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怒拼
貴族們的背影，消失在埡口下方斜坡的叢林中。
一些人在轉彎處回頭望了最後一眼。每一個人的眼神都不同。有敬佩，有擔憂，有歉疚，有慈愛，也有陰狠冷漠。
羅伊手中捏着兩樣東西。
一樣是愛倫夫人給的一本沒有名字的書。而另一樣，卻是一張帝都第一戰鬥者訓練營的推薦信。
推薦人署名是艾蕾希婭。
馬背上匆匆寫下這封推薦信的艾蕾希婭，在將信交給羅伊的時候，忽然問道：“羅伊，如果有一天你成爲了騎士，你願意做我的守護騎士嗎？”
羅伊記得很清楚，當艾蕾希婭忽然大聲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旁邊的平民們爆發的驚呼聲，幾乎把整個山頭都掀了起來。而穆恩等人，臉色當時就變得很難看。
被幸福一下子砸中腦袋，白癡纔會說不呢。爲了讓穆恩等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一向奉行有好處就揣兜裡的羅伊，飛快地學着騎士效忠時的模樣，單膝跪地，對艾蕾希婭道：“當然願意，我的殿下。”
溫暖的陽光下，艾蕾希婭一手牽着銀絲飛揚的白色巴拉伯馬，一手拔出了馬背上的長劍，用劍身輕拍羅伊的肩頭，完成了一個近乎於兒戲的騎士晉升禮。
“那麼，羅伊先生，當你擁有鬥氣戰環的那一刻起，你將自動成爲光榮的皇家騎士，也是我，聖索蘭帝國公主艾蕾希婭的守護騎士。”
“您的意願，我的長劍。”
羅伊說出那句夢裡說過無數次的話時，覺得自己帥極了。
那一刻，山風輕撫着嘴角含笑的艾蕾希婭的長髮，揚起羅伊破爛的衣衫。
搖曳的林濤，訝然議論的平民，微笑鼓掌的男爵夫人，和聖教一幫人鐵青的臉色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
直到貴族們遠去，人們都還回不過神來。
守護騎士，領主府餵馬的小雜役羅伊竟然成了公主的守護騎士？
聖父在上，要知道按照傳統，任何一位高貴的女士從來都只能接受一位守護騎士的效忠啊。這個連龍騎士們都會打破頭爭奪的名額，公主就給了羅伊？！
大家夥兒議論紛紛，又是驚訝又是羨慕，隱約還有些得意。
現在大家都是在朝不保夕的逃亡途中，自不必說。若是換做平日，這可是大夥兒吹噓十年都不會覺得膩味的好話題呢！
誰說平民就一輩子都是平民？當年公主策封羅伊的時候，咱就站在邊上！
羅伊，對，就是羅伊。艾蕾希婭公主的守護騎士！
告訴你，咱可是從小看着那孩子長大的，以前咱還摸過他的腦袋，讓他幫忙跑過腿兒呢！
許多人看着羅伊，興奮得臉都漲紅了。尤其是湯姆，漢斯警士和小蘭姐等一幫和羅伊熟悉的人們，更是自豪得不得了。激動得簡直跟他們自己受公主的策封沒什麼兩樣！
片刻之後，貴族們已經在騎兵的護衛下遠去了。
等到最後一名騎士從山坡上策馬拐過下方的樹叢，人們也漸漸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呼兒喚女，扶老攜幼，準備緊緊跟在貴族老爺們的身後。
可就在這時候，面色陰沉的巴克領着十幾個人，擋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回去！”一名騎兵用手中的騎槍，對準了走在最前面的平民。
看着排成一排橫在路中間的巴克等人，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讓人羣騷動起來。
“怎麼回事？”
“巴克騎士老爺，您這是……”
“爲什麼把我們攔在這裡！”
喧囂聲，驚動了皇家士官們，一人迅即策馬行至巴克面前，厲聲道：“讓開！”
“注意你的語氣，騎兵，你是在跟一名騎士說話。”巴克面無表情地道：“我在執行命令，等到前隊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我們自然會讓開。”
皇家士官猛地拔出了劍，而巴克則陡然激發鬥氣。
竟是毫不遲疑地針鋒相對！
看着旋轉的鬥氣光芒中，巴克狠厲的面容，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巴克本人是三星武裝騎士，旁邊的兩名騎士，也是一星武裝騎士的水準。就這三個人，十位皇家士官就不一定是對手。更別說旁邊還有安德魯等一幫扈從和幾名教廷侍衛了。
墳墓一般的死寂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羅伊。
“原來這裡做主的是咱們城堡裡餵馬的小雜役啊？”
說話的是安德魯。這個滿臉雀斑的青年，早已經被剛纔公主對羅伊的策封，刺激得滿心嫉恨殺機。這時候再看見皇家士官們都是一副以羅伊爲主心骨的模樣，忍不住就出言譏諷。
論身份，羅伊不過是一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的平民雜役罷了，論天賦，他已經到了突破鬥氣十層，就要邁入第一階的地步，可羅伊卻只是一個連鬥氣都不能修煉的廢柴！
可憑什麼，好事都落到那個傻瓜的頭上去了？！
幸好，這小子活不過今天！
“是我，怎麼樣？”一直不聲不響的羅伊，把公主和愛倫夫人給的東西收到腰間的獵包裡放好，擡起頭來，衝着安德魯露出一個小人得志的笑容，挑起眉毛，“嫉妒嗎？”
“廢物！我會嫉妒……”安德魯性子輕浮暴躁，被羅伊一挑釁，頓時按捺不住，額頭青筋暴跳。
不過，他的話，被巴克擺手打斷了。
“羅伊，我真的小看你了。”巴克用陌生而陰冷的眼光上下審視着羅伊。
不說這個小子在獵區中射殺劍虎的那一箭，也不說這小子種種手段贏得了公主和皇家騎士們的青睞，單說他能活着逃到這裡，三眼兩語就激怒安德魯，讓安德魯像個傻瓜一樣暴跳如雷，就足以讓巴克刮目相看。
“是嗎？”羅伊麪無表情。
羅伊從剛纔開始，就看得很清楚。穆恩策馬下來，喬治和馬修跟巴克等人一直在耳語。
以他的心思之靈動，怎麼可能不明白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
把公主逼走，然後用種種藉口和卑鄙手段讓平民大隊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平民們本來就走不快，再拖一段時間，等後面的追兵上來，就是他們天然的擋箭牌！
其心可誅！
“真沒想到，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傻瓜羅伊，竟然……”巴克嘿然一聲。
“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尊敬的巴克騎士。”羅伊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巴克的話，摘下騎槍，道：“麻煩你讓開路。我家奧利弗都知道，好狗不擋道。”
哧溜，原本站在羅伊馬前的奧利弗一下子閃到一邊，不住地搖尾巴。
人羣戰戰兢兢。
才兩句話，羅伊就已經和巴克撕破了臉皮。而且，他竟然當面羞辱騎士老爺是狗。這可怎麼是好。
“怎麼，你想硬闖？”巴克看着羅伊手中的騎槍，目光收縮，厲芒盡顯。
雖然對這個平日裡裝瘋賣傻的小雜役，沒有一點掉以輕心的意思。不過，他同樣不認爲，羅伊在準備拿出全部實力的自己面前，有半點機會！
“你們是波拉貝爾領的騎士，效忠於布萊恩男爵，職責是執行男爵的命令保護平民。”羅伊目光沉了下去，早已經在心頭積攢的憤怒，不可抑止地爆發出來，他一字一頓地道：“可你們都幹了什麼？！”
羅伊的聲音，在山頂林濤聲中翻滾，字字誅心，聲聲如雷，讓人渾然已經忘了他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放屁！我們是要保護男爵夫人！”
一位波拉貝爾騎士在無數目光的逼視下，忍不住亢聲反駁。
“保護男爵夫人？”羅伊腦海中閃過老馬克西姆他們的身影，他環視衆人，獰笑道：“那你們現在在幹什麼！誰命令你們擋在這裡的，是男爵夫人，還是你們甘爲走狗新認的主子？！”
羅伊話音剛落，巴克頓起滿心殺機，一踢馬腹，縱馬向羅伊衝去，騎槍如電，直奔羅伊心口！
“平民辱及騎士，死罪！”
“罪你媽！”迎着巴克的騎槍，羅伊麪色猙獰，一聲暴喝，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火球直接砸在巴克臉上，同時催馬一槍就紮了過去。
原本雙方距離就近，巴克又是驟然發難。旁邊人哪裡反應得過來。
一時間，只看見巴克和羅伊同時策馬，如同兩隻發瘋的公牛一般撞到一起。
巴克本身是有鬥氣的騎士，又搶先動手佔了先機，馬速快，出槍狠。可現在的羅伊也不是吃素的，怒火爆發，脾氣一上來九頭牛都拉不住的他，單槍匹馬就敢往斐烈人的騎陣中衝，更何況是面對害死了馬克西姆和瑪麗大嬸的元兇！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巴克被羅伊一槍刺穿了肩膀，而羅伊也巴克最後關頭的一記橫掃，用槍桿抽下馬來。
皇家騎士們怒斥聲聲，紛紛催馬。而巴克一夥的其他人，也同時發動。
他們已經接到了喬治和馬修的指示，要盡全力把這些人阻攔在這裡。此刻圖窮匕見，那還有什麼還猶豫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時間，整個埡口亂作一團，所有人瞬間絞殺在一起。
戰馬衝出幾步。
巴克撥馬剛剛回轉，還來不及從忽然砸在臉上的火焰和肩膀被羅伊刺穿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見橫飛出去摔落在地上的羅伊，猛地翻身又站了起來，咆哮着擎出一把斧頭，幾步衝刺，身體便騰空而起，向自己砍來！
“狗孃養的王八蛋！”
羅伊的怒火一旦爆發出來，就如同火山一般。這一刻，他不是拼命試圖融入人羣的小雜役，而是那隻在荒野中長大的獨狼！
巴克咬牙挺槍。槍尖刺向騰空的羅伊胸膛。
羅伊身在半空，看似避無可避。
可是，在最後關頭，巴克卻發現，羅伊狼崽子一般兇狠的臉上，露出一個更加猙獰的笑容。
“旋風，轉身！”
巴克目光茫然，旋風是他的戰馬的名字，而更讓他不知所措的是，在他已經刺出一槍的瞬間，坐騎竟然下意識地踏步轉身。
雖然只是一丁點角度，卻已經足夠改變結果了。
羅伊如同一顆飛墜的流星，擦着巴克的槍尖直衝而下，一斧頭劈進了巴克的腦袋。
紅色的白色的鮮血腦漿，瞬間噴滿了羅伊的臉。
巴克雙目圓睜，帶着到死都不敢置信的驚恐和憋屈，沉重的身體緩緩傾斜，猛地栽落到地面的塵土中。
呸！羅伊狠狠啐了一口流進嘴裡的血沫，拔出斧頭，然後轉過身，把目光對準了因爲極度駭然而神情扭曲的安德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