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離別時分

桃林之中竟然還留有一條小路,微帶着我們一直往前,一片桃林之中,隱約可見幾座小茅屋。他帶我們進屋,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除了牀榻,便只有一張書桌了。安置好行李,我和微又走出屋子,留下其他人在屋子裡收拾。

“這裡是我祖父購下的一處山地,原本留待他退隱之時用,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了。祖父很愛桃花,於是在我每一年生辰的時候,他都會親自爲我栽下一株桃樹,整整種了十年。看,這屋子前邊的,便是他親自種的。”微解釋道,雙手輕輕撫摩着其中一株明顯比較粗壯的桃樹,想必便是他的祖父種植的了。

“那剩下的呢?”我走到他的身邊,攀過一支桃花嗅了嗅,淡淡的甜香。

微轉身面對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從我手中的桃枝上折下一朵桃花,別進我的發間。

“阿舒,你真美。”他對我微笑,眼中映着的,便是滿目的桃花,似水柔情。

以前在電視中看到這一幕重複出現,總覺得雞皮疙瘩亂立。但是當被我無數次嗤之以鼻的橋段真正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時候,我只覺得---幸福,一顆心就像陽光下的奶油,甜膩膩地化了。我偷偷看眼茅屋的方向,確定沒有人在看我們這邊,便踮起腳,在微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吻,然後飛速抽身,裝作一副認真欣賞桃花的模樣,心裡卻笑開了花。

“阿舒……”他喚我,帶着濃濃的欣喜。

我轉過頭,挑挑眉,肆無忌憚地看着她。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又緊了緊,好像生怕我會消失了一般。

“這裡……離開你以後,我先到了這裡,和湛月兩個人花了兩個月時間種了這片桃林。”微頓了頓,微微一笑,然後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對我解釋過灼華堂的含義,你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想也許所謂的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所以動手種了這片林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翠綠繁茂的桃樹啊,花兒開得紅燦燦。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家庭和順又美滿。沒想到我隨口一說的話,他卻一直記得,不僅記得,還親自造了這個家。我一感動,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轉圈圈,但是腦子還有一絲疑惑。

“可是如果不是這次湊巧來到這裡,我又怎麼知道這片林子的存在呢?”

微的笑容忽然變得很淡很輕,好像隨時都會散去:“其實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你能夠看到這片桃林。種這片林子的時候,我心中想的是即使最後只剩下我一人,能夠看看這番風景,想想你我在一起的時候,便也足夠了。因爲,這也許是你留給我唯一的聯繫了。”

心痛是什麼感覺,我想我終於有了深刻的瞭解。如果我一直沒有認清自己的心,那麼微是不是真的會在這片桃林中一個人看着花開花落?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我就自責得想把自己千刀萬剮了。從我們相識至今,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虧欠微,而這份感情,我恐怕今生都無法還清了。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悶悶說道:“微,我想聽你彈回夢了。”

他看着我,輕輕撫了撫我的發,然後牽着我的手走進屋中。我不明所以,只能看着微彎身在書桌下,待起身的時候,手中赫然多了一架古琴。

“阿舒,我教你彈琴吧!這樣即使今後我們分開……”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爲我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們坐在桃林中,桃花瓣在我們身邊飛揚,落到我們的頭上,我們的衣衫上。微修長且指節分明的手指按在琴上,每一次撥動,便流瀉出一個變換的音符,一曲彈畢,餘音嫋嫋。然後他拉過我的身子,讓我坐在他的面前,將我的手引至琴絃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教我彈奏每一個音符。我從沒有學過彈撥樂器,於是他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想相同的動作,不厭其煩。時空變得很安靜,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一片桃林,我和微,見證時間流淌的只剩下不停飛舞的桃花瓣,還有斷斷續續的琴聲。

妖兒不知什麼時候下了趟山買好了食材,等回來做好了晚飯之後才叫我們吃飯。自從微生病以來,妖兒的廚藝見長,這一頓飯,雖無法和大廚媲美,倒也做得色香味俱全,衆人讚不絕口。

晚上的時候,我呆在房中,忽然聽到叮鈴叮鈴的聲音。尋了半天,才發現聲音發自我的身上---是奈妍之前交給我的鈴鐺自發響了。我這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奈妍煉藥的第七天了,也就是說,解藥已經煉製好了。這鈴鐺之所以會響,恐怕是奈妍在通過這鈴鐺尋找我們的行跡,好把藥送來。心中惴惴不安,我和微,還有三天時間,我不怕死,但是我捨不得微,而且我和他多呆一天,就多一分不捨,這不捨堆積起來,實在太過沉重,幾乎已經抑制了我的呼吸。

註定是流淚的一夜。

第二天,我纏着微繼續教我琴。原本歡快無比的曲子,被我一個音調一個音調分割開來,晦澀之外,更多了一份悽惻纏綿。這首迴夢,我覺得應該重新解釋一番,以後只剩下一個人彈奏的時候,回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往事,便真猶如午夜夢迴,夢中的一切再美好,也只是往事如煙,再也無法重溫當時的幸福。這些話,我當然沒敢對微說。今日頗有成效,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已經勉強能夠完整彈奏整首曲子了,雖然不甚熟練。

晚上的時候,鈴聲重新響起。不一會兒,屋外竟然響起相同的鈴聲。我走到窗口張望,只看到窗外閃過一道黑影,黑影在屋頂上方徘徊片刻,終於穿過窗子落到我的牀上。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隻鴿子,卻比一般鴿子大上一圈,渾身漆黑,它右腳綁了一個和我腰間掛着的一模一樣的鈴鐺,此時大概兩者相遇,鈴鐺反而安靜下來;它的左腳綁了一個不大的竹筒。我抱起它,取下竹筒,然後把它從窗口放飛。拔開竹筒的塞子,倒出裡面的東西,那是一粒瑩白的藥丸,對着燭火看去,好像透明。我知道,這便是鰈離鶼背的解藥,奈妍沒有失言。我苦笑,把藥重新塞回竹筒裡,然後塞到枕頭底下。

今天是第八天,我和微還有至多兩天的時間。

這天醒來之後,我和微還是一直呆在桃林之中默默學琴。兩個人都很有默契,閉口不談時間的事。我看到老爺子在我們不遠處逛過,躑躅半天,嘆了一口氣又離開。

“微,我們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休息的時候,我靠在他的懷中,喃喃自語。

“做人不可貪婪,便只有這些日子,我也覺得足夠幸福。”他在我頭頂說道。

我沉默不語。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終於學會了整首曲子,我彈給微聽,臉上帶着微笑,桃花瓣在我眼前飄零。

我想讓你永遠記住我的樣子,又怕你永遠記着我的樣子。

微負手站在我的面前,閉着眼聽我彈奏,睜開眼時,他的眼中分明有着不捨和憐惜。

徹夜難眠。

因爲知道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將是我的最後一天。

微不知道,那封遺書,我其實一直藏在自己懷中,自始自終,我從沒有想過放棄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的生命。

再怎麼不願,天還是照舊亮了。

我起得很早,沒想到微起得更早。不多會兒,大家一股腦兒都起來了。只是大家都沉默不語,生離死別總是讓人傷感。老爺子難得提出一個不錯的建議,他說今天不醉不歸。衆人舉手贊成,於是落月老爺子便下山去買酒,妖兒一同下山買菜。

他們一走,這樹林便越發寂靜,越讓人感到孤獨。我站在一棵桃樹下,仰望着怒放的桃花,淚水止不住下流,這幾天,我幾乎把我一輩子的淚水都流盡了。既然這是最後一回,便讓我哭個暢快淋漓吧!不知何時,微已經來到我的面前,他緊緊抱住我,輕輕地吮幹我臉上的淚,然後又輕輕吻了吻我的雙眼,那麼小心翼翼,像是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

“不要哭,我會心疼。”他對我說,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我熟悉的微笑。

我拿袖子擦乾了眼淚,朝他笑了笑,可是爲什麼感覺陽光那麼刺眼?我閉上眼,踮起腳尖,重新吻上他的脣,最後一次,老天,便讓我們肆無忌憚吧!

老爺子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和微正坐在桃樹下一起彈奏迴夢。他們搬了酒到樹下,席地而坐,開封了一罈罈的美酒,一時間酒香四溢,未飲先醉了。誰沒有傷心事呢?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一次,所有人都開懷暢飲,沒有誰想攔着誰。只有妖兒喝得還是相當矜持,想是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如此放肆吧!

酒過幾尋,所有人都有了幾分醉意,昏昏沉沉時,大腦便無力控制,任其思緒飛舞。我們四肢大張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的時候,手中還不忘端一碗酒。這酒喝得太沉默,又是鬱結於心的多,無處發泄,更是容易醉。我發現微喝醉了有一個好,那便是不說胡話,不嘔吐,只是在一旁沉沉睡覺,這樣便不會影響我的行動。而我醉得再厲害,也知道今夜自己該做的事。於是當衆人都倒地的時候,我蹣跚行至我的房間,從枕頭底下取出小竹筒,倒出小藥丸,對着光照照,嗤笑一聲,便仰頭想要吞下肚。誰知頸後一疼,我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之間,我似乎聽到一個人在向我告別,她說:“姐姐,再見了,我祝福你和林大哥!”

潛意識告訴我我應該醒來,但這一次,我掙扎良久,也終是無法,於是,我註定錯過一生。

明天把第一卷完結掉,寫了那麼多,終於結束了,長嘆一口氣.然後男主終於要準備出場了.不知道大家對於舒微這段感情有什麼看法,希望多多留言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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