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回眸不再

“鰈離鶼背的解藥必須由真正愛着中蠱人的人親自服用纔有效。”

當我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晨曦剛剛透過窗照射到躺在我身邊的人兒身上。妖兒的臉依然是那麼美,雖然眼睛閉着,但是面容安詳,就和平時熟睡時沒有兩樣。她的右手攥着一個小竹筒,這原來是我用來裝鰈離鶼背解藥的,而現在,它已經空了。

我看到我的手在空中顫抖,然後我觸到了妖兒的臉,那張原本巧笑嫣然的臉現在卻冰冷冰冷的,好似冰雪嚴霜。一時間,我的腦子被抽空了,雙手不敢置信地撫上妖兒的臉。妖兒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好像在逗我玩,只要我一離開,她就會噗哧一聲笑出來。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嬌顏上,細細的絨毛都變成了金子的顏色,明明這麼年輕的一張臉,怎麼可能就離開了呢?

我輕輕拍拍妖兒的臉,柔聲喚道:“妖兒,天亮了,快起牀了。”我聽到我的牙齒在打顫。

可是妖兒沒有迴應我,她像是一個睡美人,躺在薔薇叢中,保持着最美的姿態和最美的容顏,等待着王子的到來。天已經亮了,可是騎着白馬的王子又在哪兒呢?

我抱緊妖兒瘦弱的身子,忽然笑了出來,我一向自詡聰明,可是連妖兒都能明白的話,爲什麼我就沒有考慮到呢?奈妍告訴我說鰈離鶼背的解藥必須由愛着中蠱人的人服用纔有效,於是我自以爲是地認爲自己便是唯一的人選,卻忘記了,愛着微的,絕對不僅僅只有我一個。傻妖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便存了犧牲自己成全我和微的念頭。這個單純的丫頭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從來沒有想要過什麼,即使受傷了,她也不願意讓我們知道,只在孤燈中默默舔舐着自己的傷口。她一心一意想讓別人幸福,對於自己,她卻那麼殘酷。腦中閃過一幅幅鮮活的圖像,她第一次喚我姐姐時的嬌羞模樣,她見到微時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她被我捉弄時嗔怒的模樣,她和我睡一起時緊緊抓住被子一角的有趣模樣……她是我的妹妹,是我在這個異世大陸第一個貼心的人,而在我深深傷害了她來不及給她任何補償的時候,她卻以這種決絕的方式徹底離開了我。

後悔虧欠的情感像是洪水猛獸吞噬了我的心,我感到窒息,淚水已經止不住了,可是儘管這樣暢快的宣泄,我的五臟六腑還是抽搐般得痛。

門猛然被推開,我轉頭一看,微撐着門氣喘吁吁,看到我時他明顯鬆了一口氣,但是當他看到我懷裡的妖兒時,神色的震驚不下於我。聰明如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跨進門的時候,他勾到了門欄,身子搖晃,差點摔倒。我從來沒有見過微這麼有失體統的樣子,在我印象中,他從來都是胸有成竹,有條不紊的。他步履蹣跚地走到我們身邊,我看着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看到微的眼圈又紅了,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微哭。

老爺子和落月發現情形不對,也紛紛衝進屋來,看到此番情景,他們選擇沉默。是的,這時候,安慰的話只會增加我們心中的自責。太陽一步步爬上山頭,房中沉默在蔓延,痛苦在持續,悲傷在加劇。

我們把妖兒搬上牀,圍坐在她的身旁,整整一天,誰都沒有說話。淚流光了,只剩下緬懷。下午的時候,落月出去了一趟,很快回來,手中多了一碟包子。

“這是妖兒昨天做好的。廚房裡還有一些。”落月告訴我們。

每個人手中都攥了一個包子,咬一口,又全體放下,再也無法下嚥。淚光重新出現在每個人的眼中。老爺子站起身來走到門外,不知道去幹什麼。不一會兒,老爺子重新回來,神色卻有了變化。他的手中拿着一張紙,紙上分明寫了什麼東西。

我略帶疑惑地看着老爺子,老爺子把手中的紙遞給我,神色奇異,我看到一絲掙扎在他眼中閃爍。我莫名其妙地接過紙,慢慢辨認紙上的字。字跡陌生,我不能明白所有的字,但是隻消把我認識的字聯繫在一起,我就知道這封信講的是什麼內容。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爺子,他只是揮了揮手中的一個錦囊---這個錦囊,是踐行的時候奈妍交給他的,我的一顆心終於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拼湊在一起。手中的紙不知何時落到了地上,被微拾起,我想攔住他,手才伸出,卻失去了繼續行動的能力。他有權力知道這一切,因爲他纔是最終的救世主。

我苦笑,淚水流進我的嘴裡,是澀的。奈妍啊奈妍,這次玩笑可是開大了。我看着微漸漸呆滯的臉,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忽然想仰天大笑。

妖兒,你不會死的,姐姐不會讓你死的。

“爹,落月,和我一起出去下吧!”我站起身來,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站起來的時候,我的腳發軟,微立馬伸手來扶,我卻像碰到燙手山芋一般,甩掉了他的手。我不敢擡頭看微的表情,於是拔足跑了出去。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我也能夠想象他此時的表情,哀傷的眼神,淒涼的笑容,不敢看,只是因爲怕我自己沒有放手的勇氣。穿過桃林,奔跑帶起的氣流捲起了地上才落的花瓣,空中還有無數粉色的花瓣飛舞,還是那麼美麗的風景。一切好像都沒變,但是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很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再刻骨銘心的回憶也必須毫不留情地挖掉,在它們衍變成爲致命的毒藥傷害別人之前。

這片桃林,今晚註定將成爲妖兒和微婚禮的見證;絢爛的桃花,將用來點綴新郎新娘新衣;我和微,終將別離在這片望舒林。

奈妍的信中寫着,服用解藥後人會出現假死狀態,只要第二天與中蠱之人結合,自然可以恢復正常,不然的話假死就會變成真死。奈妍還說,她看不慣中原人那麼多條條框框,兩個人相愛就應該早些在一起,這次,她算是幫了我們的忙,以後要記得報答她的恩情。

確實,這樣的意外誰也料不到,我不怪奈妍,她也是爲了我們,要怪只能怪我和微緣分太淺。

跑出林子,我已然氣喘吁吁,老爺子和落月在後面追着我。聽到他們已經上來,我又上路了。老爺子和落月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很快來到街市。

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可是我卻覺得越發孤單,那麼多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可是沒有一個人和我有羈絆。也許我真的離開太久了,應該回去了。至少那裡,還留有我的根,找到了根,心就應該不會那麼疼了。

我走到布店,愣頭牛似的衝着一匹紅布走過去,二話沒說抱了就走。老闆在後面追着要錢,我都不願理睬,我知道後面的兩人會幫我搞定的。然後進了服裝店,告訴老闆我要一套新娘服一套新郎服。老闆諂媚的笑臉讓我覺得噁心。他說這嫁衣一定需要定製,要量體裁衣纔好。

我胸中的怒火騰地上升,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我說要成衣你就給我成衣,哪兒那麼多廢話!小心我拆了你的店!”

我知道遷怒不對,可是我也知道再不發泄恐怕心中堵着的一口氣就要置我於死地。老闆膽戰心驚地拿了兩件婚衣出來,我照樣拿了就走,還順手拿走了一個紅繡球---這是新郎領新娘進門的東西,可千萬不能忘了。還有紅蓋頭胭脂水粉和紅燭,婚禮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千萬不能馬虎了。妖兒那麼美,今晚絕對不能毀在我的手上。

買好了所有東西,我的手中已經滿滿當當。落月幾次都想接過我手中的東西,但都被我謝絕了。雖然我的胳膊已經快要抽筋,但是我不想把手中的東西交給別人,我需要物質來填補我心中的空虛,我需要物質來解決我心中的不安全感。

我們重新回到茅屋,微坐在牀邊,呆呆地望着妖兒。我進去的時候,我知道他擡頭望了我一眼,但是我還是沒有看他。我扯過紅布便開始裝飾新房,機械地重複相同的動作,不敢停下來,怕一停下來就不知所措。可是房子實在太小,很快就被我纏滿紅布,雖然毫無美感可言,但是看起來終歸喜慶了不少。我站在凳子上,癡傻地看着自己的傑作,直到感到有個人走到我的身邊。

“阿舒,我還有選擇麼?”從沒有聽到過微那麼虛弱的聲音,今天,我見識到了很多的第一次。

我吸了吸鼻子,仰起了頭:“你明明知道的,這個不是選擇的問題,這是你我的責任。”

微不再說話了,我看到他向我伸出手,還沒有觸及我的身子,我便飛身跳下凳子,衝出門去。那隻手,還停留在空氣中吧!我知道其中的寂寞,因爲我也曾經這樣等待過很多次。終於某一天,就當我以爲一隻手會永遠握緊我的手的時候,那隻手卻不得不放開我了。要不怎麼說造化弄人呢?我甚至連挽回的權力都沒有。

夜幕降臨的時候,屋裡亮起紅燭。我幫妖兒換上嫁衣,略施粉黛。即使妖兒沒有睜開眼睛,她的美麗還是世上罕見。現在想來,男才女貌,或許妖兒確實比我更適合微。

微也換上了紅色的新郎服,他的身材真好,穿什麼都挺拔,天生的衣架。平時看他穿慣了白衣,難得見他穿那麼鮮豔的衣服,倒也是覺得新鮮。可惜,這樣的衣服,我再也沒有機會見他穿了。老爺子坐在主婚人的面前,我站在旁邊。

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主持自己愛人的婚禮,但是夫妻交拜這幾個字出口的時候,我發現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反正心已經麻木,只要不要多想,一切也都水到渠成。

禮成之後,我們其他人走出屋子。合上門的那一刻,我透過縫隙想看微最後一眼。紅燭搖晃中,他的臉陷在陰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門終於合上了。

我知道,從此之後,我和他被分隔在兩個世界,咫尺天涯。

是也,我大醉。

夢中重複出現的,只有紅燭搖曳。

那一刻春宵,卻不屬於我。

第一卷終於結束了!!!某香太興奮了,五一節的成果就是這個啊!反覆聽半月琴笛子版想營造一點虐心的感覺,不知道寫出來的東西有沒有這個感覺.接下來,消失良久的男主即將出現,敬請期待.林步微的性格,註定這便是一個悲劇.本來想讓他早日成仙的,可是友不喜歡悲劇,於是硬生生轉回了這個結局,總好過英年早逝.人生中的無奈就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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