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沙匪全是感染了瘟疫的平民!”
傭兵首領用劍挑開一具沙匪屍體身上破爛的布衣,露出佈滿腐爛膿瘡的肌膚,他用力的搖搖頭,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無奈的發出命令:“所有沾上了沙匪血液的人,全部到車隊南邊的空地集合!”
有關巖砂行省流傳致死瘟疫的消息,早就在奇摩王國傳播開來。傭兵首領這句話,幾乎等同於宣佈了來自死神的召喚。頓時,一片驚呼聲,從傭兵們中間傳來,凡是沾染了瘟疫感染者血液的人,臉上全都露出絕望的死灰色。
“西方二百米外,發現一隊馬車,上面有幾個老人和孩子!”一個騎馬的傭兵,從遠處跑來,大聲的通報,“馬車上的人全都是瘟疫感染者。”
“該死的流放者,我就算要死,也要先殺光你們!”忽然,幾個渾身都沾滿血跡的傭兵,瘋狂的吼叫起來,他們喘着粗氣,有的還發出淒厲的哭號聲,雙目佈滿血絲,握着武器的手在劇烈顫抖,就要衝向那些沙匪留下的馬車,去屠戮老人和孩子泄憤。
凡是一個地域,被無法治癒又具有猛烈傳染性的瘟疫侵襲,往往會採用這種幾乎可以被稱爲消泯人性的無奈做法。爲了不讓更多人受到疫病感染而死去,當地的官員會強行讓已經被感染的人集合在一起,發放少量的食物和飲水,然後把他們從聚居地遠遠的驅逐出去,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很多被驅逐出去的平民,一時並未發病死亡,但食物和飲水卻耗盡了,爲了短暫的延續生命,就只能成爲劫匪,來獲取食物和飲水,直到被瘟疫奪走生命爲止。這些沙匪,顯然便是這樣的一羣人。
“不許屠殺老人和孩子!”傭兵首領大聲喝止那些已經陷入瘋癲的傭兵,可是復仇的火焰,已經燒燬了這些人的神智,即使那些試圖阻攔他們的傭兵,都遭到了瘋狂的攻擊,害怕被傳染的人們,都遠遠地逃開,不敢再靠近這些狂顛傭兵們。
“奧古斯教派的僧侶可以治癒疫病,只要到了石碑城,就會沒事了!”
“石碑城離這裡至少還有十天的路程,如果真的能及時治癒,這些沙匪早就到石碑城去了。”沾到沙匪血液的傭兵們大聲嘶吼着,“不要騙我了,你們看看這些人,他們的筋骨都腐爛了,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到石碑城,我的身體好疼,我就要死了!”
“或許我可以幫忙,不必擔心。”尼諾拉着艾琳,忽然走到傭兵首領身邊,“我的學生安德魯同樣浴血奮戰,我並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死於疫病,身爲一個魔法師,我有把握治癒瘟疫。”
“真的嗎?尼諾先生,但我們已經控制不住這些狂躁的人了。”傭兵首領驚喜的從馬背上躍下,抓住尼諾的手臂,“我的兄弟也沾上了帶有瘟疫的血液,請您一定要救救他!”
“您只要下令把沙匪留下的老人和孩子安全的帶到這裡,我就有辦法同時治癒這些被感染的人。至於這些發狂的戰士們,魔法會讓他們安靜下來的。請相信我,我可以向真理之主神斯雷因發誓,一定能拯救他們。”
“好的,遵照您的意思,我現在就去把沙匪留下的馬車帶到這邊來!”傭兵首領重新騎上戰馬,帶着幾個人飛快的朝西面的沙丘奔去。
“派隆,想辦法那幾個發瘋的傢伙困住,讓他們安靜一會。”
“是,尼諾導師。”小法師點點頭,平舉起雙手,默默的唸誦咒文,無數青色的光芒,彙集到他手上的“諾達希爾,冰風之星”中,空氣變成堅固的牢籠,捆住了正朝西邊狂奔的傭兵,淡紫色的魔法符文微微閃爍在每個人的額頭上,這些被複仇之火燒灼的人們,漸漸陷入了沉睡。
做完這些,派隆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十二級的小法師幾乎耗盡了全部的魔法力。可尼諾讚賞的眼神,讓他感覺到無比自豪。
安德魯王子根本不在乎身上沾染的疫病血液,小小的瘟疫,在他的兩位導師面前,絕對是一個笑話,絲毫不用擔心。他甚至跑去,一手一個把那些被致眠的傭兵們抱住,扔到一片空地上,堆在一起。
很快,傭兵首領便拉着三輛簡陋的馬車靠近了商隊,馬車上,躺着四位已經幾乎沒有呼吸的老人,和二個滿身污穢的孩子。其中有一個看起來只是七八歲,穿着灰黑色破布衣的小女孩,面無表情的坐在車架邊,正用漂亮的棕色眼瞳,看着周圍神情戒備的人們。這小女孩滿臉都是血跡,亞麻色的長髮糾結在一起,寬大衣袍下露出的一條右腿,腳踝處被扭曲成奇異的樣子,顯然已經摺斷了,可這個孩子沒有一點痛苦的神情,只是沉默的看着每一個人。
一陣陣惡臭,從馬車上傳來,讓商隊中的人們紛紛驚恐的躲避着。
“艾琳,小心控制你的魔力輸出,用治療之雨禱言,覆蓋所有的人。”尼諾對身後的白衣少女說道。
艾琳笑着點點頭,雙手合攏在胸前,一道輝煌的光芒,從她潔白的手掌中綻放出來,升上天空。於是無數潔白的光系魔法符文,像是雪片一般飄然降臨,融進每一個被疫病感染的人身體中。
尼諾伸出手指,在面前的虛空中輕輕划動,一道細小的位面裂縫悄然打開,無盡的藍色水元素,從裂縫中招聚到他的身邊,周圍乾燥的空氣,迅速變得如同南部的春季一般溼潤。
深藍色的魔法符文,緩緩消散在空氣中,就在這佈滿灼熱陽光和乾燥砂土的空間中,突然從天空中降下了一場暴雨,而且那雨水格外密集,被裹在雨中的人們,幾乎難以睜開眼睛,只覺得身體周圍全是數不清的雨滴和水汽。一團濃密的乳白色水霧,在密集的雨絲中彌散開來。燥熱的沙漠消失了,人們彷彿一瞬間置身於南部多雨的峽谷中,清涼芬芳的雨水把血肉腐敗的腥臭沖刷得乾乾淨淨,渾身的毛孔都在溼潤的霧氣中張開,貪婪的吸收着新鮮純淨的水分。
艾琳的光系咒文,融入每一滴雨水中,甚至還包含着極其微弱的一絲,屬於星座的生命氣息。
在蘊含了光系淨化之力的暴雨沐浴中,那些馬車上瀕死的老人睜開了眼睛,他們身上綻裂開的膿瘡,被雨水沖刷
着,呼吸間重新癒合成了光滑的肌膚,連枯白的頭髮,都漸漸染上了一片烏黑色,臉頰上的皺紋,緩緩的展開,變成了充滿欣喜的笑容。
那個穿着灰黑布衣的小女孩,呆呆的看着雨水,伸出小小的手掌,試圖接住一些水滴,可是那活潑而充滿生機的水流,卻從她的指縫間流走。她扭曲的右腿,重新變得潔白而纖麗,細嫩的足踝,在霧氣中愉悅的搖擺着,順着足尖落下串串晶瑩的水珠,像是在清晨沾上露水的嫩芽。
連沙土中已經失去生命的屍體上,綻開的血肉和瘡疤都開始了彌合,彷彿這些人就要從死亡中重新甦醒,站立起來。
“真是神蹟。”商隊的人們,忍不住唸誦起讚美的詩篇。
可怕的疫病,就像是一片淡淡污穢,被艾琳和尼諾喚來的聖光之雨,驅除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渣滓。
“感謝您的恩賜,尼諾先生,還是艾琳小姐!”傭兵首領激動的單膝跪倒,“您竟然在沙漠中,喚來了這治癒瘟疫的神奇雨水,拯救了這裡被感染的人們。”
“您帶領的英勇傭兵們,一路上守護我們,其實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拯救我們了,何必致謝。”尼諾微笑着,扶起了傭兵首領,“如果各位在巖砂行省逗留,那麼可以接蓄一些這裡的雨水,如果不幸再次被感染的話,只要喝下足夠量的雨水,便能治癒瘟疫。”
一陣歡呼聲傳來,周圍的人們騷亂着,紛紛取出各種容器,衝進暴雨中。
不說這水可以拯救自己的生命,便若是作爲治療疫病的特效藥出售,在巖砂行省肯定是價值千金。精於往來貿易的商隊成員們,怎麼會嗅不到這雨水中的金幣氣味?
“哥哥。”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安德魯的腳邊響起,年輕的王子低下頭,就看見原本坐在車架上的瘸腿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自己身邊,伸出白嫩的小手,牢牢的攥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不停的搖晃着,純淨的棕色眼瞳中,露出親暱的眼神來。
“啊,我不是你的哥哥啊”安德魯蹲低身子,看着這個被雨水沖洗得乾乾淨淨,臉孔白皙可愛的小女孩。
“好可愛的小女孩啊,你從哪裡來的?”德雷斯走過來,想用手去撫摩這個女孩的頭髮,可小女孩似乎被他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跑開,躲到安德魯的身後,緊緊抱住王子的腿,露出驚恐的表情來。
“我的長相很可怕嗎?”德雷斯尷尬的摸着鼻子。
“你的長相不可怕嗎?”尼諾在一邊抓住機會調侃德雷斯。
“德雷斯導師,這種小女孩是很膽怯的,您得讓表情和語氣都儘量柔和,不然會嚇壞她的。好可憐的孩子,這場瘟疫肯定在她的心裡留下了無法抹平的傷痕。”貝希娜用嗔怪的語氣,埋怨着德雷斯,她拿出一卷柔軟的毛皮,小心的包裹着女孩的身體,然後抱起了這個孩子。
“美麗的小姑娘,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薩娜。”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