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在這之前, 我想到過很多種狀況。可是,我沒預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
景吾的動作太快、太猛、太突然,致使我都忘了要怎麼反應。
直到我們的脣齒交纏, 我能感受到他全部的氣息, 大腦的缺氧狀態才一點點好轉。
淡淡的玫瑰香氣, 鑽入鼻腔、口腔, 舒服的味道薰得我閉上了眼睛。
懷抱很暖, 手臂很緊,我與這個少年的距離拉得如此之近,近得我不想再要分開。
他在表達他強烈的感情, 多日以來,所有的掙扎與苦痛。
我能感受得到, 這個受傷的少年想要癒合的傷口。
溫柔的、強勢的、華麗的跡部景吾, 我最不想牽連卻又無可奈何走到這步的少年。
一切都像夢一樣, 遂不真實,卻又如此真實地感受着呼吸的急促、雲浪的翻騰。
景吾, 景吾,我喜歡你。這樣的聲音迴盪在胸前、口間,我緊緊揪住了不知是誰的衣衫。
靠在他的胸膛,我大口地吸着失散了已久的氧氣,有淚潤溼眼角, 是喜極而泣了麼?
半晌無言, 只有彼此的溫度證實了剛纔發生的事情是真的, 不是騙人的。
我擡起頭, 對上了連日來不敢輕易接近的眸子。
景吾的瞳孔中顯出緋紅了雙頰的我, 他的眼神中似有一些決定。
“琉璃,我想你。”景吾滿目的柔情讓我再次爲之動容。
“景吾, ”我張了張口,停頓了幾秒,覺得自己笑了,“我也是。”
少年的雙瞳瞬時放大了數倍。面對他再次壓近的臉龐,我稍稍後仰,順勢環住了他的頸項。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就讓我的自私一直綿延下去,可好?
-×-×-×-
景吾與我吃過晚飯,我說要回浦原商店,景吾不允。
我說:“義骸被我扔在了那邊的房間裡,如果不回去,明天我就沒辦法出門了。”我還想看你們打比賽呢。
景吾說:“沒關係,我派人幫你拿過來好了。”
我沉默,這——也太霸道了點吧?幹嘛不讓我回去,反正明天還會見的。
景吾笑了一下,挑眉道:“難道本大爺的宅邸還比不上一間小小的雜貨鋪麼?啊嗯?”
我嘆氣:是啊,你這個大爺太厲害了,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乖乖從命了。
……
吃過飯後到睡覺之前的這段閒暇時光該如何打發?這,是個問題。
我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電視,對在旁邊安靜看書的景吾說:“我們去音房吧。”
景吾擡起頭,道:“怎麼?今天突然有興致了?”
我偏了一下頭說:“音樂可是個好東西,你明天不是有重要的比賽麼,用音樂幫你沉澱一下頭腦,這樣有助於提高你的睡眠質量,睡得好精神就好,明天的集中力就能很持久,有利於你奪取比賽的勝利。”
景吾微笑着聽我把歪理闡述完畢,把書放到一旁,站起來對我行了個歐洲貴族禮節,保持着半彎腰的姿勢,擡頭勾脣凝視我說:“非常榮幸能夠接到您的邀請,琉璃SAMA。”
哈,看來今天景吾的心情着實不錯,玩性大起了麼?那我就來配合一下吧,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只有他自己表演也太無趣了些。
我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正對着景吾,還以歐洲中世紀淑女們的提裙屈膝禮(不過我沒裙子可提,只是做了個相應的姿勢),對接着景吾的目光說:“能邀請到您纔是我最大的榮幸,跡部SAMA。”
景吾將右手臂彎輕輕擡起,我走過去將左手穿入其中。
這回好,過家家過得真到位。雖然我臉上平和(好吧,面癱沒法不平和),但其實我滿額黑線。景吾的表情也有些扭曲,是在極力憋笑吧?
於是,還沒走到音房的大門口,景吾就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景吾便拉起我的手,開始在走廊中奔跑。
我們一直跑進音房,關上大門,景吾撐起胳膊把我困在了門板上。
“琉璃,我好高興。”景吾輕聲說道。
嗯?高興什麼?高興我沒回絕你的那什麼嗎?還是高興我給了你充分的冷靜時間?
真是個傻孩子呢,貌似,我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你什麼吧?說不明白的是你,揚長離開的是你,對我不理不睬的還是你。
景吾,如果你不主動,我們是否還會在一起?其實,剛剛,站在樓梯上的時候,我有想過下去跟你說清楚。
我要跟你坦白,我無法放開其他的人,就像我無法捨棄看你的視線一樣。你們於我都是特別的,我的心已然被剖成了好幾瓣,再也不能組合起來全部留給一個人。
我就是這樣自私的女人,你會看不起我嗎?你能忍受得了白哉和深司對我的好嗎?
現在,我所能夠做到的,只是讓那化成瓣的心傾注起不遜色於整顆的情意,把你們對我的好牢牢記住,用一生來慢慢報答。
我撫上景吾的臉頰,淡定地開口:“景吾,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景吾按住我的手,將半邊臉都埋入到手心之中,眼簾微合,整齊濃密的睫毛輕顫。
我靜靜地看着景吾,一言不發,直到他復睜開雙眼,一對如夜明珠般璀璨的眸子將我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鎖在了裡面。
“我不能失去你,即使你不能全部屬於我,我還是……”夜明珠的光芒稍微暗了一暗,隨即又明亮了起來,“呵,我沒辦法不讓自己想你,無時無刻不在……琉璃,當我看見你卻發現你眼中流露出膽怯和猶豫的時候,我的心都快碎了。所以...”
景吾突然把我拉走,將我按在了鋼琴前的琴凳上。
他單腿跪地,牽起我的一隻手,將嘴脣貼在了我的手背上。
景吾擡頭露出一絲柔和的笑容,說道:“今生今世,讓我陪伴在你左右,我願竭盡所能,讓你過上快樂、簡單、幸福的生活。”
這種騎士像公主效忠示愛的場景,秉承了和前面過家家一樣的套路。
但是,剛纔的紳士與小姐,和現在的公主與騎士,完全是兩層概念。
我與仍然未起身的景吾對望,他在等我的答覆。
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景吾的場面。炎炎夏日,我站在路邊等冥女。一陣熱風襲來,草帽被風颳走。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美麗的少年走來,立定,撿起草帽,遞到我的面前。
我睜大了雙眼,他那傲世的眼神,他那妖媚的淚痣,他那熟悉的臉龐……我要找的人,終於,找到了。
在異界徘徊百年,都只是爲了這一世的相見和情緣嗎?我突然,開始有點相信白哉口中的宿命論了。
“景吾,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聽的那場音樂會嗎?”
“當然。”
“其實,後來,有一段旋律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卻與帕格尼尼無關。”
“嗯?什麼旋律?”
“我拉給你聽,好嗎?”
“樂意之至。”
“麻煩,你能爲我伴奏嗎?我相信,你一定能與我合拍的。”
“樂意爲你效勞。”
景吾站起身,幫我取來一把小提琴。我接過來,把琴凳讓給景吾,站在一旁調試好音弦。
這個曲子本來是要由鋼琴起頭的,不過,我沒有告訴景吾我要拉的是什麼,所以,只能由我先拉出起始音符。
帕赫貝爾(Johann Pachelbel)的《D大調卡農》(Canon and Gigue in D major),也稱作《帕赫貝爾的卡農》(Pachelbel's Canon)。卡農Canon,是我在人界時除去帕格尼尼的作品外,最喜歡的一種演奏曲式,它的最主要特徵就是——間隔數音節不停重複同一段樂曲。
多年來,卡農在被不同的樂器不停地改編、翻版,在《我的野蠻女友》就曾用了此曲的改編版喬治•溫斯頓(George Winston)的音樂專輯《December》中的《帕赫貝爾的卡農變奏曲》(Variations on the Canon by Pachelbel)。
這是一段不停迴旋往復的旋律,一個聲部的曲調自始至終追逐着另一聲部,直到最後……最後的一個小結,最後的一個和絃,它們會融合在一起,永不分離。纏綿極至的音樂,就像兩個人生死追隨。
當年,我愛死了這種抵死纏綿的意境,因爲距離自身情況太過遙遠、無法實現,反而使它變得如夢似幻,更添神秘吸引力。
我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天,我會懷着如此心情來拉出這首曲子。
對古典音樂造詣不低的景吾對卡農應該頗爲熟悉,沒幾下就跟上了我的節奏。雖然中途還有些合得不是很好的地方,但從整體來說已經趨於完美。
我要答覆給景吾的話全部用這首曲子表達了出來,我的信任,我的眷戀,我的思念……
即便命運再怎麼多舛,我們還是會在平凡的生活中譜出脈動着的生命韻律。人與人的相遇,就像是這些音段,彼此交相共鳴,便能出現多種音色效果。
這樣的生活,不管雅也好、俗也好,一旦有了情感的融合與滋潤,必將變得如同天使一般讓人迷醉和沉靜。讓我們共同迷失在螺旋的階梯上,擁抱那滲入骨子中的美。
這一生,因爲你的出現與追隨,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就讓我們像卡農中的聲部一樣,相伴彼此,牽手向前,不離,不棄。
夜色如水,靜謐而甜美。
景吾讀懂了我的意思,他拉過我的手,在月光的照耀下,輕吻了我的額頭。
謝謝你,景吾。我閉上雙眼,還之以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