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以後,保安把車開了回來,並將車鑰匙還給了我。
“浩哥,錢隊長會住院三天。他讓我轉告你一聲對不起。”
我晃着車鑰匙說:“希望他這次是真的知道悔改了。”
“真的,真的。”
到了晚上,施工隊停止幹活,我們保安也能休息一陣子。把大門鎖了,坐門房裡聊天,隔兩個小時出去巡邏一趟。我和小松來到我爸的工棚,心裡還是有點惴惴的,怕他問起下午的事情。但是他並沒有說,只是問我工作累不累,當保安苦不苦等等。我通通回答還行,畢竟才第二天,也沒覺得有多累。我爸說:“你安心幹着,爭取升個領班。”
領班就是這個班的班長,一個班連我一共四個人,班長能夠領導四個人,工資也比他們多一百塊。這就是我爸對我的期望,說實在的真不算高。我說:“我一定努力。”
工棚裡有二十多個工人,我進來以後衆人都鴉雀無聲。我坐的有些不自在,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又和宇父道了下別,就帶着小松離開了工棚。
工棚裡立刻熱鬧起來。有人說道:“老王,你兒子下午真威風,竟能叫來一百多人,還把錢隊長給打了!”王父說:“哪呀,是那些人正好在,順手幫的他而已。錢隊長老欺負他,他是有些忍不住了。”有人說:“你就別謙虛啦,你兒子絕對有本事,在外面混的厲害哇!”
宇父站起來說:“關你們什麼事啊,都閉了嘴吧,好好休息。”
鍾德雙不在的時候,宇父說話也很有威信,所以衆人都不吭聲了,轉而去聊別的話題。民工聚在一起,聊最多的就是女人,這個說洗頭房的小麗胸大,那個說按摩院的小紅腰細。
王父坐在牀上,看着一份報紙。報紙有些昏黃,看樣子年代久遠。上面白紙黑字的寫着:“黑幫大火併,已死百餘人!”宇父走過來,將報紙抽掉放在一邊,說道:“老看它幹嘛,都過去多少年了?”王父苦笑一聲,擡頭看着工棚頂上的燈泡。
“說說你兒子和我兒子的事。”宇父說:“你怎麼看?”
“我不希望他們走咱倆的老路。”王父斬釘截鐵地說:“這事沒的商量。”
“可我看你兒子,已經是黑虎幫的幫主了。”
“扯淡,幫主是九哥,他只是個小馬仔。”
“你真以爲,小馬仔能叫來上百號幫衆?”
“只能說明九哥夠意思。”
“你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宇父搖着頭:“你把頭埋進沙子裡,假裝沒看到是不對的。”
保安的工作還在無聊的進行着。第一天上八點,第二天上四點,第三天上零點,如此周而復始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錢隊長住院了,說是三天但是好幾天都沒有來,我想他是真的害怕了吧。阿九的進度很順利,成功的拿下了第一家施工隊的運砂權。這個方法我們輕車熟路,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第一天由我們的人往裡運土方時,是阿九和葉展開的頭車。
“王師傅,沒有行駛證行不行啊?”兩個人笑得前合後仰。
“不行,滾,必須拿行駛證。不然不讓進去。”我大義凜然,一臉正氣,是個稱職的保安。
小松在旁邊都凌亂了,大概還不能理解我們之間的玩笑。實際上我們的泥頭車,有小部分來歷不正,所以有些車確實沒有行駛證。當然最後我還是放行了,並且也和其他班上的保安打了招呼,只要司機露出虎頭紋身的一律放行。錢隊長不在,我已經成了保安隊的天,所有保安都唯我是從。慢慢的我也瞭解到這支保安隊是受僱於北園市一家保安公司,錢隊長就是裡面的正式職工,而我們全是臨時招聘的保安,當然整體還是歸這家保安公司管的。
保安公司派人送過幾次文件,每次都由我接收。有個叫常隊長的,在保安公司任中隊長的職務,是錢隊長的頂頭上司。來過幾次,每次都找不到錢隊長。我們都說錢隊長身體有恙,正在醫院住着呢。錢隊長不在的這幾天,我也將保安隊管理的井井有條,慢慢地就和常隊長熟絡了起來。常隊長留了我的電話,讓我有事就和他打招呼。
沒過幾天,保安公司傳來消息,升我做了總領班。總領班比領班高級,是所有四個班的總班長,在權職上相當於副隊長了。我雖然看不上這個官,但是我爸特別高興,逢人就說他兒子有本事了,還買了酒菜宴請他們工棚的工友。我看我爸高興,我自然也高興,於是工作更加賣力。以前是學校和黑虎幫來回跑,現在是學校和工地來回跑,黑虎幫慢慢步入正軌,有葉展和阿九幫我看着,肯定沒有問題的。就靠着吃工地,能賺大把的錢。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其他勢力也看中工地拉沙這塊,然後和我們來搶。一般的小勢力就算了,如果黑白閻羅什麼的來搶,一場血雨腥風就在所難免。
我爸宴請工友的這天,我正好值零點的班。零點沒什麼事,把大門一鎖,安排保安定點巡邏就行。於是我也來到我爸工棚,和他們一幫叔叔喝了頓酒。喝的微醺,在小松的攙扶下回門房去睡覺。到了門崗,我看見有兩個保安在門口站着。
“哎,這麼晚了還不睡啊?小胡呢?”我問。自從我做了總領班,我那個位置就空出來,所以又招了一個保安進來。這個工作不愁招人,附近村上的閒散人員都願意來。小胡就是新招進來的那個,年紀輕輕的。
“浩哥,我們熱得很,出來站一站。小胡已經睡了。”
雖然我做了總領班,但他們還是習慣叫我浩哥。這兩個保安,就是和錢隊長關係不錯的那兩個。我往門房裡看了看,果然看到小胡躺在裡面睡覺,呼嚕聲震天響。
“行,你們也早點睡。”我走進門房,也躺了下來。門房小,牀也小,都得擠。
剛躺下,就聽見外頭傳來“突突突”拖拉機的聲音。我猛地坐起來,奇怪地問道:“這大晚上的,咋還有拖拉機要出去呢?”小松也坐起來,揉了揉眼說:“是啊,好奇怪。”
我透過窗戶看向門外,發現拖拉機沒有開燈,黑乎乎的一片,而那倆保安正要開門。我覺得事有蹊蹺,立刻蹬開門衝了出去。這時候,工地的大門已經打開一半,拖拉機“突突突”的正要衝出去。
“給我站住!”我一聲力喝。小松衝過去,猛地把門給關上了。
拖拉機也猛地停住,司機從上面蹦下來,隱約可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開口罵道:“日什麼鬼呢?咋還不讓我出去了?”
那兩個保安有些尷尬的站在一邊。我走過去,往拖拉機裡一看,只見裡面亂七八糟的放着許多鐵板、鋼筋等物,看來是個偷東西的!
我眉毛一擰,說道:“誰讓你把這些東西拉出去的?”
那司機上下看了看我,問道:“你是誰啊?”
小松說道:“這是我們的總領班,王浩!”
“哦,王班長。”那司機說:“我要拉東西出去,你最好還是放行。”語氣平平,但是囂張。
“哦?爲什麼?”我倒奇怪了:“你偷東西,我爲什麼要放你出去?”
司機看向那倆保安,說道:“這總領班是真傻還是假傻?”那倆保安有些尷尬,吭吭哧哧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意識到這其中肯定有鬼,便悄悄把手伸進口袋,把手機設置成了錄音模式,再一次問道:“你說清楚。你偷東西,我爲什麼要放你出去?”
“嘿嘿,那我就告訴你。”那司機囂張無比地說道:“這一車東西,全是錢隊長的,是他讓我拉出去的!小鬼,現在知道了吧,還不把門打開?”
“是錢隊長的?!”我故意震驚地說:“不可能啊,錢隊長不是還在醫院嗎?”
“嘿嘿,錢隊長早就出來了,這幾天一直在往外拉東西。你別廢話了,快開門吧。”
我確實沒有再廢話,因爲我一拳就擊了出去。司機悶哼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又衝過去一腳踹在他肋骨上,此人躺在地上就爬不起來了。我冷笑一聲:“偷東西還這麼囂張,我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松,把他給我綁了,把這一車鐵也扣下!”
小松利索的拿繩子綁了司機,然後送到門房;又把拖拉機開到門房後面。我把另外兩個保安拉到門房,兩人叫苦連天的說不是他們的錯,一切都是錢隊長在背後指使的。經過一番審訊折騰,我才知道錢隊長監守自盜已經很久了,經常利用夜班時間用拖拉機、三輪車等物把工地上的鐵質邊角廢料拉到外面賣掉。整天說要防附近偷鐵的賊,沒想到最大的賊竟然就是保安隊長,我就是打破了腦袋都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由得感嘆錢隊長真真是生財有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