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節

海倫驚呆了,半天才問:“他怎麼知道BENNY是在逃的罪犯?”

“啊?BENNY真的是在逃的罪犯?”

“你——你不是說JOE說的嗎?”

“JOE說是你告訴他的,你說BENNY是個GANGSTER,黑道上混的。聽他說,我還不相信呢,原來是真的?”

海倫連忙聲明:“不是,不是,我沒說BENNY是在逃的,我只說他是GANGSTER。那也是我亂說的,想嚇唬一下JOE——”

LILY說:“不過JOE的確知道你老闆弟弟的事,他說你老闆的弟弟在坐牢,你在幫你老闆的弟弟寫申訴書,懇求美國政府不要把老闆的弟弟遣送回中國去。”

“他——他怎麼知道我在——寫——寫那個東西?”

“他說是在電腦上看見的——”

“在電腦上看見的?”她想起那天她問JOE借電腦給老闆打印那個申訴書,當時JOE沒說什麼,只說:“你編輯好了,有把握了再打印,不要打印了又發現錯誤,再改再打印。打印紙倒沒什麼,反正是從公司拿回來的,但油墨很貴的,買個TONER打不了幾天就沒了。”

她當時只覺得JOE比較緊財,沒想到他居然偷看了她寫的申訴書。她記得打印完後,就把文件DRAG到RECYCLEBIN裡去了,但她沒清空那個RECYCLEBIN,因爲裡面還有些別的文件,她怕萬一JOE還要RECYCLE裡面的某個文件,所以就一片好心,沒清空。

她氣憤地說:“JOE肯定是從RECYCLEBIN裡把文件拿出來看過了。這個人真是——”

“他還說BENNY肯定是跟老闆的弟弟一夥的,因爲他們年紀差不多,應該是一起長大的。他問我知道不知道BENNY的真名——”

“你告訴他了?”

LILY笑起來:“我告訴他什麼?我不是說我守口如瓶,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BENNY的真名實姓,我怎麼告訴他?你應該知道吧?”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叫BENNY。”她的確不知道,雖然她很好奇,但她從來沒問過。

店裡的幾個人,她只知道老闆和阿SAM的名字。老闆有次想叫她幫忙申請信用卡,就把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日,社會安全號,甚至連母親的MAIDENNAME都給她了。她填完申請表後,就很自覺地把那個條子撕掉扔垃圾桶裡了。

她知道老闆姓汪,名叫“仲毅”。她記住了這個名字,不是因爲幫老闆填那個表,而是老闆自己說過:“我的老爸傻嘛,給我起這麼個名字。‘毅’在我們那裡的話裡,聽上去是‘呆’。已經呆了,他還嫌不夠,還要加個‘仲’,‘仲毅’,那就是‘又呆’了嘛。”

她知道阿SAM的名字,是因爲阿SAM在準備考公民,也把自己的情況寫給她,讓她幫忙把那個公民考試複習手冊上的題目和答案全部翻譯成漢語,再用漢語註上發音,他好照着複習。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弄好,把那個複習手冊寫得密密麻麻的。她只記得她把PLEASE注成了“撲你死”,被他們一頓狂笑,後來他們告訴她,“撲”在他們的方言裡就是X的意思。

但BENNY的名字,她從來沒問過,他自己也從來沒提起過。現在想來,真的有點奇怪,好像店裡的人從來沒叫過他的漢語名字,如果說他們都不知道,那就有點說不通了,老闆、BENNY和阿SAM是從同一個村出來的,老闆跟BENNY關係又那麼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說他們平時都很注意,沒叫過他的名字。

LILY說:“JOE說了,BENNY肯定是逃亡在外的。他說BENNY看上去很聰明,到美國來又這麼久了,怎麼會沒讀大學?即使沒讀大學,也可以在紐約找個工作,不用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打現金工。在中國餐館打現金工的,不是學生,就是偷渡的,要不然就是犯了法逃亡在外的,總之就是那些沒工卡的人,不然誰會打哪種又累、工資又低、還沒有任何福利的現金工?”

她承認JOE說得有道理,因爲她自己也這麼想過,但JOE打聽這些幹什麼?她問:“他——爲什麼突然想起打聽這些?”

“他說他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因爲你在威脅他,說如果你女兒籤不到證,就要怪他,你就要利用你的色相,買兇殺他,所以他不得不防着點。”

她大叫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買兇殺他,他簡直是——”然後她想起自己的確是暗示過,如果有人敢毀壞她女兒的前途,她就要懲罰他,讓他活得生不如死。她把自己那天的威脅說了一下,不解地說,“但是——我說那話不是有個前提的嗎?如果JOE不毀壞我女兒的前途,我難道會發了瘋,要去報復他?”

“他說你女兒簽證的事,誰說得準?前面已經拒簽過幾次了,這次又只給一個小孩籤,誰知道籤不簽得到?再說你那個老公,一天到晚都在擔心你會不要他了,他會順順當當給你女兒籤?這次答應得這麼順當,肯定是想讓你寄錢回去。到時候你們自己沒簽到,你還以爲是他搗鬼,那他不是吃個冤枉虧?所以他說他要防一手,免得栽在你手裡了。”

海倫真是大失其悔,早知道如此,那天就不該說那些狠話的,現在惹出麻煩來了。難怪別人說“Don-ttroubletroubleuntiltroubletroublesyou.”

LILY說:“JOE對我說你在威脅他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象你這麼溫和的人,哪裡會說那樣的狠話?我想肯定是他在瞎編。他這個人,編神話的本事是很高的。你們那次發生了那事之後,他打電話對我說,是你挑逗他,糾纏他,要跟他睏覺。他說你從裡面把門鎖了,跑去問他:‘你不是說你是寧可錯睡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嗎?你怎麼把我放過了?’”

海倫氣得話都說不順暢了:“他、他怎麼能——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是他鎖的門,如果——如果不是他鎖的門,BENNY來的時候,他怎麼有鑰匙開門?”

“他說他後來找到鑰匙了。他說你肯定要賴帳,不承認是你在糾纏他,但是如果他真的有那心思,還不早就把你吃掉了,還會等到最後一天?到了最後一天,又不盡快動手,還會等到BENNY闖來?你明明說了過一個半小時不回去,BENNY會找來的。”

“我——他——”她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那你就相信他了?”

LILY說:“我怎麼會相信他呢?我知道他是個會編神話的人。那次游泳之後發生的事,他對你說的,不也是一個跟事實不同的版本嗎?可能你那時相信他了——”

海倫馬上說:“我沒有——完全相信他——”

“嘿嘿,沒有完全相信,就是說還是有點相信的。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只發生在你們兩人之間,別人都搞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如果他對別人那樣說,恐怕很多人會相信,因爲他畢竟比你年輕十歲——”

“年輕十歲怎麼啦?年輕十歲就說明我一定對他有意思?”

“你不用着急,我肯定是不相信他的。再說這種事情,別人怎麼想也無所謂,反正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願意相信誰相信誰。我覺得你不必介意他編的那些神話,他在外面那樣說,只是爲了挽回他的面子,怕你對別人把真相說出來了。但是如果他覺得你是真的威脅到他了,他就會背水一戰了。他現在找不到你老公告狀,你老闆的弟弟反正也在坐牢,沒什麼好報復的,他唯一能報復的就是BENNY,他怕你搬BENNY來報復他,他只能先下手爲強。”

海倫已經氣昏了,有氣無力地說:“哎,這回真是遇到喪門星了,倒了八輩子的黴,遇到這樣一個人。BENNY如果知道我說他是GANGSTER,肯定要恨死我了。”

“其實他恨不恨你倒沒什麼,就怕他真的是犯了法逃亡在外的,那就便宜了JOE了。”LILY很感興趣地說,“我覺得BENNY肯定是個職業殺手,你相信不相信?因爲他有殺手所特有的那種機敏、準確和冷靜。那天我到你們店裡去的時候,他坐在我對面講話,有個蚊子在他頭頂飛,他看都沒看,一伸手就把蚊子抓住了。你看他厲害不厲害,連飛蚊都能徒手抓住。”

海倫對這個不以爲然:“美國的蚊子嘛,傻呼呼的,好抓,我都可以用硬紙板打到蚊子。但在我們中國,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中國的蚊子聰明得很,不要說用紙板,用蒼蠅拍都打不到的。”

“不光是抓蚊子,他說話辦事都有殺手的味道。他說話吧,滴水不漏,自己什麼都沒透露出來,但幾下就把你的話榨出來了。還有他走路的樣子,一點聲音都沒有,但走得又快又輕飄,好像能飛檐走壁一樣。我真想看看他是怎樣行刺別人的。”

“我不相信他是殺手,他這個人——對人挺好的,也很溫和,怎麼會是殺手?”

“你不要搞混了,職業殺手可不是殺人犯。殺人犯是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頭腦一熱,就幹了殺人的事。但職業殺手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殺人是他們的專業,不是頭腦發熱時犯下的罪行。他們平時肯定都是生活在一般人當中,誰也看不出他們是殺手。但等到他們接受了任務,要去行刺什麼人的時候,他們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活幹了,再回到日常生活中來,看上去又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了。”

“不管怎麼說,我沒法相信BENNY是殺手。”

“我說呀,他搞得不好是個情場殺手,專門殺女人的。先把她們迷的顛顛倒倒的,讓她們把銀行存款什麼的都給了他,他把她們的人也玩夠了,再殺死她們。你說他象不象?”

她仍然沒法把BENNY跟情場殺手聯繫起來,但是要說他能迷到女人,她還是很相信的,至少他把她這個年長十歲的孩兒媽都迷倒了。

LILY興高采烈地說:“我倒想試試他這個情場殺手到底有多——迷人。別的我不知道,光看他的身材和相貌,我還是很迷他的。看他那個樣子,渾身上下肯定沒有一點多餘的肉,全身都是緊繃繃的,什麼時候我有時間了,好好泡泡他——”

“你不是說他是情場殺手嗎?你不怕他把你殺了?”

“他肯定只殺那些有錢的,中年半截的女人,象我這樣年輕的,他要的是人,哪裡是要我的財呢?你想想看,如果他看到我玉體橫陳,千嬌百媚的躺在牀上,他哪裡捨得殺我?他手裡的刀哪裡舉得起來?他那把槍倒是會舉得高高的,點射加連發,哈哈哈——”

她見LILY說得這麼形像逼真,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剛笑了兩聲,又擔心地問:“那JOE說沒說他到底掌握了BENNY什麼信息沒有?”

“他好像也只是在猜,不過他說如果BENNY真的是逃犯的話,在網上一查就可以查到。”

“在網上查?查什麼?”

“查BENNY是不是列在什麼MOSTWANTE的名單上——”

她驚恐地問:“什麼MOSTWANTED?”

“就是黑名單呀。象FBI呀,USMARSHAL啊,等等,都會在網上POST他們的黑名單,就是那些他們要抓的人,有的還有懸賞,多半是受害人家屬提供的,如果誰提供了信息,使某個FUGITIVE落網了的話,舉報的人可以得到很多錢的。”

“真有這事?”

“我騙你幹什麼?”LILY笑着問,“怎麼,動了心了?是不是掌握了BENNY什麼證據,想舉報他,換點錢買綠卡?”

“我沒有那麼——無聊,我是怕JOE在網上找到什麼了拿去舉報BENNY。”

LILY嘻嘻哈哈地說:“我倒想打聽一點BENNY的消息,哎,你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肯定不會防着你。你幫我打聽打聽BENNY的事——”

“你想去告發他?”

“我哪裡捨得告發他?我是想掌握一點他的小秘密,然後就可以威脅他,讓他乖乖地做我的情人。我比較喜歡肌肉結實的男孩,JACKIE別的都好,但人有點胖,腰圍四周都長出肥肉來了,看了就沒性趣了。象BENNY這樣的情場殺手,牀上工夫肯定一流,做他的女人,肯定是頓頓都讓他折騰得欲仙欲死。唉呀,說不定他殺人的方式就是在牀上把人愛死,哈哈——”

海倫的心思還在黑名單上,沒心情聽LILY打趣,應付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她呆呆地坐了一會,覺得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理順。她想,如果BENNY真是FUGITIVE的話,那按照LILY說的,從網上就能查出來。如果JOE查到了BENNY的信息,報告給FBI什麼的了,那他們就會來抓他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她,是她說BENNY是GANGSTER,纔會使JOE往這方面想的,又是她暗示過會找人來懲罰JOE,JOE纔會想到先下手爲強。如果沒有她,JOE根本就不會認識BENNY,就不會結下這個仇。

她很後悔那天不管不顧地說了那些話,也許JOE覺得不管他向不向李兵告狀,她反正是把這個帳算到他頭上了,所以他只能先下手爲強。她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打消JOE的這個念頭,只要能制止JOE告發BENNY,她什麼都肯做。

現在的問題是,到底BENNY是不是逃犯,如果不是,她就不用操這個瞎心。她決定明天一早就到COUNTY圖書館去上網,查一查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管BENNY是不是逃犯,只要網上查不到,JOE就無法告發他。

她想去看看BENNY在幹什麼,就裝做到冰箱拿水喝,走到她房間外面去。但她發現客廳沒人,電視機也不在那裡了。她仔細聽了一下,BENNY他們房裡有電視的聲音,她知道他們把戰場轉移了。她想了想,走到他們門前敲了一下門。

他們很快把門打開了,她看見他們三個都在那間屋裡。阿GAM馬上叫道:“阿姨,快來看錄像,三級的,好養眼——”

她一聽說是三級的,哪裡還敢看,連站在門口都不好意思了。她匆匆看了一眼BENNY,他坐在自己的牀墊上,戴着眼鏡,正看着她笑。她發現他已經換了衣服,肯定是洗過澡了。

她說:“我看你們都不在客廳,怕你們——”她沒說完,就匆匆跑回自己的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