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
飯桌上焦女王突然擱下了筷子,凝神去看指尖一點微光——那是一個魂魄碎片。
她很快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
白翩很無語:“至於那麼高興?”
不就是陶光傳來消息嘛。
焦女王的笑容越來越猥瑣:“他們居然住在了我的龍洞。還真是反客爲主了。”
白翩更無語:“你故意讓的地盤。”
焦女王一挑眉:“請君入甕怎麼能不付出點代價。”
女主白翩:累覺不愛。
三天時間只剩最後一個晚上,焦女王非但沒有一點傷感,反而非常興奮,一副刑滿釋放的模樣。
女主白翩:神經病啊!
放着太平日子不過,就喜歡打架?
焦女王穿着浴袍喝紅酒,小資腔調拿捏得剛剛好。她玩着幾個魂魄碎片,空中不時有煙花瞬開瞬滅。
白翩知道她對魂飛魄散已經完全沒有心理陰影,反而有一點變|態反應。
這、這、這、這也算一件好事吧。
焦女王喝得半醉不醒,奇怪地瞄他一眼:“你怎麼還不去洗澡?”
女主白翩認爲這是一種暗示:
“侍|寢?”
焦女王一臉你不要臉:“這種話你怎麼都說得出來?”
宰相非常哀怨:他身兼數職卻只有一份薪水。他覺得必須要有多少拿多少:“最後一天嘛。”
焦女王恩賜般地一點頭:“去吧。”
白翩洗完澡出來,發現她已經喝倒了=_=。
他把她抱到牀上,仔細蓋好被子,正要躺下,不妨被她一把拉到身上。那雙眼睛裡哪有一點醉意:
“誒,這幾天怎麼不見崔蟄?”
白翩低頭親了下她的眼睫:“因爲龍蛋。”
焦女王笑得胸口起起伏伏,惹得他眸色一深,勉強撐着身子,咬牙擠出一句:“你很在意他?”
焦女王想了想道:“我曾經有那麼一點喜歡他,我也曾跟他狼狽爲奸。”
白翩埋首在她頸肩,印下的吻一個比一個纏綿,漸漸移到她胸前。他突然停下:“你給點反應嘛。”
那道聲音慵懶又迷人:“你先動,暖和了我再動。”
白翩調轉方向去親她的耳垂,滿意地看見她的臉燒了起來。他在她耳畔重重地呼吸:“只有我才能與你狼狽爲奸,共赴黃泉。”
焦女王一點點抱上他的腰:“不好意思,黃泉也去不了。”
灰飛煙滅,不入輪迴。
白翩低笑一聲,狠狠地碾上她的脣。浴袍不知何時大敞,掌心的溫度從冰涼到發燙,脣齒清香,足以交織成天羅地網。遑論雪肌溫潤、花|徑|幽|長。
紅酒香氣蒸騰在她身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珠光。
春|宵|苦短,曠日久長。
饜足之時,兩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焦女王不客氣地把他從身上推下去。
她沒好氣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被他握出了一圈紅痕。
白翩只覺她哪裡都是紅紅的。紅紅的手,紅紅的臉,紅紅的脣,紅紅的眼。嗔怪的眼神熨帖到了心口,她少有這樣生動的時候。
他輕咬那圈紅痕:“留個記號。來世我也找得到。”
焦女王立馬抽回手,眼睛瞪得圓圓的。
“都說了沒有來世嘛。”
白翩沒有再爭,抱着她去洗了澡。
兩個人穿着浴袍,在窗前看着天光一點點亮起。
白翩半真半假地感嘆:“陪你到最後的你不愛。”
焦女王不再自欺欺人:“所以是你陪我到最後。”
白翩無奈:“怎麼說也有六次雙修,真沒走過心?”
焦女王說這還是你教我的——
“身體不重要,靈魂永自由。”
白翩說三日夫妻你總有點感言吧。
焦女王還真有:“你這麼大把年紀還這麼能|幹|到底是怎麼保養的?”
她的嘲諷白翩權當補藥吃:“滿意就好。”
白翩的感言是:
“我證明了你不愛我,從此可以一心做你的宰相。你我都不再旁騖,當是最好的結局。”
焦女王凝望遠方:“愛?愛太難了,我早就放棄了。總有比愛更重要的東西。”
白翩從她身後擁住她,下巴擱在她的發頂。
明明時日無多,他卻時刻想笑。她太不一樣了,跟誰在一起都特別。世間男女相戀總有一個過程,她沒有,跟誰都先看到了結果,所以她不在乎。
可是他在乎。沒有過程的感情迅捷而猛烈,說不出子醜寅卯,只知道難以自拔。或許不是沒有過程,可惜從未察覺。他唯一一次殺她,無非是想證明他能對她殘忍,這樣才能徹底清醒——從心中的萬千聲音。
一念不捨,直到如今。
她已然堅定道心,他同樣別無選擇——必須成全。
龍洞。
陶光回到自己的身體,施如斯的身體被放在一邊。
夢魔沒有造夢,坐在地上喝酒。地上東倒西歪的都是酒杯,可他始終沒有醉。沒有醉,也哭不出來,萬般愁緒無處訴,只能往笑聲填戾氣。
陶光手執一枝春桃,低聲唸咒,轉眼便桃花滿天。
夢魔沒有破開這個夢境,他在夢境裡閉上眼睛,看見封印前的那段歲月,真實得彷彿就在眼前,睜眼時就覺得桃花都染了血。
他摘取一枝顏色最淺的,輕撫其中一朵,五片桃瓣就變成了五種顏色——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
萬物皆屬五行,唯他變幻無窮,屬性無人可辨。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從一個嬰兒長成人,知道的都被他殺了。他剛開始吃人的時候,只知道吃人會長大,並不挑什麼怨氣正氣,後來捱了一道雷劫才學乖——他開始只吃惡人,對他更有好處,天道也不計較。
封印前的日子他本以爲已經忘盡,如今才發覺歷歷在目。
他自嘲一笑:也許是迴光返照?
陶光聽完有些疑惑:
“你從前能吃正義之人,如今爲何卻不能了?”
夢魔沉默良久,未語先笑:
“大概是因爲,從前我的魂魄裡還有正氣,還能容納他們……如今卻全沒了。”
盜夢者大概是最不專一的玄術師了——他們有着至邪的怨氣,極其偶爾地,怨氣裡夾雜着替天行道的初衷。
夢魔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恰如他們最年輕的時候,可以清晰地感受這份初衷,怨氣裡也包含一絲正氣。
可惜夢魔甫一出世,就遭到各方覬覦。有玄術師想把他煉成法器,有玄術師想直接除掉他,偏偏沒有人發現他身上的一絲正氣,想到去渡化他。
夢魔爲了存活下來,只能不停地殺人,最終他徹底成魔。如今這局面,實在是道門自食惡果。
當初沒有一個人渡化夢魔,如今卻有陶光引導玄術師歸正。夢魔難免生出嫉妒——爲什麼當初他沒有碰到一個陶光?
千年之後他碰到了,卻也晚了。
陶光忍不住嘆氣:“你吃了那麼多邪惡的玄術師,早已與他們融爲一體……”
下半句話他沒有說:他們的結局,其實也是你的結局。
夢魔不想跟他說這個。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他不指望陶光幫他,只有一個疑問:“你說我跟黑龍,究竟有什麼區別?”
陶光心想那區別可就大了。他沉吟半晌,挑了最重要的一點說——
“她知道自己的結局,而你並不清楚。”
夢魔說我現在清楚了:
“我原以爲解除封印是活路,誰知是死路。”
他不忿:“道門如此腐朽,爲何我不能毀之?”
陶光心道這纔是最重要的一點:
她想着拯救,你想着毀滅。她邪也是正,你正也是邪。
哪怕你現在只吃惡人,也要被毀滅。
你的死會成爲道門永遠謹記在心的訓|誡。
而她的死……總也有人會記得。
夢魔又愛又恨地看了陶光一眼:
這個人早一千年出現,會是他的恩人,如今卻是他的仇人。
陶光盤膝而坐,目光並無波瀾。
夢魔苦笑一聲:“你不肯渡我。”
陶光微笑:“我怕我可憐你,你心裡更不舒服。”
這話貼心得教人難過,夢魔還是沒有哭。他是刀山屍海里歷練出來的魔,早已忘記了真正的悲傷是什麼感覺,那是一千年之前的事——他有幾次差點被打死。
後來再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他幾乎忘記了怎麼哭,演戲時硬擠出幾滴淚,不過是生理鹽水。
他曾經至高無上了一段時間,很快就碰到了第一對天敵。
那是一隻彆扭的大鵬,和一條更彆扭的龍。他們的人身都是男子,那是北宋年間,大家心照不宣——他們是一對斷袖。
其實他們不止戰了一次。
只是之前的幾次,都是以盜夢者的身份,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在一次較量中,他閹|割了自己的魂魄。
因爲他愛上了那條龍。差點與他雙修,將半數修爲付諸。大鵬及時趕到,戳穿一切加以羞辱,他悲憤之下絕了雙修之念。
夢魔也是後來才明白,那條龍不僅想要他的修爲,也想分擔他的怨氣。那條龍打着跟如今黑龍一樣的算盤——想讓大鵬屠龍。
誰知大鵬察覺,搶先自爆魂魄,最終將夢魔封印。
後人不知其中曲折,只道是龍畏戰。只有夢魔非常清楚,龍是怎樣一種多情又癡情的生物。
夢魔知道如今的黑龍也一樣,可惜她記性不好,更不敢承認。
他其實很明白她——她已無路可退,不容一個弱點。
夢魔喝完最後一杯酒,斜斜臥在一塊大石上睡去。不時有微風拂面,桃瓣飄落如雨,一瓣恰好落在他脣間。
他只覺脣上一癢,那指尖的溫度令人心燙。
他跟黑龍一樣,也是至陰的魂魄。她經歷的一切痛苦他都經歷過,可他從沒有一隻白雁相伴。
他不是母胎solo,依然寂寞了太久。
如今已經看見盡頭,應當珍惜眼前。
夢魔猝然睜眼,滿目欣悅,濃墨重彩。
陶光不妨撞上他的眼神,幾乎沒有聽清那句話——
“無論會有多少敵人,你都要在我身邊,我會護下你,直到我死。”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寶貝萌夢魔X陶光CP的2333~~攻受不明emmm~~今日金曲《桃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