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好好聽我的忠告,千萬別進入死者之城,不然你遇上危險,我與約克也救你不得。
維珍是這樣對我說的,可等我後知後覺已身在其中,腦海浮現出死者之城的恐怖,那塊寫着恐怖說話的石碑——到這兒來,這兒是幽靜完美的宅邸,你們在這將享受永遠的寧靜,不再衰老,不再痛苦。
“喂!”土術士右手有力地扣住我左手,好沒聲氣道,“你把我的話聽進去沒有,我在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弄痛我了。”我現在終於懂得止水對我的仁慈,這傢伙是怎樣的腕力,根本無法掙脫。
“弄痛你?”土術士將我一反手便制服至趴下,膝蓋往我後背一頂,徹底將我壓在牀上不得動彈,手臂更是快被擰下來一般。
我“啊——啊——”痛叫兩聲。
“想少受點苦頭就給我老實點。”土術士又將我的手向上提了提,痛~
不過疼痛是可以習慣的,可以通過轉移注意力來淡化。我對這個很是擅長,我是個要強的孩子,哪怕幼兒園玩蹺蹺板不小心將手指壓得血肉模糊我都沒有喊痛,哪怕在水泥地摔倒摔到那些七棱八角的水泥疙瘩,手臂膝蓋磨個稀巴爛也沒曾流過一滴眼淚,家裡的雞毛撣子如同擺設,即使母親忍不住在我身上留下瘀青我第二天照樣毫不避忌的去上學。我是一個管教無用的孩子,一個我行我素的壞孩子。老師家長拿我沒轍,於是我就成了沒人喜歡的孩子,原來早在那時我就已經感到孤獨,無理由的自我厭惡。
“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見我漸漸平靜而後又是如何也無所謂的態度,土術士在對我造成不可逆轉損傷前鬆了手,十分困惑地表達出對我的看法。
手臂被扭在身後久了,一時三刻擡不回來,不過轉移注意力這招還真湊效,大概對比心中那股說不出的痛□□的痛便變得微不足道。
“你怎麼這麼奇怪呢?”土術士一直喃喃,替我恢復正常體位也讓我挑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我默默注視着他,沒有回答。怎麼連他也覺得我是個怪人呢?我就真的這麼不可理喻?身子不自覺縮了縮。
“剛纔那犟勁兒呢?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土術士坐在牀頭對我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怎麼我在你身上一點都體會不到正常人的恐懼,你甚至不懂得求饒,你之前是不是受過什麼訓練。”
“我不知道。”鼻子有點酸,雙眼看向天花,天花上有壁畫,壁畫早隨歲月褪色,但我卻依稀記得他們本來的模樣,看來曾經的我對這座死者之城並不陌生。
“你不知道?”
“我沒有記憶,應該說我拋棄了我的記憶,你問的那些問題,我沒有印象也不想回答。”我回答道。
果然,離開羅爾的我又打回原形,又變回那個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什麼都漠不關心,拒人千里之外,自暴自棄的冷血女人。我願意麼?我的眼淚出賣了我,“我只知道我在這個世界孑然一身,我沒有任何親人朋友,我早就不打算活下去,這世界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東西值得我留戀,值得我恐懼。”
“哦?那你爲何流淚。”土術士鄙夷。
“那倘若我求饒,你會放過我麼?倘若我喊救命,會有人來救我麼?哪怕真的有人來救我,最後就會有美好的結局麼?沒有的,我不需要那種希望,那種希望是拿來哄小孩的,根本所有人都只有一死,在我眼中,這世上只有等待死亡的生命,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座死者之城,無論身在何方都一樣。”
“原來如此。”土術士眼中掠過一絲情緒,那種情緒似乎是同情,他站起來感慨,“活在世上等待死亡確實是件諷刺的事,或許就得像你這種不怕死的人才能活到今時今日,有很多人想活下來,深切想活下來卻辦不到。”
土術士最後的話充滿憤慨,眼神中強力透徹着一種控訴,視線相觸那瞬,我又看到了,看到了他那刻骨銘心的記憶。
他的親人,他的父母用他們的性命擋住妖怪,他抱着妹妹沒命狂奔,一不小心摔下鴻溝將妹妹留在原地,聽着妹妹的求救聲、慘叫聲、哀求聲,他肝腸寸斷但又無能爲力。果然,活着不見得就是件好事,揹負着人命揹負着如此慘痛的記憶活着就更是如臨地獄,對沒有希望的人來說,到哪都是死地。
“你……你怎麼辦到的。”土術士驚訝地摸自己臉上的淚水,臉上還殘留着當時的傷心當時的恐懼。
“呵呵,”我傻傻地笑了,“原來你纔是那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在這世上沒有任何留戀的人。”
“你這人……”土術士氣急敗壞,一把扯我起來,“起來!”
“呲”衣料撕裂的聲音,衣服開了道口子一直延伸到蓓蕾處,我呆呆看了幾秒,倒是那土術士驚圓了眼,猛一鬆手來個“非禮勿視”。
很意外的,很君子的一個人嘛。我拉拉衣服坐起來,“我說你才奇怪吧,我是女巫,你的敵人,背對我不怕我捅你一刀子?你該是和止水一樣是供奉神殿的術士吧,以你的級數年紀要成爲最高神術士不是不可能,爲什麼淪落到這種詛咒之地。”
“這種問題我在就不想了。”土術士把掛在一邊的斗篷扔給我,“披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將斗篷披上還是感到不放心,將釦子認真扣上。
“不用太仔細,回頭我給你身衣服,走吧。”土術士拉我的手,手和我接觸的那刻我感覺到了他的真正想法。
太可悲了,他居然是這樣想的。他的家人對他的愛讓他成爲萬人稱羨的土靈宮神術士,而他對家人的愛卻讓他義無反顧選擇墮落,背叛恩師背叛一切來到這個死亡之地。
看清楚土術士的意圖跟着土術士出門之際,我看到了一個美麗的黑衣女子,那女子正在向我冷笑。這就是我在沙漠邊緣所感應到的那股陰森強大的力量,記憶讓我想起這名女子的來歷,維珍所懼怕的我們該在意的敵人——復仇女神以賽亞。
以賽亞的出現讓我想起之前那塊石碑的全文——
幽鳥們說,到這來,這裡是幽靜美麗的宅邸,你們在這將享受永遠的寧靜,不再衰老不再痛苦。
但只有烏鴉才真正懂得着說話的含義,因爲烏鴉們清楚,只有墳墓纔是完美的宅邸。
幽鳥只是人們美麗的夢想,烏鴉纔是殘酷的現實。
以賽亞走到我身邊用上位古代語對我如此說道,寂靜中,只有人們的祈禱,但沒有人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