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一整夜的浴血苦戰已經讓守軍將士們疲憊不堪,除了弓箭手射出的數百支利箭之外,沒有人願意銜尾追擊撤退的蠻獸人大軍,就連傑諾?貝爾蒙德爵士也沒有命令灰燼騎士團出擊。這位威名赫赫的全軍統帥理了理被鮮血完全浸透的鬚髮,跳上一處破損的垛口,目送着蠻獸人大軍返回誓約河對岸的營地。
“傳我的命令,各部隊統計損失和戰果,詳細報告全都送到郡守府來。”傑諾?貝爾蒙德爵士一面眺望對岸的敵營,一面用沙啞的聲音吩咐說。然而好幾秒鐘之後,身後依然沒有響起迴應,他有些惱火的回頭望去,才記起來就在兩個小時之前,擔任傳令兵的灰燼騎士被一隊蠻獸人團團圍住,在他終於殺開一條血路趕去救援的時候,見到的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對於西風郡城守衛部隊來說,這個晚上簡直就像是在煉獄之中掙扎一樣。幾名士兵用帶血的長矛清點着雙方戰死者的屍體,然而這卻是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西側城牆幾乎已經被鮮血徹底染成了暗紅色,層層疊疊的屍體幾乎和城牆垛口持平,其中有不少蠻獸人的巨大屍骸,不過更多的還是人類士兵的遺體。
傑迪?盧克斯拄着彎曲木杖,在屍骸中間小心翼翼的行走着,暗紅色的泥濘讓地面變得非常滑溜,每走一步腳下都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刺鼻的血腥味薰得他頭暈腦脹,彷彿像是中了某種毒素一樣。過度消耗精神力讓他感到額頭隱隱作痛,似乎連思維運轉都變得凝滯起來。
永恆城堡能夠提供源源不斷的魔力補充,讓傑迪?盧克斯一刻不停的朝着敵人傾瀉各類殺傷魔法,發揮出大魔導師都難以企及的強大戰鬥力。然而耗費的精神力卻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恢復的,傑迪知道自己必須立刻休息放鬆,適度消耗可以促進精神力的增長,但是過度疲憊就有可能造成永遠無法恢復的創傷,但是隻要想起那股感覺和永恆城堡極爲近似力量從天而降,瞬間奪取數十名人類騎士的生命,傑迪?盧克斯就感到心情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被那股力量奪去生命的騎士足以列出一張長長的名單,而其中最爲顯赫的名字,莫過於格雷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長弓騎士團第一副團長、綽號“穿心弓”的陶瑪裡?格雷斯爵士。他在剛剛偷襲射殺蠻牙部落的頓?卡巴之後,就被那股力量攫住了心臟,隨後慘死。
身爲九柱家族之一的繼承人,陶瑪裡爵士身上無疑佩戴着許多抵禦和削弱詛咒的魔法物品,然而在那一刻,沒有任何魔法物品能夠拯救他的生命。隨軍醫師在檢查他的死因的時候,發現他的心臟上多了一枚黑色彎月的烙印,正是這枚烙印使陶瑪裡爵士的心臟停止跳動,除此之外他的全身上下毫髮無傷。
“那是黑月之神瑪塔的死亡詛咒,也就是蠻獸人所敬奉的死亡之月索納塔大神。”得知這件事情之後,迪什先生似乎也顯得有些驚訝,聲音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緊繃,“能夠動用黑月神力,看來對面的蠻獸人營地裡至少有一位僞神的神眷者……傑迪,絕對不要讓對方發現你的存在,否則的話,遠未恢復的永恆城堡會成爲那位僞神不顧一切也要奪取的目標,我們的結局會註定非常悲慘。”
迪什先生的嚴峻語氣讓傑迪?盧克斯不禁心懷忐忑,在隨後的戰鬥之中,男孩竭盡全力隱藏自己的存在,施展出來的魔法也從注重殺傷的屍爆術、負能量飛彈和暗黑龍槍,轉變爲隱藏行跡的黑暗旌旗、暗影重重和失明詛咒。讓傑迪頗感欣慰的是,蠻獸人強悍的體質雖然能夠很好的抵禦殺傷魔法,卻對精神類魔法無能爲力。至少有十幾名咆哮武士昏頭昏腦的在魔法黑暗區域裡面亂衝亂撞,最後全都癱倒在地,以至於再也沒有蠻獸人敢於貿然接近傑迪?盧克斯所在的那段城牆。
於是男孩身邊就成了許多傷兵的避難所,也成爲傑迪?盧克斯“大”魔導師的一段新的傳奇事蹟。戰鬥還未結束,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遍西風郡城的各個角落,當傑迪?盧克斯從坡道緩步走下的時候,迎接他的是從四面八方投來的敬畏目光。
“這下你的風頭可遠遠蓋過我了,傑迪?盧克斯大師。”一個沉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緊接着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城牆的拐角處。一夜鏖戰,這位高大的騎士始終都在最前線廝殺不休,黑色巨劍足足砍下了兩打蠻獸人的腦袋,敵人的鮮血浸透了他的披風,而且沿着黑色鎧甲的縫隙流淌而下,讓他走過的地方多了一行血腳印。
“我本來以爲這些腦袋能夠讓我得到英雄般的歡迎,沒想到圍上來的人是不少,卻都在打聽你的情況。”格雷果伯爵一面說,一面舉起栓成一串的蠻獸人的醜陋頭顱,讓傑迪必須極力遏制住胸口的翻騰,纔沒做出比後退一步更加失禮的表現來。
“格雷果爵士,快把那些東西放下。”傑迪嚥下一口翻上來的酸水,感謝天上的諸神還沒賜予他一頓早飯,轆轆飢腸裡面根本沒有什麼能夠嘔吐出來的東西。“傑諾?貝爾蒙德——咱們的全軍統帥閣下一定會論功行賞,皇帝陛下也絕對不會忘記您在昨夜立下的功勞。”
“那可說不定,倘若這座城市最終失守,這些功勞又會有誰銘記在心呢?”格雷果伯爵撇了撇嘴,信手將那串腦袋扔到牆角,然後在溼漉漉的披風上擦了擦手,“歷史總會把勝利者的名字記得很牢,對於失敗者來說,永遠都是無情的遺忘啊。”
傑迪刻意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這可不像是您說的話,格雷果爵士,您昨晚被蠻獸人的投石器打到腦袋了嗎?”
格雷果伯爵被噎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漫長的生命總會讓人積累太多的感慨,讓你見笑了,傑迪大師。”接着他環視了一下週圍涌動的人羣,“讓我護送你回駐地的房間好好休息吧,你的臉色看上去可不怎麼樣。”
這正是傑迪?盧克斯渴望聽到的建議,他帶着感激不盡的表情連連點頭,然後在格雷果伯爵高大身軀的掩護下,毫不費力的擠過熱情的人羣,格雷果伯爵的蠻力可是能夠和蠻獸人咆哮武士較量的旗鼓相當,哪怕是爆發出鬥氣的騎士也難以阻擋。
直到將城牆附近的喧鬧拋在腦後,傑迪?盧克斯才鬆了一口氣,“這羣人的熱情真讓人受不了,格雷果伯爵,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沒有人敢於真正阻擋一位大魔導師的腳步。”格雷果伯爵一字一頓的表示,“傑迪大師,只要你表現的強硬一些,那些傢伙就會一鬨而散了。”
“那麼做恐怕會給霍夫曼家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傑迪無奈的嘆了口氣,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知道駐地那邊還有沒有吃的東西,我現在感覺餓的能夠吃下半頭牛。”
“僕役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早飯。”格雷果伯爵回答說,“幸好傷員衆多,佩妮學士忙碌得很。那小妞煮出來的東西,就連我這個已經介於生死之間的怪物,吃下去都感到快要見到長眠導者枯希榪了呢。”
傑迪?盧克斯心有餘悸的連連點頭贊同,“佩妮學士還是去調配鍊金藥水吧,讓她接近廚房簡直就是一場悲劇……不,慘劇啊。”
“說到悲劇,這座城市恐怕馬上就要面臨一場更大的悲劇了。”格雷果伯爵岔開了這個讓他感到頭皮發麻的話題,“回到駐地之後,我們應該馬上收拾東西,這座城市……守不住太久了。”
“有那麼嚴重嗎?”傑迪有些不相信的皺了皺眉,“我們剛剛挫敗了蠻獸人的第一次進攻,部隊的士氣應該會比較高昂纔對。”
“情況只怕會比你想象得更加嚴峻,傑迪。雖然蠻獸人退了兵,但是守軍部隊的傷亡已經大大超過預期,尤其是中低級指揮官損失慘重,有名有姓的騎士也陣亡了不少。換句話說,守軍的脊樑已經被蠻獸人打斷了。”格雷果伯爵把目光投向了城中最高的那座建築——也就是郡守府院牆之內的高塔,“那些人……估計已經在商議如何突圍撤離的事情吧。”
傑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突圍撤離……皇帝陛下不是發誓要堅守此地,讓西風郡城成爲蠻獸人大軍面前不可逾越的屏障嗎?”
“那種話騙騙底層士兵還行,在戰局極端不利的情況下,身爲一國之君會留在這裡坐以待斃嗎?”格雷果伯爵語帶不屑的反問說,隨後又自己給出了答案,“我看不會,咱們這位大帝陛下的性格可遠沒有他的先祖那麼剛毅堅強,說不定等到咱們返回駐地,就能夠看得到皇家使者帶來的秘密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