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退了出來,瞭解鄭午的脾性以後,也就沒什麼好驚訝的了。
其實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受了傷強撐着在人前強顏歡笑,卻在只剩下自己的時候悄悄舔舐傷口,爲的就是不讓這個世界察覺到自己的狼狽和難堪。
所以,我反倒不覺得鄭午逗逼了,那一聲聲的“疼死我了”讓我覺得難過、心疼。
等鄭午洗完若無其事的出來,我才進去洗了洗,之後我倆又站在走廊上,一句話也不說,頹喪的像兩隻年邁的老狗。
腳步聲響起,猴子和黃傑走過來了,我心裡升起一絲喜悅,可臉上怎麼也笑不出來。
猴子和黃傑的表情也很嚴肅,看來他倆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算了,還是等猴子安慰我吧,我知道現在不是報仇的時機。我可以忍,可以等!
猴子走過來,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幹……嘛……”我有點喘不上氣來。
“爲什麼要說我是你的二媳婦!”猴子大叫着。
“放……開……我……”
“知不知道給我的名譽造成了多大影響,柳依娜還問我是不是同性戀!”猴子繼續大叫着。
“就是,你爲什麼不說我是你的二媳婦,難道咱倆的關係比不過猴子嗎?!”黃傑也過來掐着我的脖子。
我一下把他倆甩開:“你倆夠了!”
我語氣不好地說:“都什麼時候了,先別說這個好嗎?”
“那說什麼?”猴子笑嘻嘻的。
“我和鄭午被樑麒帶人打了!”
“我知道啊,不然我回來幹嘛。”猴子還是笑嘻嘻的。
我無話可說了:“你至少得安慰我一下吧?”
“安慰個毛啊,我看你倆哪也沒事啊,捱了頓打就要死要活的了?”
我正聽的不爽,又聽猴子接着說道:“再說安慰頂個蛋用,不如直接報仇來的爽快,走!”
我愣了一下:“去哪?”
“去報仇啊。”猴子二話不說,擡腿就往走廊那邊走。
黃傑招呼着我們:“走啊,去幹樑麒。”
我加緊兩步追上:“我操你們開玩笑的吧,現在是報仇的時機嗎?”
“報仇還分什麼時機不時機的!”猴子頭也沒回。
“那等我回去換個戰袍啊!”鄭午也興奮了。
“來不及了,走吧。”猴子繼續說。
“等我換個戰袍,換上戰袍就能打過樑麒了!”
“不用,這不是有我呢嗎?”
在猴子和黃傑的忽悠下,我和鄭午糊里糊塗地跟在後面。我開始還以爲他倆開玩笑的,沒準去上個廁所就回來了--他倆絕對幹得出這樣的事!
結果我眼睜睜跟着他們走到拐角,走向唯一通向二樓的樓梯!
我終於反應過來他們是玩真的!
只有我們四個人,準備上樓去打樑麒,還是赤手空拳!
晚自習進行時,整棟教學樓都靜悄悄的,只有我們四個人的腳步聲響起。
我們要去高二,打高二單挑最厲害的樑麒,同時他也是高二勢力最盛的大哥,隨便在走廊嚎一嗓子就能叫出來七八十號學生。
他媽的,我總覺得我們是在去送死,除非整個高二都沒人了,不然我們拿什麼打樑麒!
這是送死小分隊啊!
“要不……咱們回去拿個傢伙?”我小心翼翼地問,我想送死也送的有慢一些吧。
“不用,來不及了。”
猴子已經說第二次來不及了,我不知道報個仇還有什麼來不及的?
“一會兒見機行事,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好。”我們三個重重點頭。
腳步終於踏到了高二的樓層。進入東城一中以來,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高二的地界。這個學校等級規矩森嚴,隔着年級的一般不怎麼來往,所以九太子在高一那麼囂張也沒人管。
這幾天,我也摸清了樑麒的一些資料,他在高二6班,教室在整個走廊的中間。也就是說我們衝進教室打起來的話,就算一時佔着上風(憑我們四個的實力還真有可能佔一下上風),但很快又會被趕來的學生重重包圍,到頭來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怎麼看,都像是去送死。
可是猴子又那麼自信滿滿,想到這個傢伙辦事一向靠譜,我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
“真刺激啊……”鄭午突然說了一句,帶着滿面的紅光,他最喜歡幹這種事了。
來到高二走廊,猴子卻沒朝6班走去,而是朝着旁邊廁所的方向走去。
媽的,我就知道!他肯定上個廁所就回去了,估計又被猴子和黃傑耍了!
“樑麒在6班呢。”我想埋汰猴子幾句。
“知道。”
“那去啊。”我繼續埋汰他。
“樑麒不在教室。”
“你怎麼知道?”
“因爲他在水房。”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水房門口。
每個年級走廊的盡頭都有一個廁所、一個水房。廁所當然是用來上廁所的,水房當然是用來取水的。這好像是句廢話,其實不然,因爲水房除了用來取水,還可以供打架受傷的學生在這清洗傷口。站在水房門口,我們看見樑麒正在裡面沖洗着胳膊和腿。
而且還只有他一個人。
他和鄭午剛打過一架,同樣的棍子對棍子,雖然鄭午沒打過他,但他也受了傷,在這裡清洗傷口也很正常。猴子後來告訴我們,樑麒這人特愛乾淨,洗傷口都洗的比別人時間長,所以他纔有把握確定樑麒現在還在水房。我還問他,那你怎麼確定樑麒是一個人呢?猴子說樑麒和鄭午一樣,都是特愛面子的類型,這種時候絕對是一個人在水房的。
冷水嘩啦啦地流着,樑麒背對着我們,並沒看到我們已經進來了。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個絕好的機會。
我已經幻想到我們四個圍毆樑麒一個,把樑麒打的嗷嗷叫的精彩畫面了。
我們像獵人一樣悄悄走過去,距離他還有三四米遠的時候,猴子突然一馬當先地飛奔起來!
在我們愣神的同時,猴子已經一腳踹在樑麒的屁股上,樑麒猝不及防,一頭栽進涮拖布的池子裡面,看着特別喜感,我們剛要一哄而上,猴子已經回過頭來,大喊了一聲:
“跑!”
然後便超過我們,一馬當先地衝出水房。
“操!”
我大罵了一句,只能跟着猴子往外衝,我覺得自己反應算快了,結果跑到樓梯口的時候,才發現黃傑和鄭午都在我前面,後面隱隱約約傳來樑麒的叫罵聲。
我一直跟着他們跑,也不知道要去哪,反正就是跟着鄭午和黃傑,而他倆當然是跟着猴子,人在這個時候都是有依賴性的,就像你夜晚走路,如果前面有個人,你會不由自主地跟着走,所以我也不想那麼多,一直跟着跑就對了,反正猴子肯定有他的安排。
我們衝出教學樓,衝出校園,沿着長長的馬路往前走,四個人都跑的氣喘吁吁。
我突然覺得不對,我們跑的方向好像是網吧啊?!
“猴子,猴子!”我大叫起來。
猴子剎住車,回過頭來也是嚇了一跳:“我草你們怎麼還跟着,報過仇了還想怎樣,就別影響我繼續玩遊戲了吧?”
我們三個也都站住了,我剛要開口罵猴子,黃傑已經罵起來了:“我草你怎麼跟計劃說的不一樣你說我們兩個一人踹一腳的怎麼到頭來就你踹了一腳你這不是欺騙我感情嗎?”
猴子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臺階上:“來不及了,我看見他都快洗完了,我踹那一腳都是掐着點踹的……快,給我支菸。”
黃傑繼續罵:“你抽毛啊就你一個人過癮了我們仨在旁邊幹看着……也給我一支。”
我給他倆一人一支菸,三個人坐在臺階上抽了起來。
鄭午搓着手說:“咱們再回去打一頓吧,不然我今晚該睡不着了……”
“再回去你就出不來了。”猴子一邊抽菸一邊說。
“沒事,我換上戰袍,單挑他們整個年級。”
“……”猴子不說話了,轉頭問我:“怎麼樣左飛,剛纔爽不爽?”
我回憶着樑麒一頭栽進墩布池裡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爽是爽,可還沒完全過癮。”
猴子說:“沒辦法,以咱們現在的實力,要想真的徹底報仇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其實我能分清雙方的局勢,也根本沒想着今晚報仇,猴子能一腳把樑麒踹進墩布池已經很讓我驚喜了。
鄭午說:“哎,你們就是麻煩,要不是爲了團隊合作,我早就一人挑翻他們了。”
我們仨人都沒說話,坐在馬路邊上默默地抽菸。
鄭午又說:“還有多久才能徹底報仇?”
我一下急了:“你煩不煩?你看看你收的那些小弟,平時倒是會吹牛,關鍵時刻一個上來幫忙的都沒有,樑麒一句話就把他們嚇死了,就這樣還報個雞巴仇啊?”
其實這事和鄭午沒關係,可他老在旁邊叨逼叨,我心裡本來就窩着火,所以就忍不住往他身上撒了。
我罵完以後,鄭午愣了一下,然後又愣了一下,再愣了一下,愣了足足三四下,才說:“左飛,你是小弟,不能這樣和我說話,這是以下犯上知道嗎?”
看着他倆的背影,我也是無奈了,猴子辦不到,我就能辦到了?
雖然我不認爲猴子是大哥,但我們這些人裡,他肯定是中心人物,在我印象裡他是智勇雙全的類型,如果連他都辦不到的事,我實在想不通我怎麼就能辦到了。
可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我和鄭午負責收攏高一的散餘勢力,猴子和黃傑負責拉攏和丁笙、樑麒不對頭的勢力。猴子說的對,如果我們這邊停滯不前的話,那還談什麼報仇?
可是我該怎麼辦呢?那可是一幫爛泥扶不上牆的傢伙啊!
我的心裡煩躁無比,坐在馬路牙子上一根菸接着一根菸的抽,很快馬路邊上就有了五六個菸頭。偏偏鄭午往我旁邊一坐說道:“猴子對你真好,明明你是小弟,還騙我說你是兄弟。”
如果是平時,我當玩笑一過就好,可我現在正煩着,他又來煩上加煩,我是徹底煩大發了,一下沒收住自己情緒,回頭一拳就砸鄭午臉上了。
“老子再說一遍,我不是小弟!”
一打完,我就後悔了,我草我咋打了鄭午,他單挑我三個(或許更多?)都沒問題啊,我這不是找死呢嗎?就鄭午這體格估計一拳就把我給砸暈了吧?
我突然打了鄭午一拳,鄭午也是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站起來就跑,等他反應過來可就遲了,我可不想被他這傢伙壓在地上打!我剛跑了三四步,就聽見鄭午追過來了,大喊着你給我站住。我又不傻,怎麼會站住,拼了命的往前跑。
剛跟着猴子跑了一陣,休息還沒多久,現在又往前跑,我感覺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可我一步也不敢停,因爲鄭午還在後面追着,不停大喊你給我站住,你給我站住。
我亂跑一氣,還專往小巷子鑽,可鄭午如影隨形,這小子體力真是太強了。跑過三條街,還鑽了兩家超市,我終於頂不住了,在一個飯店門口停住,扭頭對還跟着跑的鄭午說:“別……別追了,我承認還不行……我承認我是小弟……”要是被鄭午打一頓可太冤了,還不如現在先服軟一下,回頭再讓猴子給我正名!
“啊,不……”鄭午也氣喘吁吁的,扶着我肩膀說:“我相信你不是小弟了。”
“啊?爲什麼?”
“小弟……小弟哪敢打我呀。”鄭午嘿嘿笑着,“以前就毛毛敢打我。”
我一下傻了:“你有受虐傾向吧,以前我怎麼說我不是小弟你都不信,現在打你一拳反而相信我是兄弟了?”
“嘿,不一樣,小弟和兄弟的感覺不一樣。小弟始終是低人一等的,大聲和大哥說話都是不對的,可兄弟就不一樣啦,要打要罵都可以的。你又罵我,又打我,肯定是兄弟。”
我咧開嘴笑了:“你真有病,這是哪門子的說法啊。”
“真的,就咱們收的那些小弟,我就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敢還一下手。”
“切,還不是因爲他們怕你。”
“那肯定啊,當小弟的不怕大哥怎麼行?毛毛以前說過,當大哥的,威信一定要樹立好,不然手下那幫小弟就該翻天了……”
聽了這句話,我腦子裡突然“叮”的一下,就像小時候看聰明的一休,一休想起什麼主意來就“叮”一下出現個燈泡似的,我突然想到了徹底收服那些小弟的辦法!
“鄭午,我有辦法了,咱們這就回去!”我的語氣裡透着興奮。
鄭午迷茫地被我拉着朝學校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