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簡從渘忙截住自己的話頭, 恭恭敬敬改了口,“季夫人可不像路過此處,找本王有事?”
素雲再次盈盈一拜, 道:“殿下真是思敏過人, 掌國學而沒去刑部或大理寺, 委實可惜。”
簡從渘聽出素雲話中有話, 擡手示意馬伕離開, 而後對素雲道:“季夫人找本王何時,本王還要去皇城,不妨直說。”
“臣婦求殿下一件事。”素雲的眉毛擡了擡, “哦,這樣說不夠妥當, 本是臣婦的東西, 臣婦若讓殿下高擡貴手還給臣婦, 應該不算‘求’吧。”
簡從渘皺起兩道劍眉,原來這楊素雲都猜到了, 他兩次爲她傷神動怒,也決定要遠了她,管她和季相恩愛成什麼樣呢,再不是他的事了。可哪裡知道她得了國子監報道文書,於是, 他授意殷祖輝讓馮隆再把素雲的名字抹掉, 這以後在一個司部, 時時相見, 萬一……萬一又管不住自己怎麼辦。
嘖嘖, 數日未見,你看着女人長得越發得他心了, 要是他的未婚妻表妹長成這個模樣,他保準疼得跟什麼似的,還用處處避着?
“你可以求你家相公,他權傾朝野,給你加個塞兒是區區小事。”在抹掉素雲的官職上,簡從渘不承認也不否認。
素雲被簡從渘問到痛處,她覺得自己和季舒堯要沒什麼關係了,不想開口求他,而季舒堯那廂似乎還不想讓她做官離開,後來也隻字不提。
素雲輕聲嘆氣,微闔的雙目看着簡從渘的靴子,低聲道:“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纔來求你。
簡從渘本比素雲高出近一頭,他此時站在大門外的臺階上,素雲站在底下,以這個角度看,恰能看見素雲小巧卻高挺的鼻尖、瘦削的小巴還有……
七月本是最熱的時候,女子大多裹胸外面穿着半透明的薄紗,胸前隆起的弧度和肩膀的線條一覽無遺。
簡從渘想移開雙眼,可是又管不住自己眼睛多看兩眼。
看,他對自己多瞭解,果然只要和素雲對上,他就會失控,不光眼睛失控,嘴巴也管不住了。
“可以,那你陪本王睡一晚。”
素雲擡眼看着簡從渘,隨即轉身就走。
簡從渘幾步從臺階走下來,跨至素雲身後,一手握上她纖細的手臂,忙道:“就睡一晚,你卻有了一生傍身的官職及俸祿,怎麼看你都不虧,若你覺得官職小,五品一下的你都能選。”
素雲抽回自己的手臂,道:“我現在還是季家的媳婦,沒有在外面過夜的道理,若……”
“若什麼?”簡從渘急急問道。
“若我與季舒堯和離,便可出府……”
簡從渘饒有興趣地盯着素雲,“季舒堯把你捧在心尖尖兒上,你要和他和離?雖然這合京城衆多女子少婦都願與本王春風一度,但你可不會因爲這個理由就和季相和離。且,你和離之後也是回安國公府,以後婚事還得由父兄定奪,除非你有了官職……婚事才由自己做主,”似是反應過來,簡從渘說完轉身就走,“那可不行,這個忙本王一定不會幫。”本王這個買賣還算得過來。
這次換素雲扯住簡從渘的袖子,“承王殿下就那麼篤定,我回了安國公府,就答應了你?”
“你沒做官,你的婚事必還是由父兄做主,就算你不同意也沒法子,到時你可就不是陪本王睡一晚,夜夜都睡在本王身側,豈不美哉?那本王何苦現在幫你,讓你做了官,本王的媳婦兒也沒了,本王圖個什麼?所以這忙,本王鐵定了是不會幫。”
“承王殿下,你可別忘了,我回了國公府,婚事是由不得我,你的婚事也由不得你,你是當今聖上的長子,皇貴妃的獨苗,你能去娶一個二婚的還瘋過的婦人?”素雲突然壓低聲音,“我已不是剛嫁給季舒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安國公是你承王殿下一派的。”
“你怎麼知道?”簡從渘斂眉,神色噤然地望着素雲。
“若不是一派,你剛怎麼那麼確定安國公會將我嫁給你?畢竟他曾將我嫁給季舒堯,季舒堯效忠的是朝廷,是皇上的天下,還有那個能繼承皇位的皇太子。”只不過素雲不明白,聰明如斯的季舒堯爲何站太子殿下這一派站得這麼早,就不怕皇帝忌憚?
簡從渘呵呵一笑,“雲妹妹如此心思通透,本王以後在你面前還是要注意言語。”
素雲擡袖拱手,“多謝。”
簡從渘大驚:“刁婦,敢詐本王。”
原來素雲只是把她的猜測拋了出來,而簡從渘的這番言語讓素雲的猜測坐實了。
這都是第幾次了,被辱、被匡、被詐,簡從渘都記不清了。
他氣惱地第二次堵住素雲的路,“楊素雲,本王看你還能蹦躂到幾時?當初違抗父命,本王就是胡鬧了幾次,攪黃了你我的娃娃親,本王這次不信,還娶不了你了!”
“多謝承王殿下擡愛,臣婦在國公府等你。”素雲說完轉身走了。簡從渘這條路走不通,素雲還有其他路,還不至於到時候真的從相府出來,再去一個不喜歡的地方。
簡從渘上了馬車,裡面有一人道:“真不幫她?”
簡從渘想了想道:“當然要幫,我不幫她,她進了國公府……”就被弄死了。簡從渘看了一眼皇叔,後面的話還是沒說出口,但是……一想起素雲刁滑地算計他,實在生氣。
簡玉珩彎起一雙細長的眼睛,“瞧你這氣的樣子,都說了讓你遠着些她了,怎的又惦記那婦人,我皇侄兒真的想要她的身子麼?”
簡從渘被皇叔說地訕訕的,“我要她身子做什麼,我纔沒有真的想睡她。”
簡玉珩將摺扇合上,輕點在簡從渘的心口,“哦?難道皇侄兒這是動了真情,要那婦人的心?”
簡從渘哼笑一聲:“倒是想挖出來看看她的心是什麼做的,放到油鍋裡炸,能不能炸得透?季舒堯寵她,她又愛着季舒堯,到底是什麼樣的心,讓她要和離呢。”那刁婦眼神瑩潤,滿目含春,步態輕飄,還有那頸子上的紅痕,明明不久前才歡好過。不知才疼過妻子的季舒堯,再知道自己的妻子卻爲了官路要抱別的男人的大腿,會作何感想。
簡玉珩也笑着道:“你是忘了,那婦人曾含恨跳湖,必是那時便死心了罷。”簡從渘眉頭擰到一處,他是爲數不多知道楊素雲跳湖真相的人,還是皇叔簡玉珩幫他查出來的呢,說到底,那婦人落了個那樣的下場,和自己脫不了干係,所以他才決定幫她。
素雲回到相府內院,半芹跟了上來,一邊服侍她換衣淨手,一邊道:“剛小院兒的李媽媽過來了,說代姨娘吐了好幾次。”
偷偷摸摸吃了幾天小竈就以爲沒事了,打量素雲在她屋子裡用飯是擡舉她呢,素雲心裡想着,嘴上卻說道:“打發人去請太醫吧。再讓李媽媽把那孩子還有他平常用的物件兒一應抱到我屋子來,小孩子可受不住姨娘的病氣。”
過了半晌李媽媽抱着孩子進屋,後面有丫鬟打了包袱一同跟着,素雲房中本有小牀,被褥也早備好了,李媽媽將孩子正準備放在小牀裡,素雲道:“先抱過來我看看。”
素雲畢竟在孩子生養上沒什麼經驗,也是在李媽媽的幫助下,才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孩子。這孩子生下來就極安靜,出了吃喝拉撒哭幾聲以外,平時都很安靜,白天有一兩個時辰會睜着眼睛,也是不哭不鬧,此時素雲抱着他,他恰好醒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向窗邊亮堂的地方。
都說月子娃皮膚皺巴像小老頭,可這孩子肌膚白皙泛紅,生得如此漂亮秀氣。
素雲忍不住用手指颳了刮小嬰兒的臉蛋兒,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眼底的柔意立刻斂去,對李媽媽道:“她醒了。”
李媽媽道:“估摸着姨娘是醒了。”
素雲將孩子放在小牀中,“把盯着她院子的人都撤了,由着讓她鬧,鬧得動靜越響越好,就是別讓她進了我的院子。傳話給她,她生病了,我和相爺這幾日也不在她屋子裡用飯,送到她那裡的飯食,就說是我親自過眼的,愛吃不吃!”
以後幾日代真在小院裡鬧得就沒歇停過,幾次衝出小院的門,都被幾個力氣大的婆子架回了屋。素雲則抱着孩子一臉慈母的樣子,對着下人說道:“姨娘產後情緒未調理好,她這般脾性怎麼繼續養這孩子,就抱到我名下養了。”
這話傳到代真耳朵裡,她當場暈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猶如市井粗婦一般破口大罵。
代真失控了。
季舒堯那天回來看見屋子裡多了那孩子,就知道怎麼一回事,他也不過問,由着素雲去做她想做的事,就是因爲奶孃要照顧孩子,不得不讓奶孃和孩子睡在外間,他二人就睡在了一間屋子,雖是一間屋子,季舒堯卻打了地鋪。
一日,素雲從門房處得了一張信函,讓她三日後去刑部報道,刑部員外郎副手,爲七品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