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了BENNY的電話,海倫沒來由地覺得很開心,也許是很久都沒有受到異性的關心了,他這麼關心她的身份問題使她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異性關心過了,可能自從跟丈夫李兵談戀愛起,別的男性就很自覺地跟她拉開了距離。
海倫跟李兵是大學同學,都是Z師範大學英文系的,但不在一個班。她現在幾乎記不起兩個人是怎麼好起來的了,反正他來找了她,表達了那個意思,她也沒正面拒絕。他繼續來找她,兩個人就這麼談起朋友來了。
她在班上一直沒有多少人追她,她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後來有幾個人開玩笑地說過,說那時不敢追她,因爲她在班上成績太好了,各方面條件也太好了,他們都是鄉下來的,配不上她。
李兵也是鄉下來的,但她不知道他爲什麼就有膽子來追她。後來她問過他,他說:“追一下,又不會掉塊皮,怕什麼?成績好怎麼啦?各方面條件好又怎麼啦?正因爲你條件好,我纔敢追。追不上,不丟人;追上了,是我的光榮。如果追一個條件不好的還被拒絕了,那才丟人。”
不用說,這個答案是很令她心寒的。她期待的是諸如“我知道你條件好,但我太愛你了,顧不上考慮那些世俗的東西了”或者“我愛你愛瘋了”之類的答案。她不知道爲什麼李兵連一個謊都懶得撒,也可能不是懶得撒,而是不知道她想聽什麼答案。所以說能用謊言哄住你的人,至少還是瞭解你的人。
人們常常把言和行對立起來看,好像只要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就一定是“言語的巨人,行動的矮子”。殊不知言和行是可以有很多種組合的。有的人既有言又有行,有的人既無言又無行。如果言和行只能是二者必居其一,當然是行動更重要,但是誰又規定這二者只能居其一呢?
大學畢業後,海倫被分到Y市的一個大學教英語,李兵被分到X市的一所中學裡教英語,兩個人不在一個城市。李兵和他家裡的人都勸海倫調到X市去,說Y市是省會,李兵要調到那裡不容易,但如果她往X市調,就比較容易。她知道X市只有一所大專,她調到X市最多隻能教大專,搞不好還只能教中學,所以她堅持呆在Y市。
於是李兵的家人又勸說他們儘早結婚,說結了婚李兵就好調動了,不然的話,李兵沒有調動的理由。兩個人這樣分在兩地,總不是個事。
她沒聽他們的勸告,因爲在她看來,結婚不結婚只是一個感情問題,感情到了那一步,兩個人就算是分隔在天邊,也一樣結婚。如果感情沒到那一步,僅僅是爲了調動就結婚,那還有什麼意思?
他們兩人就這樣分着,李兵隔三差五地到Y市來看她,寒暑假兩個人也能呆在一起。後來她決定考研究生,因爲呆在大學裡,哪怕是教公外,沒有研究生學歷也慢慢站不住腳了。她勸李兵也考,這樣兩個人就可以到一起來了。李兵也想兩個人在一起,所以欣然報了名,但他並沒花很多時間複習。考完後,海倫被Y大錄取了,而李兵落選了。
海倫考上了研究生,李兵跟他家裡人着實急了一陣,怕海倫瞧不上李兵了。但事情並沒有象他們想象的那麼糟糕,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斷掉。
李兵仍然是隔三差五地往Y市跑,仍然是一見面就想着要做那件事。碉堡一個一個地攻破,海倫一步一步地退守,到研究生第一年讀完時,兩個人除了最後那一步沒走以外,幾乎什麼都做過了。
但她一直堅持要到結婚之後再突破最後那一關,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堅持,好像內心深處一直不太相信李兵就是她要與之共度今生的人。
她心裡總象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你這不算愛過,愛情不是這樣的"。有時她也想跟李兵吹了,等待真正的愛情,但她又笑自己,這世界上哪有瓊瑤小說寫的那種愛情呢?那種飄飄欲仙,魂不守舍,如癡如狂的愛情,都是作家寫出來的。她看看周圍的人,也的確沒發現什麼跟她的愛情很不同的愛情,大家都是平平淡淡的。
她覺得自己有點機會主義,心裡還在偷偷渴望動人心絃、令人癡狂的愛,又把李兵KEEP在那裡,以防萬一老是遇不到令人癡狂的愛,至少還有個人陪在身邊。這樣想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內疚,愧對李兵。但她又想,誰知道李兵是不是也拿我當這樣一個BACKUP呢?也許大家都是在騎驢找驢,找不到一頭更好的驢了,就把現在騎着的驢升任爲配偶;找到了,就不要自己騎的這頭驢了。
讀了一年研究生,她好像覺得有點累、有點絕望了一樣。讀本科的時候沒遇到什麼動人心絃的愛情,就指望參加工作後遇到;參加工作了還是沒遇到什麼動人心絃的愛情,又指望讀研究生的時候遇到。現在研究生讀了一年了,該認識的人也都認識了,還是沒遇到什麼動人心絃的愛情。可能那些優秀的驢們,見你已經騎着一頭驢了,也就沒什麼興趣了,或者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優秀的驢。
騎着驢又妨礙找驢,不騎着驢,又可能連一頭驢也沒有了,真是一個DILEMMA。她灰心喪氣地想,要麼這個世界就沒爲她預備下一個那樣的愛人,要麼就是今生無緣跟那個人遇上,只有聽天由命了。
那個暑假,離開學還有幾天,李兵就動員她到Y市去。那時她的兩個室友都還沒到學校來,寢室裡就她跟李兵兩個人。李兵當然苦纏着要做那事,她知道她剛來完了老朋友,一定不會懷孕,於是她沒有激烈反對,推脫了一陣,就允許他脫去了她的衣服。
雖然是第一次,她也沒什麼太激動的感覺,反而一直在想,到底這個決定對還是不對。她感覺他在進入她,她感到了疼痛,流下了眼淚,不知道是因爲痛,還是因爲惋惜自己保持了幾十年的東西就在這一刻粉碎了。
李兵很激動,幾乎沒閒心注意到她的眼淚,他很快就一泄千里,而且就趴在她身上睡着了。過了一會,她覺得實在壓得受不了,就推醒了他。他爲他自己擦拭的時候看到了血跡,然後看到牀上的血跡,他吃驚地問:“你——老朋友來啦?”
她覺得很委屈,兢兢業業保持了這麼久的東西,卻被他當成老朋友。她繃着臉不說話,覺得自己虧得一塌糊塗。
他解釋說:“我不是懷疑你,我是覺得血——太多了,你大腿根都糊上了,我怕出了什麼問題——”
她生氣地問:“你怎麼知道流多少血算多?你以前——跟別人做過的?”
李兵慌忙聲明:“沒有,沒有,我哪裡會跟別人做過?只不過是聽別人講過——而已。”
她追問:“別人怎麼講?到底應該流多少血纔算正常?”
“我哪裡知道?都是些哥們亂吹的,哪裡能信?”
他找了個毛巾替她擦了一下,乾毛巾,擦得很痛,她推開他的手,自己用臉盆裝了點水,把自己擦洗乾淨了。等她一上牀,他就又來求歡,她很不耐煩地把他推開:“你對這事怎麼這麼感興趣?”
他見她滿臉不高興,小心地說:“我用手試試,看裡面有沒有傷——”
她覺得這句話還有點體貼,就沒有反對。他伸了一個手指進去,這裡摸摸,那裡摸摸.他摸一會,就把手指拿出來,仔細地看。剛開始她閉着眼睛,只覺得他抽出了手指,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發現他在看自己的手指。她問:“怎麼啦?”
他含糊地說了句什麼,又把手指伸進去,又是這裡摸摸,那裡摸摸。然後又把手指拿出來仔細看。
她更奇怪了,提高了聲音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他說:“沒什麼,我想看看到底是你老朋友的血還是——你那個血——”
“這能看得出來嗎?”
“怎麼看不出來?”他似乎胸有成竹,“不是說你們女的那個——處女膜是在靠外面的嗎?如果是裡面來的血,那當然就是你老朋友的了——”
她知道他其實是不相信她,才這樣不辭勞苦地查證落實的,她冷冷地問:“那你的結論如何呢?”
不知道他是聽出了她話中的諷刺和不快,還是他的結論使他很欣慰,總之,他不僅沒生氣,而且很高興地說:“應該不是老朋友的——”他翻身抱住她,在她臉上一陣猛吻,很快就把自己的那個東西塞到她裡面去了。
她已經不想說什麼了,知道自己已經走錯了一步,而且是退不回來的一步。她安慰自己說,也許不走這一步,就不會知道自己走錯了,就當是個教訓吧,名副其實的血的教訓。
從那以後,李兵每次來都少不了做那事,給她的感覺他完全是爲那來的。她也懶得推三阻四了,覺得反正已經做了第一次了,做多做少都是那麼回事了,你越推脫,他興致越高,纏得你煩,不如讓他了結了心願,大家都好睡覺。
有幾次,李兵來的時候,正好她的老朋友來了。他仍然要做,她不肯,說這樣容易生病的。他熬一天,就再也熬不住了,說我大老遠的跑來一趟,你不讓我做,我憋得多難受啊。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種口氣,如果他說說他多麼愛她,見到她他就會激動起來,可能她就不那麼抗拒了。但他說來說去,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是個純生理的東西,跟感情不沾邊的,就像裝了一泡尿,總得找個地方撒出去一樣。
但他死纏的功夫讓她望而生畏,你不讓他做,他可以從早到晚沒有心思幹任何事,也不讓她幹任何事。每次都是她讓了步,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他做了,你就是請求他纏你,他都不會纏了。
逢到這樣的時候,他總是叫她幫忙扶着他的那個東西,剛開始她不知道他這是爲什麼。爲了儘快完成這事,他叫扶着就扶着,後來她忍不住問了他,他沒正面回答,但她猜到了,他是怕把血水沾到他手上了。
她很生氣,指責他說:“你把你那個東西放到我裡面去,我沒嫌你髒,你用手碰碰還嫌我髒了?你怕髒就不要做。”
他解釋說不是怕髒,但他沒說到底是爲什麼。她知道他沒辦法把這事解釋掉,因爲是明擺着的事。
自從跟他做了那個事之後,她對他的印象是越來越壞,可能牀上的表現很能反映出一個人的人品,爲不爲對方着想,那個時候最能體現出來了。
她研究生讀到第二年的時候,系裡來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老師,姓付,剛從英國拿了博士學位回來。人長得很瀟灑,一口英國英語很純正,最最重要的是,他還沒結婚,而且沒女朋友。
系裡的女生幾乎個個都想做他的研究生,那時正好是研究生們決定自己的研究方向、選定導師的時候,很多人都向付老師申請了,海倫也不例外。付老師帶不了這麼多研究生,就叫大家一人拿一篇論文出來,讓他看一看,他再來決定該帶誰。
海倫也交了篇論文給付老師,令她欣喜的是,她跟另外兩個女研究生一起,被付老師選上了,他成了她的導師。
兩個人接觸的機會多了,對彼此都產生了好感,付老師寫了一封很含蓄很浪漫的英語信給她,表達了那個意思。海倫也很想讓這段故事發展下去,她就寫了一封信,對李兵說要分手。
李兵一接到信,就從X市趕來了,聲淚俱下地懇求她不要分手,又問是不是有了別人。她說沒有,但李兵憑着一種本能,斷定一定是有人在中間打岔,不然海倫不會這麼堅定地要分手。
他說:“我敢肯定是有人在裡面作怪,你信裡說的我那些缺點,我一早就有,怎麼你以前沒說分手呢?肯定有人想‘撬槓’。我除非不查出來是誰,不然的話,我不會放過他的。”
海倫想了很久,決定還是不要發展跟付老師的感情了。她已經跟李兵有了那種關係,就算付老師不在乎,李兵肯定會拿到外面去張揚,想辦法把她跟付老師兩個人都搞臭。也許系裡會爲這事爲難付老師,可能鬧到最後是三敗俱傷。
還有件令她擔心的事,就是她跟李兵在一起這麼多次,從來沒有采取過避孕措施,而她居然一直沒懷孕。剛開始還擔心弄出事來,越到後來越擔心弄不出事來了。有次講起這點擔心,結果李兵就跑到醫院去檢查了一通,醫院說他沒問題。
那就是說肯定是她的問題了,她很沮喪,很擔心,但李兵總是說他不在乎,沒小孩就沒小孩,有了小孩還是個麻煩。
海倫又有點感動,心想,不管怎麼說,他也就是牀上不夠溫柔,牀下不夠關心,別的還說不上是什麼大毛病。
她給付老師寫了封信,說自己有男朋友,然後又換了個導師,就把這段情消滅在萌芽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