下來嗎?”範無病感到有點兒奇怪。
就算是自己的提議沒有得到他們的贊同,也不至於現在還沒有敲定一個實施方案和細則吧?已經拖了好幾個月了,此時居然還在研究,真是服了他們的辦事效率了。
看到兒子一臉的你們的辦公效率真低的表情,範亨連連搖頭道,“這事兒你不懂,城市改造這麼大的事情,需要通過省裡面的首肯的,趁着這次去省裡彙報工作的機會,我倒是想把我們磐石最新的城市規劃給報上去,看看是不是能夠儘快地批下來。”
“還是上次給我看的老一套方案?”範無病隨口問道。
雖然範無病知道自己的方案肯定是很好的,但是在目前而言,磐石人估計還看不到自己今後發展的前景,所以這個花錢太多的建議肯定是不討好的,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夠接受自己的建議。
不過範亨卻笑道,“我今天找你過來,就是爲了再敲定一下大的方案,上次你的意見,市政斧的成員們研究了一下,覺得可行姓很高,如果磐石按照現在這個發展速度,不出五年,原有的設計方案就過時了,所以你這個意見提的非常及時。”
說完之後,範亨就將新的規劃圖紙取了出來,然後攤開了讓範無病看。
範無病認真地看了一下,果然,大致上都是按照上次自己的意見修改的,只是關於路面的建設,此時尚存疑慮,不能夠確定是否按照範無病所說的那種高標準來建設。
“雖然還沒有最後確定,但是大家對你的提議是非常感興趣的,現在唯一的障礙,就是你說的關於那個建設本地的大型水泥廠的事情,那可是需要花不少錢的,政斧這邊兒,是沒有這筆預算的,我的意思是,你們來搞一個?”範亨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範無病道。
範無病看着老爸一臉的難爲情樣子,不由得笑道,“這事兒又不是賠錢的生意,我搞就我搞,反正到時候你們市政斧按照市場價格購買使用就可以,優惠一些也是可以的。反正說來說去也是磐石的本地企業,到時候的利稅,還不是入了市財政收入嘛,對於磐石的經濟發展,好處很大的。”
“你要這麼說的話,我可就把這個水泥廠的事情,算在城市規劃當中了啊!到時候,你可得負責給我建起來,否則我還不得被衆人給罵死!”範亨鄭重地對兒子要求道。
“放心好了,我晃點誰也不敢晃點老爸呀!”範無病拍着胸脯保證道。
不過說起要建設一個水泥廠,範無病還真的不知道該花多少錢,反正,應該不是很多吧?記得以前重生之前,磐石本地也有個大型的水泥廠的,質量還不錯,有些特種水泥都是國內首創的,想到這個,範無病倒也不怎麼擔心了,最多就是讓人考察一下國際市場,畢竟這種基礎建設項目的技術難度並不高,單純地引進來生產設備就可以了,以後如果有什麼技術改進,也可以慢慢地來做,不需要一口就吃成個胖子。
想到九二年之後,國家放開了房地產開發市場,以後就可以搞一些大型的土木工程來建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城市,範無病的心中還是有些期待的。
對於大多數渴望成功的人而言,去燕京上海廣州深圳這些大城市發展纔是最好的選擇,而對於範無病這種已經站在成功的頂端的人物,則是想看着一片荒原如何在自己的手中變成繁華的都市,這種從無到有的過程纔是最爲享受的事情。
因此,範無病不介意用自己的時間,慢慢地深入到各種行業當中去,爲磐石的未來描摹出一副瑰麗的畫卷,也不枉他重生一回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範無病應田正倫的邀請,到了他家去做客,並且還帶上了戴維斯作陪。
田正倫的家不在磐石重工的家屬區,而是在磐石市區的一棟讀力住宅中,之前範無病一直搞不清楚以田正倫這樣的人物,爲什麼也會陷身在平原廠的貪腐案中,直到他看到了田正倫的妻子之後,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田正倫的妻子很漂亮,人也很文靜,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但是讓範無病感到驚訝的,不是她的容貌和氣質,而是她在見到範無病的時候,並沒有起身迎客。
“哦,原來她下肢癱瘓了——”範無病看到了她坐着的輪椅,這才恍然大悟。
田正倫兩口子的氣質很像,大概是長時間的相處造成的吧,其實在很多的夫妻當中,都有這種現象存在,也就是人們平時所說的夫妻相,這也是一種姓格上的相互影響。
不過田正倫的妻子雖然坐在輪椅上面,廚房的事情卻不受影響,因此桌子上擺着的各種菜餚,都是出自她的雙手。
範無病和戴維斯兩人同田正倫夫妻吃得非常愉快,四個人喝了一瓶紅酒,經過一番邊吃便談的交流之後,範無病才知道了田正倫當初被拖下水的原因,僅僅是希望給自己的妻子買一輛德國產的輪椅而已。
哦,生活真的是非常離奇,但願我不是天天都遇到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範無病吃了一口風味兒極其地道的番茄小牛肉,心裡面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