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城是巖砂行省重要的交通和商貿樞紐,它位於“沉語沙漠”的西北部邊緣,這座古老的城市,在歷史上曾經是數個沙漠國家的首都,經歷了矮人部族、石鼓獸人部族和人族的治理。傳聞是數千年前的某位獸人部族先知制定並流傳下來的古老風俗,這座城市每十年就會舉辦一次盛大的儀式,用整塊岩石雕刻成巨大的方尖石碑,然後把十年中每一個出生在這座城市中,新生兒的名字,雕刻在石碑上,在儀式結束之後豎立在城外沙漠的邊緣。
儀式的由來,本來是爲了紀念和鼓舞那些從一生下來就在與沙漠中的惡劣環境抗爭的孩子。可隨着各個部族向西北地域的探索,在“沉語沙漠”西方的盆地中,相繼發現了數個產量巨大,質地純淨的寶石礦脈,於是從大陸腹地涌向西北荒漠的人越來越多,而石碑城作爲進入西北部的首站交通樞紐,也由小小的商道驛鎮,漸漸演變發展成爲今天的西部大城。地下水脈的引入和豐富的物資往來,加上每日巨量的寶石、礦石和西北物產貿易,讓這座城市的環境早已不再艱苦,反而居住在這裡的人,享受着相當富庶的生活。
雖然巖砂行省流傳的可怕致死瘟疫,讓此時石碑城的往來商隊,僅僅有瘟疫發生前的十分之一不到,可寬闊的石板街道上,依舊來往着各種部族的載貨篷車,不過是每個行走的人,都用布條緊緊的裹住了身體,只露出一對充滿戒備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審視着擦肩而過的每個人。
尼諾和德雷斯他們一行人所在的商隊,僅僅花費了以前三分之一的錢幣,便包下了一整座足夠居住上百人的旅店院落和附屬的貨倉。這院子以前顯然是專門供給最富有的貴族商隊居住的,裡面一切日常用具,幾乎都是用散發着高雅香氣的雪慄木製造,鏤雕着華美的紋飾,甚至各種器皿,竟然全是用純銀打造而成,顯得格外奢華。
旅店的管事向商隊首領信誓旦旦的保證,這院落中從未居住過感染疫病的人,而且每天都有人仔細打掃,並焚燒從奧古斯教派的苦修僧侶們手中,用極大代價換回的,據說可以阻隔瘟疫傳播的神秘香料。
“唔,是橡樹枝和苦丁香花籽研磨成粉之後,摻和小牛血揉制的。”尼諾從院落中央的火盆裡,小心的拈出一塊沒有完全燒化的香料塊,仔細的觀察着,“這的確對於由空氣流動傳播的瘟疫,具有非常好的阻斷效果。看來奧古斯教派對於植物藥劑學的研究,已經達到非常精深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那些苦修僧侶,都是些治病救人的藥劑大師?”
“藥劑大師的確可以治癒疫病,但他們同時也可以使用各種常見植物,輕鬆調配出瞬間殺人的毒藥。每一種學識,或者力量都具有兩面性,要看掌握這種學識或者力量的人,想要發揮出它的哪一面來。植物藥劑學的成就高度,與教派信條的善惡取向無關。”尼諾搖搖頭,“不過既然他們能調配這些香料,並傳遞到平民手上,那至少說明奧古斯教派並不希望這場瘟疫殺死太多的人。”
“尊敬的尼諾導師,我是否可以理解爲,其實是奧古斯教派施放了某種邪惡的致病藥劑,故意製造了這場瘟疫?”安德魯滿臉嚴肅的發問。
“安德魯,我們不可能僅僅是憑着一些毫無根據的猜測,把這種可怕的罪名,加諸於一個我們誰都不瞭解的對象。奧古斯教派的確很神秘,但那是因爲我們對它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知,神秘和邪惡是不能武斷等同的,必須用自己的眼睛去找到實際存
在的證據,才能做出正確判斷,明白嗎?年輕的王子殿下。”
“感謝您的教誨,尼諾導師。”安德魯王子點點頭。
“放心吧,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一定會看清所有事件的真相,線索很快就會出現的,你們的所有好奇心都會得到滿足。但是在這之前,我們首先還是趕緊好好的洗個熱水澡,然後享用一頓新鮮烹熟的豐盛午餐,讓肚子先滿足起來吧。”德雷斯笑着拍拍安德魯的肩膀,他的提議頓時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贊同。
數個月的長途跋涉,還經歷了艱苦的沙漠穿越旅程,有什麼比立即得到滿滿一桶溫熱的清水,和一桌子剛剛出鍋的熟食更加重要呢?
愜意的下午時光,在同食物的戰鬥中消磨着。但商隊的人們,卻一直在忙碌,上百輛篷車中運載的貨物,被分類逐件清點,暫存進貨倉中。然後又有人開始根據貨單上羅列的地址,把分包的貨品,發送到各個不同的商會。
甚至有的貨物,被當場出售。雖然受到瘟疫的影響,前來搶購這些南方特產的人,顯得稀稀拉拉,可商隊下午出售的一件特別的貨物,卻引起了石碑城的騷亂。
一塊簡陋的木板被高高架起,板面上潦草寫着這樣的一行字:“神蹟之泉水,可治癒瘟疫,每壇十金幣。”
木板下坐着一位老人,正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滔滔不絕的朝圍攏過來的人們,眉飛色舞的誇耀着這“神蹟之泉水”的效用。他身後的幾個年輕人,正用木勺小心的從篷車上的幾個大橡木酒桶中,把一些清水舀到一排石壇子裡面。
這罈子裡面的清水,看起來的確有些不同之處。
裝滿清水的石壇,從壇口不斷的彌散出乳白色的稀薄霧氣。仔細觀察罈子裡面的水,就可以發現水面上不斷的散開一圈圈淡金色的漣漪,有無數白色魔法符文的虛影,像氣泡一般的從潭底升起,在水中幻現湮滅着。
十個金幣,在大陸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換來滿滿一大橡木桶品質最上乘的陳年美酒,在這裡,卻只能買到那麼一小壇奇怪的清水。可這老人的生意卻異常的好,他身邊的一個大皮囊,已經快要裝不下更多金幣了。
原因是許多人親眼看着老人把一隻感染了疫病,渾身是膿瘡,幾乎不能動彈的野貓,在所有人驚恐的呼喊聲中,扔進了其中一個石壇子裡。轉眼間,那隻貓就輕快的跳出了石壇,雖然很多絨毛脫落了,但腐爛皮膚已經重新變得光滑健康,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罹患疫病的痕跡來,小貓咪看着周圍無數人驚異的眼神,得意的搖了搖尾巴,飛快的攀上屋頂,幾下縱躍便跑得不見了。
頓時無數的金幣便匯成了洪流,朝老人敞開的皮囊飛來。這些已經對瘟疫充滿了無限恐懼的石碑城居民,誰不想買到這樣一罈可以在災難中保住生命的“神蹟之泉水”?
雖然許多人,依舊對這些泉水半信半疑,但總是一個希望,富庶的石碑城居民,並不會吝嗇十個金幣,去獲取這樣的希望。
“這就是可以治癒‘灰血病’的水嗎?”
黃昏時分,一位渾身被深灰色亞麻布罩頭長袍緊緊包裹的男子,在盛滿“神蹟之泉水”的石壇子面前蹲下,他伸出一支宛如風乾的枯枝般的深褐色手掌,輕輕的浸入石壇中的水裡,慢慢的攪動了幾下。又捧起一掌清水,細細的觀察着,直到掌心聚集的水,沿着深邃的掌紋,再次流回石壇中。
“好純淨的光明力量啊。”這人喃喃的說道。
“是的,看來您也是一位懂得魔法力量的人,那必然無須我的介紹,也能懂得這些水的效用和價值了,十金幣就可以買到這樣一罈神奇的水,難道您不想帶走一罈嗎?”商隊的老人搓動着手掌,殷勤的湊近過來。
“當然,如果我沒有帶回去一罈的話,艾伯特大人肯定會怪罪於我的。”這將面孔深深隱藏在兜帽中的年邁男子,緩緩的伸出另一隻手,攤開的手掌上,是閃閃發光的十枚金幣,還帶着身體的溫度。
那乾枯蒼老的手腕上,從滑落的衣袖下面,露出半個暗綠色的奇異刺青。
商隊的老人眉花眼笑的接過金幣,扔進了身邊的皮囊,然後把一石壇水遞給這男子。“您真幸運,只剩下這最後幾壇了,賣完之後,便再也沒有了。它可以幫助您不必擔心這該死的瘟疫啊。”
灰衣人沉默的點點頭,站起身來,異常小心的把石壇抱在胸前,一步一步的,消失在街巷深處。
天黑前,最後一罈“神蹟之泉水”也被石碑城的居民買走,從尼諾和艾琳施放的治癒之雨中收集而來的雨水,除了商隊自留下的小部分外,便全部換成了沉甸甸的三大皮囊金幣。
晚飯時,商隊的人們將一整隻烤得金黃焦脆的黑毛駱駝,送給了尼諾和德雷斯他們,附帶的,還有一大桶來自南方高等精靈部族秘製的甜果酒。
貝希娜、艾琳和那個叫薩娜的小女孩,額外得到了一份甜蜜的禮物,那是來自東部海岸城鎮的特產,用紅椰樹的糖漿製成的精美糖果。
“看來那些剩下的水,讓商隊的人們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啊。”德雷斯歪着嘴,盯着尼諾,“明天我們是不是在門口也掛一塊木板,上面寫着:尼諾大師和艾琳大師的疫病治癒所?”
“如果你不怕艾琳一道光系咒文下去,把病人活活燒成灰燼的話,就去做吧!”尼諾沒好氣的迴應到。
“我只是想到一個換來大堆金幣的好辦法而已!”德雷斯隨手從艾琳的身邊拿走了一塊紅椰糖,美麗的白衣少女緊緊盯着德雷斯的手,滿臉都是悲痛的神情,大顆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副可憐的樣子,立刻讓所有人都覺得一陣心疼,貝希娜很含蓄的瞪了德雷斯一眼。
於是德雷斯只好悻悻的把糖果重新放到艾琳的手裡,僵硬的笑了一下。
分享了美味的碳烤黑毛駱駝和糖水一般可口的果酒之後,諸人終於可以享受一晚睡在柔軟牀墊上的安眠了。
可就在第二天的太陽剛把一絲溫熱的光灑進房間裡,尼諾和德雷斯的房門,就被人捶得幾乎要倒塌,雷鳴般的連續敲擊聲,徹底粉碎了兩人的美夢和早晨的好心情。
迎接德雷斯怒火的,是商隊的首領之一,名叫埃利斯的微胖中年人,他根本沒有讓德雷斯表達出任何一絲憤怒的情緒,就喘着氣衝進屋子裡,伸手一把抓住尼諾的衣袖,惶急的說道:“尼諾先生快想想辦法吧,我們的院牆都快被石碑城的居民砸塌了,他們說老羅爾斯是個騙子,那些水根本不能治癒疫病!”
“老羅爾斯是誰?”
“就是昨天在門口販賣那些雨水的人。”
“那些水是他去賣的,你們應該找他出面,去平息這些居民的怒火纔對!”德雷斯氣哼哼的迴應。
“可問題是,老羅爾斯死了,昨夜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德雷斯和尼諾頓時滿臉驚詫。
“什麼,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