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跟花姐說的一樣,陸凡用工廠的電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是去張妮家了,然後在路邊的水果攤上買了好幾袋水果,拉開斜挎包的拉鍊,從裡面先拿出一隻塑料袋,再把水果裝進斜挎包裡。
把塑料袋掛在自行車上,和水果攤老闆道了聲,跨上自行車,踩起腳踏板一路暢行。
馬路不大,車子也不多,大多數人還是在用自行車代步,路兩旁種着對稱的水杉,春末的夕陽照在人的身上,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工廠離張妮家並不遠,騎車半小時便可以到了,入眼的依舊是高高的圍牆,陸凡不是很喜歡這種高圍牆,高圍牆給他一種很壓抑的感覺,有種自由被覬覦的失落感。
可這裡是張妮的家啊!再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在臉上,熟絡的推開大門進了被圍牆包裹的房子,臉上帶着沒有一絲破綻的笑面,笑得純良。
不過可惜的是他敲了半天的門,也沒個人應聲,這次的到來他並沒有告知張妮,只爲了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妮子,張妮,你在嗎?”敲門不成,他改用了喊。
喊得很大聲,還是沒有人應答,正懊惱着該事先打個電話時,從二樓走廊扶手上探出一個身影來,啞啞的回道,“等着。”
一看到二樓病怏怏的張寧,陸凡吊起的心眼就落地了,還好沒這麼倒黴,居然忘了還有一個足不出戶的張寧還呆在家裡。
大概過了五分多鐘,大門才緩緩的開了條縫,冒出一張嚴重營養不良青灰色的臉,“你怎麼來了?”
“我不是來看看妮子和你爸媽麼。”說着,舉起早就拿在手裡的水果袋子。
張寧好像很厭惡從外面射進來的夕陽餘暉,將整個身體藏在門的後面,把門拉開,“快點進來吧。”
陸凡覺得他很搞笑,也沒遮着掩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張寧瞥了他一眼,也不懂他在笑什麼,不過他早就習慣了陸凡莫名其妙的笑,撓撓後腦勺後,手指指了指上面,“要不去我房間?”
“好啊!”陸凡一口答應,還是笑着,走在樓梯上時才問,“你爸媽和妮子都去哪兒?還有三哥呢?怎麼都不在家?”
走在前面的張寧回過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他幾秒,然後若無其事的回道,“沒什麼事,去見親戚了。”
“哦。”陸凡不是特別在意張妮他們去哪兒了,只是在剛得知張妮家沒人時有些無措,可當他看見張寧那一刻,僅有的一些無措也飄到了九霄之外。
到了張寧的房間,陸凡將手裡的袋子甩在書桌上,又從一堆水果袋子裡找出那隻被掛在自行車門把上的塑料袋。
一陣悉悉索索後,掏出一盒磁帶,張寧衝它挑挑眉,“怎麼?你不聽了?”
“我聽夠了,這不來還你了。”陸凡把磁帶輕放到桌上,其實今天他早就打算好來張家了,一半是爲了來看張妮,而另一半是爲了還張寧磁帶。
張寧凝視躺在桌上的磁帶,悶悶地說,“你其實不必還給我的,反正我也聽不了了,還不如你拿去算了。”
“聽不了了?”陸凡坐在牀邊不解的看着他。
張寧苦笑,“前幾天,我爸把我唯一的一隻錄音機給摔爛了,碎渣子飛的到處都是。”
一時間,陸凡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安慰的話他不太會說,憋了半天才說了句,“要不下次我送你一個吧。”
這一句話乍一聽像是在憐憫和同情,而張寧第一感覺也是這麼認爲,頓時臉就垮了一大半,眼底一片暗沉,“不需要,不就是一個錄音機,沒了就沒了。”
覺察到張寧的變化,陸凡自知說錯了話,忙擺手道,“二哥,我不是那意思,你可別想歪了。”
在張寧眼裡陸凡緊張的樣子總是很好玩,就像現在,陸凡眼睛瞪得圓圓的,緊緊的抿着嘴脣,好像很害怕他生氣似的,抱着逗逗他的心態,面孔一板,口吻僵硬,“我想歪了什麼?不就是看我可憐麼?”
“二哥!沒有的事啊!我是真的想送一個錄音機!”陸凡聽到他說這話愈發的急眼了,張寧在他心裡好比一扇未知的門,新奇而又刺激,儘管那人足不出戶將自己拘禁在這間房間內,但是卻又是這麼的與衆不同和充滿了未知性,所以他容不得這扇門對他有任何的誤解,哪怕是一點點也不可以。
張寧只不過是逗他一逗,見目的達到了,也不再裝模作樣了,臉色一鬆,又是一張無所謂的臉,轉移速度極快的指了指掛在房樑上的燈,“你看上面的燈。”
陸凡委實跟不太上張寧跳躍的思維,剛還在討論錄音機問題的他,怎麼立馬又繞到燈泡上去了。
“你發什麼呆啊。”張寧推搡了一把怔愣的陸凡,手指還固執的指向房樑上的燈泡,“你去開一下垂掛在牀頭枕頭那邊的小開關。”
陸凡立刻回神,點點頭,往牀頭探出身體,手指按上一個小按鈕,吧嗒一聲,房樑上的燈亮了。
“怎麼樣?”張寧頗爲得意的挑了挑脣角,“我改造的還行吧。”
這時,陸凡才猛然驚覺,房樑上的燈的開關壓根就不是牀頭那個很是簡易的小開關,而是在靠牀尾的牆上,現在卻被移接到了牀頭,看向張寧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崇拜,連開口的聲音都不自覺的加了好多崇拜的氣息,“是你自己改造的嗎?”
“當然,不然還有誰。”張寧坐到了他的身邊,越過他的身體把燈關了,抽回身體時,揉了揉他的腦袋,“這裡的線路差不多都被我改造過,之前那個電工就是一傻子,哪有這樣裝電路的,一點也不方便。”
陸凡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張寧的臉,他說話的時候會習慣性的眨眨眼,卷卷的頭髮凌亂的披在肩膀處,散發出清新的肥皂味道,他笑眯眯的盯着張寧因說話而帶動肌肉的臉,爲發現了張寧的另一個神奇點而暗自高興。
張寧這個人簡直是陸凡平淡生活中的一記調味劑,他總是會製造出一點兩點的驚喜,讓他感覺日子有趣極了。
“你覺得怎麼樣?”張寧也需要被肯定,已經有太久沒碰上一個可以分享成果的人了,所以他內心迫不及待,可面上仍是波瀾不驚,彷彿就像是順帶一提。
陸凡自然連連稱好,他本就對張寧存有私心,現下可不是歹上了點那便是一通可勁兒的誇,他不停地玩着房間裡所有的開關,總會有一絲絲驚訝。
而張寧則在一旁一一解說,故作的漫不經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說的有多認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好些話,直到天黑,陸凡才感覺肚子餓了,嘟囔一聲,“我餓了。”
張寧不會做飯,掰了一隻香蕉給他,“我可不會做飯,要吃飯,你就自己去做。”
陸凡剝開了香蕉的皮,搖了搖頭,“不想做了,太麻煩了。”
“那就吃點水果吧。”張寧似乎早就忘了這幾袋水果都是眼前喊餓的陸凡帶來的,完全當做是用來招待了,還有模有樣的給他剝了一隻桔子。
陸凡完全不在乎,高興的接過桔子,也似乎忘了這些水果是他用來孝敬未來岳父岳母的,吃得比誰都歡快,不停的將張寧處理好的水果塞進嘴裡,笑得可甜。
張寧每次看見他兩頰上的淺酒窩都會停頓幾秒,他從小就覺得有酒窩的人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簡直都可以把人給看化了。
抹了一把嘴巴,陸凡也給他剝了根香蕉,“二哥,你不餓麼,你也吃啊。”
張寧猶豫的盯着他手裡的香蕉,忽然動作頗大的捂住腹部,身體猛然縮成一團,還手握香蕉的陸凡登時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
陸凡沒看見過這樣張寧,腦海中的思緒全亂了,只見已經疼到滿臉全是汗的張寧按壓着自己的肚子縮在牀裡,嘴裡泄出或淺或深的痛苦呻-吟聲,慌張的搖了搖他的身體,“二哥,你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
此刻的張寧疼得快要昏厥過去了,哪還顧得上在一旁嚇得快丟魂了的陸凡,腿也開始出現**,一抽一抽的,特別的嚇人。
陸凡一瞧見那雙抽搐的腿,臉都白了,忙撲到張寧的身上,緊緊的抱住他不停顫抖的身體,雙腿牢牢的夾緊那雙抽搐厲害的腿,他曉得張寧該是犯病了,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這人到底得的什麼病,發起病來怎麼是這種模樣。
張寧被病痛折磨的快要死了,面孔猙獰的皺在一起,可當陸凡溫熱的身體抱緊他時,聽着耳邊陸凡不停安慰的聲音和背上輕柔的拍打,身體卻莫名的放鬆了下來,只剩下沉重的粗喘聲,一下一下,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熱氣染溼了陸凡的衣服。
真的難看死了。張寧十分懊惱的攤平在牀裡,任憑陸凡抱着他,平復了一會兒後,無力的推了推依舊把他抱的死死的陸凡,虛弱地說,“喂,可以放開了,我沒事了。”
陸凡像是不太相信的漸漸鬆開手臂,力道減了一半,雙手卻還是環抱着他,嘴脣發抖的問道,“真的沒事了嗎?”
看來是嚇壞了吧。張寧心想,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犯病的人,還沒有一個是沒被嚇到了。
“我真的沒事了,疼過了就好了。”張寧的口吻裡帶着安慰,說起話來,懶散散的,比平常要軟許多。
陸凡卻還是不大放心的摸了摸他的臉,見他神色已恢復如常,這才完全鬆開了對他的禁錮,可心裡還是一陣慌亂,“你要嚇死我了。”
“我看出來了。”鬆了桎梏的張寧坐了起來,慵懶的靠在牀頭,自嘲的勾一下脣角,“我可怕吧。”
陸凡下意識的點點頭,待反應過來後,又立馬搖頭,“沒有沒有!”
“真沒有,你臉怎麼還這麼白?”張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出手去貼上那張慘白的臉,“臉白成這樣,真的沒有害怕嗎?”
剛緩過勁來的張寧,手是冰涼的,貼在臉上,涼津津的,陸凡看不得他那張特假的臉,手覆蓋住那隻在他臉上的涼手,另隻手伸出去拂去他額前汗溼的頭髮,“我剛纔是嚇到了,可這是第一次,我沒看見過你這樣,所以纔會害怕的,現在我一點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