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博是餘橋本地人,父母同樣也住在餘橋,與他租的屋子僅有七公里距離,離支隊則差不多五公里左右。
是以二十分鐘後,趙廣博的父母便來到了支隊。
“警察同志。”
接待室,趙母顫聲問道:“阿博他……他真的被人害了?不會搞錯了吧?你們……肯定是搞錯了對不對?”
蘇平抿脣。
太多受害人的家屬,不願意接受自己家人已經遇害的事實。可惜……
當然,也有極少數受害人,經家屬辨認後,確實並非自己孩子、丈夫或父母,也確實讓他們鬆了口氣,但總有人需要接受這一悲劇,爲之痛哭流涕的。
更何況,隨着刑偵技術的不斷髮展,經過指紋識別,這種情況,愈發少見了。
是以,蘇平其實已無數次直面過這種情況,但就算經驗無比吩咐,他依舊無法“習慣”。
因爲此時此刻,他要做的,無異於徹底擊潰死者家屬的僥倖心,擊潰他們最後的一點“妄想”,將血淋淋的殘酷事實直接剝開展現在他們面前。
“很遺憾,”蘇平嘆了口氣,搖頭道:“經指紋鑑定,死者確實是趙廣博無疑……而且,您二位的聯繫方式,我們,也是在死者的手機中發現的。”
趙母身子一僵,跟着便軟綿綿的靠在了椅背上。
蘇平又嘆了口氣,沒說什麼理解他們之類的話,不是親歷者,根本沒資格說理解,雖然這種話有時候確實能安慰到家屬,但很多時候,也反而只會刺激到他們。
“警察同志,”趙父稍微好些,理智尚存,還在強作鎮定,問道:“我們……我們能看看阿博嗎?”
“沒問題。”蘇平輕輕點點頭:“請你們來的目的之一,也在於此。”
“他已經被解剖了嗎?”趙母忽然想到了什麼,緊張的問道。
“放心,沒有。”蘇平說道:“他的死因、死亡時間等,都非常明確,是以無需再進行解剖了。所以,您二位的孩子,是全屍。”
趙母捂着嘴。
對於他們而言,趙廣博尚且還是全屍,恐怕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帶我們去看看吧。”趙父站起身,說道。
蘇平輕輕頷首:“請跟我來。”
說着,他便邁開腳步,帶着他們兩人往地下室法醫科走去。
此時凃仲鑫已經睡下,不過法醫科另有主檢法醫師在,蘇平表明來意,他便帶着幾人走進解剖實驗室,隨後又越過一個小門,來到屍庫,找到凍着趙廣博屍體的冰櫃,將之拉了出來,又掀開覆蓋在上邊的白布。
趙廣博就靜靜的躺在那兒,雙目緊閉,眼窩深陷,臉色蒼白且略微發青,屍表上還有一層薄薄的寒霜。
趙母看着,又一次捂住了嘴,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
過來一個小時左右,趙廣博的父母情緒才堪堪恢復了些,蘇平便再一次帶他們來到接待室,給他們倒了兩杯茶,還給趙父遞了根菸。
趙父接過,道謝。
“能問一下,您二位,瞭解自己的孩子嗎?”
“說了解也瞭解,畢竟從小看着長大的,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餘橋。”趙父吐出口煙霧,語氣低沉的說道:“就是讀大學的時候,他考中了哈工大,太遠了,回家的少。
畢業以後,他回到餘橋,但工作忙,回家的次數也同樣不怎麼多,一般只有逢年過節,纔回來吃個飯,住一晚上。
就這麼一直在身邊,要說了解,那當然是瞭解的。
但說不了解吧,其實也不怎麼了解。他從小性子就比較獨立,其實很少跟我們交流,有什麼事兒,很多時候,也都選擇悶在心底裡頭,不跟我們講。”
蘇平輕輕點頭,對此卻也並不意外。
現在大多數的家庭,都是這麼個情況,父母對孩子,都處於介於瞭解與不瞭解的情況。
不過對於孩子的性格什麼的,大多把握的還是比較準確的。
是以蘇平便問道:“能說說,趙廣博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嗎?”
“嗯。”趙父想了想,說:“悶,倔,主要就這兩個。”
“噢?”
“這孩子從小都悶,”趙母接過話,說道:“從小就很內向,不愛說話。或者說,他只愛和同齡人,玩得好的人說話,對我們,對其他長輩、親戚,一直都很悶。
可能也是教育方面的問題吧,我們這邊,大家夥兒普遍都比較熱情,他這麼悶,別人大多不會覺得是他性格方面的問題,反而只會說他沒禮貌什麼的。
這麼說,其實挺不好,對他影響蠻大的,越說他就越悶,越悶別人就越說……就成了惡性循環。我們也講過他好幾次,沒用,反而讓他……唉。
另外就是倔,認準了的事兒,反正無論如何一定都要做到。就拿成績來說事兒吧,印象最深刻的一回,大概是初中的時候?
那段時間,他沉迷遊戲,成績下降了——他跟老師關係很好的,成績下降的厲害,老師就覺得奇怪,問他怎麼回事,跟他談話談了好久。
後來他就下定決心,戒了遊戲,說下回一定要考滿分……可真不得了,語數英,生物物理,歷史地理七科,科科都拿了滿分,成了學校裡的傳奇……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壓根就沒放棄,還一直在死熬着——否則他早就考上公務員轉行了,之所以兩年都沒考中,筆試都沒過,不就是因爲壓根連書都沒看麼……
反正啊,他肯定是還死抱着希望,倔着呢,不願意轉行,寧願在菸廠裡死磕着,磕的女朋友都跟他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