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覺得煎熬和刻骨的,其實只有宰相一個人。
焦女王抱了會兒就覺得沒勁。她用了點力氣推開他,花蝴蝶一樣地跑了。
白翩低頭一笑,也便跟上。
一分一秒,都是最珍貴的時光。
焦女王一口氣跑到了焦氏醫院——它已經被雲石醫藥收購,不知爲何沒有改名字。
焦氏醫藥早已不復存焉。
婦產科。
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帶起焦女王脣角一抹微笑。
焦若昀看完楊歆母子,從病房出來時下意識扭頭,很快就笑出聲——
“你來啦。”
焦女王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一步步款款而來,踏破一切流年,隔閡早已不見。
彷彿是前生的事,他們兄妹倆也曾坐在病房外。彼時互相傷害,如今相對無言。
焦若昀說我在普渡寺看見你了。
焦女王輕笑:“我看見你幸福就嫉妒。”
焦若昀長嘆一口氣:“我終於解脫了。”
焦女王站起來就走。
焦若昀秒擡頭:“份子錢。”
焦女王隨手扔了一包餐巾紙給他。
白翩在醫院門口等了沒多久,焦女王就蹦蹦跳跳地跑下了臺階。
白翩握住她的肩膀,滿臉嚴肅:
“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你是個好人呢?”
居然還記得來消除焦若昀的執念?
你不會要背叛我們的邪道聯盟吧?
焦女王眨了眨眼:“活着的人輕輕鬆鬆地活,要死的人輕輕鬆鬆地死,不是很好嘛?”
白翩歎服:“境界真高。”
焦女王說晚飯吃什麼?
白翩順勢牽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回家。”
夜幕低垂,雨絲淅瀝,昏暗燈光之下,人影跌撞入眼,迷離一如往昔。
雨夜初見,寥寥數語,她想不起他的臉,自始至終沒有什麼特別。
再見自然也無驚豔:“想打架?”
夢魔輕撫這張肖似袁進的臉:“我真搞不懂,你怎麼能這麼絕情呢?人家可爲你死了兩次。”
焦女王面無表情:“凡夫俗子而已。”
白翩握緊了她的手。
夢魔嗤笑:“白雁你也不過是這個下場。”
白翩雲淡風輕:“你怕了?”
夢魔哭笑不得:“你們兩個邪道,憑什麼替天行道呢?”
焦女王打了個哈欠:“少廢話。”
夢魔說你得放過陶光吧。
夢魔開始打苦情牌:“我是個母胎solo……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喜歡的人,看在同爲魔道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吧。”
白翩不動聲色地問:“你成形之時,難道不識情|愛?”
夢魔一把鼻涕一包眼淚:“我剛成形的時候也是個baby嘛,結果被追着打!我是被打大的!!”
焦女王不信:“你的魂魄分明是成人,怎麼可能沒談過戀愛?”
夢魔說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了——
“你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唾手可得,我從小到大除了變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焦女王一臉嫌棄:“你都不是老司機,憑什麼與我爲敵?”
夢魔差點哭出聲:“誰想跟你打架啊!一直是你追着我!”
焦女王無語:“你不跑我就不追了嘛。”
夢魔更無語:“你不追我就不跑了嘛。”
白翩打斷了小孩子吵架:“你們認真一點嘛。”
焦女王把陶光的身體交了出來。
夢魔將信將疑地接過:“你不會做手腳吧?”
焦女王笑而不語。
夢魔也笑:“這幾天不會再打擾。”
白翩明白她的慈悲——佛魔一念間,可恨又可憐。
晚飯是清粥小菜,倒也有滋有味。
卻有不速之客——好白珍。
白翩對他沒好氣:“滾。”
好白珍一臉傷心:“我可是你師父。”
傷心很快變成了痛心:“你們師徒倆怎麼能住在一起呢?”
焦女王笑得玩味:“你吃醋了?”
好白珍吹鬍子瞪眼:“我沒你們那麼齷|齪!”
焦女王把素素還給他:“可以走了吧。”
好白珍老淚縱橫:“我只是一個魂魄碎片……”
憑什麼陪她過日子呢?
素素給他擦眼淚:“還去江邊住嗎?”
好白珍哭得一塌糊塗。
焦女王把素素推到好白珍懷裡:“美人在懷有什麼好哭的?”
白翩在邊上笑話他師父。
好白珍氣得站起來,牽起素素就走。素素走了幾步卻頓住,她回頭用一雙盈盈秋水看焦女王:“你還沒教我圈圈叉叉呢。”
焦女王也有些不捨。她摸了摸泥娃娃的頭,聲音無比溫柔:“讓他教你嘛。”
素素惶急地拉住她的手,淚水無意識地流。她隱隱知道這是最後一面,哪怕白素珍就在身邊,她還想再聽一遍。
焦女王退開一步,歌聲哀婉纏綿,眼中無悲無喜。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
素素就不肯走了。
焦女王哭笑不得:“我過段時間就來看你。”
素素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焦女王一字一頓:“我只是在做減法。”
女主白翩及時摟住她秀恩愛。
素素一走男主就扯開了女主。
白翩在她身邊坐下:“你現在真像月老。”
焦女王自顧自下棋。她跟自己對弈,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而實際上……
白翩看不懂這是圍棋還是五子棋。
一句話,沒有章法。
於是他便知道,她的心還是亂了。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她身體裡有那麼多怨氣,天知道用了多少意志壓下,才能眼睜睜看着別人幸福。
她是魔,得道對她來說實在是苛求。她應該瘋狂地佔有,應該放肆地毀滅,偏偏不應該這麼平靜地……
等死。
將死之人的道心,屹立於蠢蠢欲動的殺念之中,實在堅定得讓人心疼。
焦女王的眼睛漸漸發紅。雙手不停地抖,在極力剋制。
白翩及時吻住了她——今日宜雙修。
沒有誰能在被坑到萬劫不復之後,依然存着捨己爲人之心,面上越是雲淡風輕,心頭越是怨恨難平。
今日份的雙修,很激烈。難以想象的激烈,已經不是雙修,而是一種發泄。所有人都可以害怕,只有她不能害怕,可是依然害怕,不能用語言表達。
淋漓盡致的只能是肢體。
白翩真的變成了女主——被男主強硬地壓在身下,予取予求。
他被她咬得血痕累累,捨不得以牙還牙。
焦女王已經失去理智。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體內的陰氣和怨氣使她如墜冰窟,只能攫取唯一溫熱之處,將這火爐拆吞入腹。
白翩覺得很可笑:什麼倫|常,什麼禁|忌,實在不容他在意——痛也甘之如飴。
不知過了多久,焦女王才清醒過來。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自欺欺人地披上衣服,臉上是經典的渣男表情——不想負責。
她尷尬過後又覺得理所應當:
強X這種情節,不正應該發生在她這種霸總身上?
白翩掐訣療傷,自然地穿好衣服,並沒有追責的意思。
兩人各自整理好自己,又是一對衣冠禽|獸。
凌晨三點。
焦女王在被窩裡睡不着,窸窸窣窣地像只老鼠,白翩忍不住把她翻過來,好笑不已地盯着她看:“還想幹嘛?”
這時焦女王本該說出那句經典臺詞——幹|你。可她覺得自己不能太形而上學,於是創新了一下:“你不怕我?”
白翩回憶了下她剛纔發狂的樣子,那時候他在幹嘛呢?他還來不及害怕,就被她咬破了嘴巴,她難得有這樣主動的時候,他光顧着迎合,哪還想得起害怕?
白翩的回答也很創新:“很有情|趣。”
焦女王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原來你喜歡當|受啊。”
白翩摸摸她的頭,聲音低沉而溫柔:“好一點沒有?”
焦女王點了點頭:“我怎麼感覺你是我的解藥呢……”
白翩說何止:“我還是你的陪葬。”
焦女王笑了一下,沒說話。
第三天早上。
焦女王起來做了早飯,火腿雞蛋三明治,配上沙拉魚子醬,宰相自顧自搶她那份吃。明明行爲十分幼稚,偏偏動作相當優雅。
焦女王只能再做一份。
吃完早飯他抓過她的手腕,開始……
把脈。
焦女王正自無語,他卻笑了起來:“果然。”
焦女王心中一萬隻草泥馬飄過。
她艱難地想起她曾經是個醫科生,可惜已經想不起來一點醫學常識,想來想去只能去買了一根驗孕棒。
驗孕棒出現了兩條槓QAQ。
焦女王並不氣餒,決定去醫院查個究竟。
白翩一臉哀怨:“你就不能讓我高興下?”
焦女王說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白翩看着她不說話。
焦女王咬了咬脣:三日夫妻這個主意委實荒謬,看他這架勢是要在三天內過完一輩子啊……
焦女王艱難地開口:“你不會要我塞個枕頭裝孕婦吧?”
白翩默默把一個大小合適的枕頭遞給她。
焦女王:“……”
神經病啊!!
焦女王對着鏡子看大肚子的自己,實在覺得非常違和:哪有她這麼身姿窈窕、明豔動人的孕婦?
白翩站在她身後,引導她把雙手放在枕頭上,問得跟真的一樣:“他有沒有踢你?”
焦女王有點意會:
“他踢得太用力,我不想要了。”
白翩氣得呵斥她:
“說什麼混賬話?孩子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嗎?”
兩人演了一陣就下場。
焦女王還沒卸下肚子,邊摸邊笑:“有意思。”
白翩說你還是個孩子呢,體會不了慈母之心。
焦女王邊點頭邊不屑:“生兒育女是凡夫俗子的任務,我當然不需要懂啦。”
白翩眯起眼睛:“要沒這麼多事,你也不會安分吧?”
一看就不是宜室宜家的人啊!
焦女王雖然不喜歡假設,這次卻認真地答了:“我原來還想三妻四妾呢,哪知道最終只有你陪葬呢?”
白翩就知道她看不上他,口氣是半真半假的埋怨:“無論如何你就是要我死。”
焦女王這次非常直接:“你是最後一個。”
不算夢魔,你是最後一個必須要死的人。
白翩深覺自己就是個虐文女主——犯賤到了極致的那種。
他堅強勇敢地問了自己的死因。
焦女王說你問晚了:“一分鐘之前,我有一萬個理由讓你死,可現在只有你心裡的那個理由才能讓你死。”
白翩就覺得吧,這貨大概對強|暴|他還是有一絲愧疚之心的。
他莫名欣慰——她似乎已然超脫。
午飯是孕婦餐。餐具都是炒雞卡哇伊的那種。
焦女王邊吃邊好笑,不時摸着肚子叫寶寶:“看你爸對你多好。”
白翩給她夾了一筷青菜,也摸了一下枕頭。
“你媽總喜歡吃肉,吃素才健康。”
焦女王擡眼笑看他:“最佳女主角。”
白翩邊摸枕頭邊嘆氣:“演戲我跟你最搭,偏偏你沒一次當真……”
焦女王一臉你好貪心:“當宰相還不夠嗎?”
白翩心頭泛酸。這就是最精妙的兩難:當愛人死得快,當宰相沒有愛。
其實他沒得選。
他只能繼續摸她的肚子,彷彿那裡真的住着一個小人兒,下一秒就能爬出來叫爸爸,長大了跟他一起愛她。
懦弱的時刻,只能在當下。
三天時間真的不夠花。
作者有話要說:
王相CP有點虐……今日金曲《菩提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