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公主。”
一見耶律雅,羅克敵叉手施禮,禮數無缺,神態卻冷淡下來:“雅公主,這位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
耶律雅冷笑不已,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如一朵梨花般飄逸皎潔。修長的身材,纖腰盈盈一握,五官秀美,眸波清澈,英氣中不失柔婉,那種味道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具備的,心中登時又嫉又恨,登時又妒又恨,口不擇言地道:“朋友?我看是你的相好吧。”
丁玉落聽了雙眉不由一挑,胸中涌起怒氣,羅克敵已然沉下臉色,冷冷地道:“公主,請自重身份。”
耶律雅見他對這白衣女子和對自己的態度天淵之別,心中一陣氣苦,漲紅着臉道:“身份?似乎羅將軍才該自重身份,這個地方什麼人都能來去自如嗎?”
羅克敵夷然一笑:“殿下,這裡是皇城,卻不是內城。勳卿權貴,官員士紳,皆不禁足。丁姑娘是我羅某的朋友,宮衛都指揮使要帶自己的朋友遊覽一下皇城,這個資格還是有的吧?如果公主覺得羅某逾權,可以稟報皇上、娘娘,公主雖身份貴重,卻無權干涉我這朝廷命官行爲,雅公主,你說是麼?”
“你……你好……”
耶律雅氣的渾身哆嗦,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她不想在丁玉落這個情敵面前丟臉,轉身拂袖而去。這番舉動,早落在不遠處一個有心人的眼中,見耶律雅離開,那人眼珠一轉,迅速向她前途截去。
丁玉落不安地道:“羅兄,因爲我害你得罪了公主,於你恐多有不便……”
“這沒甚麼,不日我們就要離開,怕她何來。”羅克敵展顏笑道:“再者,我對玉落姑娘一見……呃……如故,你又是楊兄的妹子,於情於理,都當愛護,哪能讓你受人欺辱。”
丁玉落伸出纖纖玉手,壓住眼前遮目的一枝梨花,看着雅公主遠去的背影,埋怨道:“你怎不說我是你妹子?那樣豈不少了許多麻煩?”
羅克敵脫口道:“我怎能認你做妹子。”
“嗯?”丁玉落詫異地揚起了雙眉,好笑地道:“權宜之計呀將軍大人,你的兵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羅克敵訕訕地道:“這個……,你那理由,因爲知道我與冬兒的關係,纔好拿來做託辭。我和冬兒是被他們擄來契丹的,哪有可能有個什麼妹子從中原打聽到我們的消息千里迢迢趕來投奔?一旦說出來,反會惹人懷疑,這個理由在雅公主面前根本經不得推敲的,她想猜疑,由她去好了,我不介意……”
丁玉落聽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大人,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好吧?”
羅克敵滿臉鬍鬚中泛起一抹可見的潮紅,乾笑道:“這個……不知道玉落姑娘什麼時候纔會不介意呢?”
丁玉落伸手遙指,促狹地笑道:“等滄海變了桑田,等天荒地老,嗯……或許本姑娘會不再介意。”
羅克敵鬆了口氣,滿臉笑容道:“姑娘既許了我時間就好。天荒地老,滄海桑田,羅克敵等得……”
丁玉落妙眸斜睨,盈盈向他一瞥:“這個傢伙……真的是二哥口中那個殺伐決斷的羅軍主,率三百死士橫刀阻千騎的羅克敵麼?看他猛張飛似的一張嘴巴,說出話來,卻比那些慣會吟風弄月的公子哥兒還要動聽呢”
見她眼淚,羅克敵惴惴不安起來,吃吃地道:“玉落姑娘,羅某……太過孟浪了,如果得罪了姑娘,尚望海涵……”
丁玉落心神一清,頰上有些發熱,她避開羅克敵的目光,漫聲說道:“你沒有得罪我啊,既然足下這麼有耐心,那……你就耐心地等吧……”說罷分花拂柳,疾步行去。
羅克敵使勁一拍腦門,懊惱地道:“小六說女兒家喜歡說反話來着,她說沒有得罪,那我就是真的得罪她了。唉,怎麼這般笨口拙舌,從小隻知舞槍弄棒,哪懂得哄女孩兒家開心,早知會有今日,我當初該跟三哥好好學點風月本事纔對……”
他一邊自怨自艾,一邊追着丁玉落去了。
雅公主甫一離開羅克敵視線,眼淚就像掉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這時前面突地出現一人,雅公主閃避不及,淚眼迷離中見那人是自己堂兄,德王耶律三明長子,皇宮八大指揮使之一的耶律楚狂,連忙微微垂目,恐他笑話自己。
“哎呀呀,這是哪個吃了熊心豹膽,欺負了我家雅兒啊?”
她臉上的淚光終究沒有避開耶律楚狂的眼睛,耶律雅微微止步,哽聲見禮:“楚狂將軍。”
“噯,叫堂兄就好,什麼將不將軍的,雅兒,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耶律三明笑眯眯地走近過來,向遠遠正在走開的羅克敵瞟了一眼,弩嘴道:“是爲了那個南蠻子麼?”
“堂兄,羅將軍與你同殿稱臣,份屬同僚,如此相稱,恐不妥當……”
“嘖嘖嘖,這時候還護着他?雅兒啊,堂兄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
耶律楚狂笑吟吟地道:“我知道,那南蠻……羅指揮呢,通文墨、精武藝,雖然一蓬大鬍子亂糟糟的,其實眉眼很是英俊,要是剃光了,肯定是個讓女兒家喜歡的小白臉。如今,他又受今上寵信,前程似錦啊。這纔多久,就已官至都指揮使,將來有機會放出去打上幾仗,立幾場大功回來,那還得了?說起來嘛,跟咱們家雅兒也算勉強般配了……”
耶律雅頰上一熱,嗔道:“黨兄莫要亂講,雅兒和羅將軍之間什麼事兒都沒有。”
耶律楚狂嘿嘿一笑,說道:“雅兒,在自己大哥面前,還用得着掩飾什麼?你對羅將軍的心意,皇宮上下誰還看不出來?”
他咂巴了一下嘴兒,說道:“不過……看這情形,羅將軍似乎無意做咱們契丹的駙馬呀。”
耶律雅臉色頓時一黯,耶律三明嘿嘿笑道:“不過……如果雅兒真有心想下嫁羅指揮的話,也未必沒有辦法,堂兄教你個法子,包你如意……”
耶律雅眼神一亮,脫口問道:“堂兄,你有什麼辦法?”
耶律楚狂爲難地道:“不過……這個……法兒……”
耶律雅擦擦眼淚,拉住他衣袖跺腳道:“哎呀,堂兄,你快說嘛。”
耶律楚狂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附耳對耶律雅低語一番,耶律雅聽了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沒好氣地道:“堂兄這算什麼爛主意?雅兒堂堂一國公主,豈能……豈能這般下作?”
耶律楚狂翻個白眼兒,不以爲然地道:“不下套子,怎麼抓得住天上的雄鷹?不下夾子,怎麼捕得了兇狠的草原狼?不管用什麼法子,總要先下餌料啊。我看羅指揮已經被那位白衣姑娘迷住了,機會稍縱即逝,你要是再猶豫不決,到手的獵物就要飛走嘍。只要能得到自己喜愛的男人,用些手段有什麼關係,雅兒,切勿自誤喔……”
耶律楚狂微微一笑,從若有所思的耶律雅身旁施施然走過:“要是想清楚了,你就來找堂兄……”
耶律楚狂洋洋得意,走出不多遠,就見父親站在自己面前,把他嚇了一跳,連忙站住:“父親大人,您……不是正在飲宴麼,已經結束了?”
耶律三明沉着臉嗯了一聲,問道:“跟雅公主說什麼呢?”
耶律楚狂咧嘴一笑,把自己方纔所言說了一遍,耶律三明蹙眉道:“你怎麼給她出這種主意,整日不務正業。”
耶律楚狂急着辯解道:“父親大人,兒子怎麼不誤正業,這還不是爲了父親大人的大業着想?”
耶律三明鬍鬚翹了起來,怒道:“這種事情,和爹的大業有個屁的關係,你……唔……我明白了……”
耶律三明目光閃爍,忽地若有所悟。耶律楚狂眼中露出陰鷲的神色:“父親大人,如今慶王在外扯旗造反,正好爲我所用,機會難得呀,可是娘娘軟硬不吃,如今她大力提拔羅克敵、童羽、王鐵牛,擺明了對宮衛也不放心,想要安插自己人進去。如果咱們用手段把這三個人也掌握在手,你說……會不會成爲壓垮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
耶律三明捋須略一沉吟,說道:“你還不算太蠢。不過,你這步棋,只可做爲閒棋,能不能派上大用場,不可抱太大的希望。陰謀詭計只是小道,不足爲恃。要想讓強者屈服,必須要掌握能讓她低頭的力量,強大的實力,纔是必勝的保證。”
他嘴角一撇,冷冷笑道:“今日設宴款待一個宋國使者,用得着北府宰相、南院樞密使一同出席麼?她不過是想用這兩位大人對她的支持向你爹施壓罷了。你去忙你的,如果雅公主不爲所動,你不可再生事端。今晚,爹再去見見蕭展飛那個老狐狸,如果能爭取到蕭家人的全力支持,那時……娘娘還有何所恃?”
※※※※※※※※※※※※※※※※※※※※※※※酒宴上,北府宰相室昉和南院樞密使郭襲兩位重量級人物勸酒殷勤,對國書中所言,少不了也要議論幾句,三人在蕭後面前脣槍舌箭一番,耶律三明意不在此,卻是早早的藉口身體不適退場了。
室昉酒勸得殷勤,說出來的話卻也如酒之烈:“楊大人,貴國皇帝的國書,本相亦已看過。漢國自立國之初,便向我契丹稱臣,年年納貢、歲歲來朝,以契丹屬國自居。如今貴國意欲攻打漢國,如果我契丹袖手旁觀,國中諸部會怎麼看?四方藩國會怎麼看?如果易地而處,換了你楊大人,會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麼?”
楊浩咳嗽一聲,板起面孔道:“大人此言差矣,如果貴國的乙室部落脫離契丹,向我宋國稱臣,年年納貢,歲歲來朝,那麼皇后興兵討伐時,我們宋國是不是也要理直氣壯地出兵援助呢?”
南院樞密使郭襲道:“楊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契丹八部本爲一體,如果乙室部果然脫離我朝向貴國稱臣,那是叛國之舉,朝兵興兵討伐天經地義……”
楊浩拱手道:“郭大人說的在理,我宋國與漢國原本也是一體,後來雖一分爲二,卻俱是漢人天下……”
蕭綽聽到這裡,嫣然插口道:“漢國劉氏,乃沙陀族人,什麼時候成了漢人,朕怎麼不知道?”
楊浩臉上一紅,心中暗罵:“你說你沙陀人跟什麼時髦,起什麼漢姓,害得我常常忘了你本來的出身。”
但他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大言不慚地道:“今日之契丹,是匈奴、鮮卑融合而成。皇后如今會將契丹八部分得那麼清嗎?漢國與宋國皆爲漢土,且原本乃是一國,此乃不爭之事實。如今我宋國皇帝欲彌合國土,上合天理、下順民心,有何不妥呢?
如今的漢國風雨飄零,搖搖欲墜,是一塊塗不上牆的泥巴,皇后何必爲了這樣的漢國與我宋國爲敵呢?皇后一國至尊,高屋建瓴,當能看清其中利弊得失。是否援漢,對契丹來說並不重要,契丹如要傲視諸國,只須契丹八部團結一心,同進同退,試問誰敢輕侮?如今慶王在外,蠱惑人心,對朝廷來說,纔是最大的禍患。如果皇后能夠答應袖手不理漢國之事,那麼我朝投桃報李,對貴國平叛一事必也給予最大的支持和幫助,這不是合則兩利嗎?”
冬兒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夫君在皇后面前侃侃而談,態度從容,眸中不禁露出傾慕歡喜之色,可憐蕭後的底線早已通過冬兒之口讓楊浩知道了,眼見楊浩寸步不讓、也不肯多做承諾,兩位大臣哪曉得自家的底牌早被人家掀開看了,還以爲趙匡胤此番伐漢,已經把契丹出兵的可能考慮在內,室昉和郭襲暗歎一聲,互相報以無奈的一瞥:“看來,從宋人口中,是掏不出更多的好處了。”
蕭綽見兩位重臣也是鎩羽而歸,便絕口不再提及此事,賓主就此只論兩國風土人情,談笑盡歡,然後使羅冬兒將楊浩送出內城。
到了內城邊上,楊浩回身施禮:“羅尚官留步。”
羅冬兒止步,淺淺施禮:“楊大人慢行。”然後,放低了聲音,小聲道:“今晚,可去我那裡。”
楊浩登時大喜,機警地一掃站在冬兒身後不遠處的幾名紅衣女兵,喜動眉毛地小聲道:“娘子,今晚得空了?天可憐見啊,自重見娘子,爲夫仍是夜夜空牀……”
羅冬兒臉色微暈,輕嗔道:“說什麼呢,羅四哥他們都去,一起商量事情。”
楊浩一聽,嗒然若喪:“喔……”提高嗓門又道:“承蒙款待,感激不勝。請羅尚官回覆娘娘,再致謝意。”
羅冬兒見他垂頭喪氣,神氣怏怏,心中不由一軟,一邊假意再致送辭,一邊兩腮發燙地小聲道:“不過……待……待四哥他們離去……”
楊浩一聽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忙高聲笑道:“有禮有禮,留步留步,”,然後一轉身,像一隻花冠大公雞般昂首挺胸地去了。
※※※※※※※※※※※※※※※※※※※※※※※※羅冬兒住處,閒雜人等早已支開,楊浩、羅克敵、彎刀小六、鐵牛幾人乍一相逢激動萬分,幾兄弟抱在一起又哭又叫,七嘴八舌,各自詢問不停,羅冬兒一旁含笑看着,不時輕輕拭去腮邊淚水。
過了好久,幾人心情才平靜下來,圍攏一桌坐下,商議逃離之策。
羅克敵道:“這些時日,我們無時無刻不想着逃回去,也費盡心思弄到了南返的地圖,從如今情形看,如果強行逃離,十分不易,這一路上險關重重,俱有重兵,我們只消離開上京,消息就會先行傳報下去,漫說只有我們幾個人,就算是跟我們一支大軍,想要衝關也不容易。契丹對宋國方向駐紮的軍隊一向是最多的,慶王西逃,也是因爲他們的重心不在那裡,得有喘息餘地。”
楊浩點頭道:“這一路行來,我用心觀察,如果憑我們幾個人就能過五關斬六將,硬生生殺回宋國,那的確是天方夜譚……”
“浩哥哥,什麼是天方夜譚?”
“別打岔,我這正……哦,冬兒啊,等有機會,我單獨、仔細,說給你聽。”
羅克敵幾人互相抱以一個曖昧的眼神,彎刀小六一臉麻子都笑開了花,促狹地道:“大哥,今晚就可以。”
他這一說,冬兒立即紅了臉,卻幸福甜蜜地瞟了楊浩一眼,默不作聲兒。楊浩也是臉上一熱,咳嗽一聲道:“說正事,說正事兒。強行闖關,是行不通的。那就只有偷渡了,我的計劃,是利用我的宋國欽使身份,把冬兒偷偷帶走。當時,我還不知道你們在契丹,如果契丹朝廷不知道我和冬兒的關係,他們突然丟了個人,也未必就疑心到我頭上。做爲使節,我的車駕儀仗,他們是無權檢查的,我要帶她離開,倒也容易。可如今卻有些爲難,你們四個人如果一下子全部失蹤,恐怕蕭後那隻母老虎要發瘋,就算這車駕中坐得是趙官家,她也要搜上一搜了。”
冬兒默默地坐在一旁,忽閃着一對大眼睛靜靜地聽着他們說話,這時忽然插嘴道:“浩哥哥,如果……咱們直接對娘娘言明如何?娘娘對我很好,說不定……她會成人之美。”
羅克敵嘆了口氣道:“如果,冬兒你只是宮中一個侍婢,我和小六、鐵頭,都是你府上的奴隸,那麼蕭後的確有可能賣這個好兒,把你我交予楊兄。可是,如今你是誰?六宮尚官。我們是誰?宮衛軍都指揮、指揮。
當初拼命做這官兒,本來是想撐握更多逃離的本錢,如今反成了負累,蕭後會把一位女官、三位將軍交出來?這事兒一旦傳開,皇后重用的人竟然是……,她能容忍麼?如果我們不肯向她效忠,那她唯一的選擇,就是狠下心來,把我們全部除掉。”
冬兒聽了默然不語,她知道,蕭後雖然對自己情同姐妹,可是……如果自己的存在成爲動搖她統治的障礙,她未必不會把自己殺掉。她象一隻溫柔的貓兒,利爪是藏起來的,當需要的時候,她會變成一頭猛虎,她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鐵牛忽然一拍桌子,惡聲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把皇后綁架了吧,奶奶的,擄人這差使,許她做,不許咱們做?咱們綁了她,以皇后爲人質,一路逃回宋國去,誰敢阻攔?”
“我敢!”羅克敵瞪他一眼:“不動腦子。劫掠契丹皇后,咱們逃回去了,契丹的大軍也不顧一切地追上來了,兩國一場大戰,再也不可避免,就算把她放回去也無法平息。何況,如今契丹是個什麼情形?蕭後在位上,她是皇帝一般的存在,一旦她落到咱們手中,多少權貴會盼着她死,我們會給蕭後陪葬,一個也別想離開上京城。”
鐵牛一聽,一屁股坐回去不說話了。
小六煩惱地道:“軟也不成,硬也不成,難道我們就在這兒待一輩子?”
他看看衆人,忽道:“其實……如果大哥也來,在這待一輩子倒也不錯。可是以大哥的身份,是絕不可能留在這兒的。羅四哥父母雙親都在宋國,也是一定要趕回去的,只是這離開的法子……”
楊浩沉吟良久,緩緩說道:“我看,只有我原本的計議還靠點譜兒,不過還須再做變通。不如這樣,到時候我先起行,留四名侍衛潛伏於上京。你們四人隨後逃離,暫且匿地隱蹤。契丹北地,多爲遊徙部落,又兼上京附近商賈往來,找個地方暫且隱藏想來不難。
我那四名侍衛扮做你們模樣另擇道路離開,如今京中情勢詭譎,你們做爲她最爲重用的人突然失蹤,蕭後一時半晌未必猜到你們是逃走了,她的第一反應必是有人要對她下手,勢必做出應對,待她騰出手來查找你們下落,這就已經一段時間了。
之後,我那四名侍衛招搖南逃的消息當可傳入她的耳中,她必派人追查。我的親信侍衛俱精契丹語,任務完成可以扮成普通牧人,遁跡民間,再無可尋。這樣一來,她的線索也就中斷了。”
羅克敵截口道:“這個辦法行不通,她不會不疑心你,也不會不搜查你。”
楊浩微微一笑:“不錯,只是,我們一直想的是怎麼逃回南面,如何一起逃回南面,爲什麼不換一個思路?你們根本不往南逃,我那四名侍衛完成任務後不來尋我,反而返回,與你們約定一個地方匯合,八人一齊往西北去,你們從那裡繞回來,無論她怎麼查我,都不會有問題的。你們循草原西行,既無必行的關隘,人煙又稀少,逃離的希望會大增。只是……”
他望向冬兒,低聲道:“只是終究不能親自帶着你離開,我實在有些放心不下你。”
“浩哥哥,我沒事的。”冬兒臉頰緋紅,握緊雙拳道:“這兩年來,冬兒勤練騎射,再加上有駿馬在手,不會輕易被人捉到,浩哥哥不用爲我擔心。”
楊浩道:“嗯,我之所以這樣決定,是覺得這樣成功的可能實也不行,這樣丟人的丟了自己的心腹人,蕭後就算怒火萬丈,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捕人的,何況,在好孤立無援的時候,身邊最爲倚重的幾個人紛紛叛逃,蕭後一定會抓狂,思慮還能否如此清晰周詳,很難講。”
冬兒忍不住又道:“什麼叫抓狂?”
羅克敵拍案而起道:“就這麼辦了,能否成事,盡人力聽天命而已。至於什麼叫抓狂……”
他瞟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一會兒,讓他單獨、仔細地說給你聽吧。”
這樣一說,羅冬兒又是臊得臉蛋通紅,猶如一朵石榴花開。
送走了羅克敵、彎刀小六和鐵牛,兩人立在廊下,羅冬兒偷偷瞟他一眼,含羞低頭,捻着衣角兒靦腆不已,全沒了人前的大方模樣。
楊浩牽起她的手,輕嘆道:“真是不容易啊,我自己的娘子,還要費盡如此周折,才能與你親近,倒想是偷人一般。”
冬兒輕輕打他一下,嬌嗔道:“什麼偷人,說的這般難聽。”
楊浩嘿嘿笑道:“偷香竊玉,其實滋味倒也不錯。你有沒有覺得?”
冬兒心如鼓擂,面紅耳赤,羞答答地道:“人家……人家不知道,官人說不錯,那就是不錯了。”
“這纔是我的好娘子。”楊浩笑着,忽然一彎腰,將她打橫兒抱了起來,冬兒哎呀一聲,趕緊環住了他的脖子:“浩哥哥,你做什麼?”
“抱我的娘子入洞房啊。”楊浩微笑着踏進門去,用腳把門輕輕掩上,冬兒躺在他懷裡,癡癡地看着他,忽然吁了口氣,將紅紅的臉蛋偎進了他的懷中。
繞過屏風,往臥室一看,楊浩不由呆住。桌上燃着小兒手臂般粗的一對紅燭,繡牀上帷幄低垂,臥几上美酒一壺,獸香嫋嫋,一室溫馨。爲了今夜,冬兒顯然也是早已做了精心的準備。
楊浩忍不住輕嘆道:“娘子,今晚,是你我最像樣的一次洞房。”
“傻瓜!”懷中的可人兒吃地一聲笑,一雙玉臂摟得更緊了些,暱聲道:“人家早把身子都給了你,哪裡還來得洞房?”
“自己的老婆都要用偷的,哪還不快活如同洞房呢?”
冬兒輕輕張開眼睛,柔軟的小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鼻子、嘴脣,歉疚地道:“委曲了浩哥哥,官人若是喜歡用偷的,那冬兒就給你偷,給你偷一輩子……”
楊浩聽着情話,心神盪漾,偏偏這時好奇寶寶又想起一個問題,忙又問道:“對了,浩哥哥,什麼叫抓狂?”
楊浩呼吸粗重地答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什麼是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