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宮裡,皇上和容菀汐靜靜用完了晚膳。並不是因着還在鬧彆扭,而是因着兩人心中都有事兒。
容菀汐在想着皇上的話,覺得皇上這樣做,簡直是胡鬧!但卻也知道,他的這一番胡鬧,全然是因爲對她的在意。
剛剛皇上叫了白太醫來,讓白太醫給她把脈,以“求子”。白太醫說,娘娘的脈象沒有任何問題,身子骨兒強健,並無虛寒之症,甚至連藥都不用服。可爲何遲遲不見有孕……或許,該找欽天監看一下。
這不,等一會兒皇上就要叫欽天監過來了。
他忽然叫了白太醫過來胡說一番,又說要找欽天監的人過來,容菀汐豈能不詫異?追着他非要問個究竟。皇上也覺得早晚是瞞不住的,耐不住她的求,便將打算給她說了出來……
皇上想要讓欽天監說,她的命格與未央宮的風水有些許衝撞,以至於在未央宮中不易於有孕。不過想要破解也容易,只要離開未央宮,到孃家去靜養一陣子,帶着身孕回來,衝撞自破。如此,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離開未央宮了。他隨後陸再想法子跟上去,與她結伴一起去雪國。
她問皇上到底是和法子,皇上卻只是賣關子,任憑她怎麼威逼利誘,就是不說。非說要留在從雪國回來之後在揭曉,準保讓她大大嘆服。
不知道皇上到底要用什麼法子,她豈能不擔心?可是皇上卻是拍着胸脯保證,朝中絕對不會出亂子,一應都會如同他在之時那般,一丁點兒差錯都不會出。
實在問不出來,她也只能暫且不問。只是即便不知道用什麼法子,但皇上離宮、尤其是在登基還未滿一年之時便私自離宮,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啊!動輒影響國祚,一旦出了亂子,他豈不是要背上千古罵名?還有何顏面去面對列祖列宗?
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胡鬧!大大的胡鬧!
可是看他這般堅決,容菀汐也知道,自己一時片刻是拗不過他的,便只能先着眼於美味佳餚……心裡卻在盤算着,到底該如何讓他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兒,或者是,到底該如何讓他這糊塗的事兒做不成。
而皇上則是想着御書房裡的翎王……
翎王來京,他相信不是菀汐叫來的。但卻也不想讓菀汐知道,翎王至今仍對她如此深情。
心裡有兩個聲音在叫囂。一個聲音說:“你不能讓她知道,這不是等於把她推給二哥嗎?”
另一個聲音在說:“告訴她,告訴她,看看她是何反應。”
這兩個聲音此起彼伏、此消彼長的,分不出個勝負來。
但是在放下碗筷的一瞬間,皇上忽然就想通了!
是否將此事告訴給菀汐,和菀汐反應無關,而只與他的心有關。若是將二哥回京的事情瞞着菀汐,未免也太不君子了。一些小人行徑,能不做之時,他自然是不願意做的。而且他也不願意一錯再錯下去。既然他相信她,那還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呢?沒這個必要。
“菀汐,等下朕帶你去見一個人。”皇上道。
“我可不去聽欽天監胡謅”,容菀汐道,“你以爲你的意思,讓他以一些好聽的語言描述出來,就有人信了?胡謅就是胡謅,怎樣也變不成真的!”
“欽天監的事兒還不急,明兒再叫他過來也是一樣的。反正我們也不可能今日就走,怎樣也要準備個三兩日。”
“那你要帶我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皇上神神秘秘的。
容菀汐輕嗤了一聲兒,用帕子擦了嘴,用清茶漱了口,話不多問,就只等着隨他走了。
皇上也很快漱了口,向容菀汐一招手,容菀汐便像小跟屁蟲一樣,屁顛兒屁顛兒地跟了上去。不是問去哪兒,而是問:“什麼時候能回?”
“怎麼,你今晚有什麼急事兒?”皇上曖昧笑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困了而已。”容菀汐正色道。
“哦?朕想什麼了?”皇上笑得更盛。
容菀汐頓時臉上一紅,低着頭、卻伸出手來,推開了他湊過來的臉:“走開!”
“呵呵……”皇上笑得開懷。
……
初夏和蓮心收拾好了碗碟之物,拎着食盒,往御膳房去了。各宮裡用過的碗碟,都要送到御膳房去,由御膳房裡統一清洗。其實這種粗活兒應該由小宮女兒來幹,但初夏和知秋卻從不麻煩她們。
只想着平日裡少讓她們攙和宮裡的事兒、也少來往,只過她們和小姐三人的日子便罷,免得宮裡人多事亂,再讓這些小奴才們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小姐也是這個意思,因而宮裡的瑣碎活計,幾乎也都由她和知秋來幹。
如今知秋不在了,小姐是愈發不願意其他人到近前來,能她們自己做的,她們稍稍活動下也就做了。宮裡頭的小奴才們也樂得清閒。這種白拿月錢的好事兒,誰會推辭呢?
初夏拎着食盒往御膳房走,因着小姐隨皇上出去了,她也不着急,只管在御花園裡慢慢兒走着、權當做飯後消食兒了。
“初夏姐姐……”身後兒響起了一聲喚。初夏回頭,見是霍貴妃宮裡的清平。
“可巧兒在這裡遇上了。”初夏笑道。
“可不是麼,我正想着自己一人兒走路好孤單呢!”清平道。
看到初夏手裡的食盒,笑道:“姐姐可是要去御膳房送碗碟?我也是要過去呢,咱們可以結伴兒過去了,可真好!路上還能說說話兒呢!”
初夏笑道:“正是呢,一個走着的確有些孤單。”
雖說不怎麼待見霍小燕,但平心而論,清平這人還不錯。以至於清平單獨自個兒的時候,霍小燕對她並不反感。
兩人閒說了一會兒,到了御花園邊兒上、通往御膳房那條路的柳林裡,清平見四下沒人兒,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姐姐,我和你說一件事兒……”
“怎麼了?什麼事兒呀?神神秘秘的……”初夏心裡提起了防備,嘴上卻是玩笑道。
清平卻是沒有玩笑的意思,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啊,翎王殿下回京了,而且是爲了皇后娘娘而回。不知怎的惹惱了陛下,此時在御書房裡罰跪呢。好像陛下是有要……了翎王的意思。”清平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能吧?”初夏隨意笑道,“翎王殿下遠在邊疆,豈能是說回就回的?”
“嘖……姐姐,這是真的!有人看到翎王去御書房了,也有人從御書房那邊走,看到皇上怒着出來的。”清平認真道。
又道:“想來皇后娘娘一直在宮裡,姐姐自然也是一直陪在娘娘身邊,是不知道這些事兒的。既然我今日遇着了姐姐,又豈有藏着不說之理兒?畢竟皇后娘娘和……”
清平忙住了嘴,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道:“初夏姐姐,我說錯了話,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走吧,咱們還是快些去御膳房。都是我的不是,不該多這個嘴。”
初夏一笑,只是淡淡道了聲兒:“無妨。”
無妨?呵呵……豈能真的無妨呢!且不管清平說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但說清平特意“偶遇”了她、特意和她說了這件事兒,其用心,就是大大的有妨。
怕是霍貴妃那邊在耍什麼手段呢……
她若是將這事情告訴給小姐,小姐必定要心急。一心急,少不了要惹惱了皇上……但清平所言之事,應當是真的。如若不然,即便小姐惹惱了皇上,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皇上反而會追究造謠之人。霍貴妃就算再怎麼腦子不夠用,卻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如果翎王真的回京了,而且還真的爲了小姐惹惱了皇上……皇上就算不動殺心,也絕對不會輕易饒了翎王吧?這事情,不敢怎樣還是不能瞞着小姐。只要把霍貴妃的用意提醒小姐就行了,想來小姐非但不會糊塗行事,反而會先有所準備,不至於被什麼忽然的消息給弄得慌了神兒。
清平不再說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話,只是隨意地東扯西扯,好像自知失言,故意想要將剛纔的話掩蓋住似的。
……
容菀汐隨着皇上到了御書房外,因着注意力一直在皇上身上,並未往窗子裡看。到了門口兒,方問道:“你帶我來御書房幹什麼?”
“帶你來見一個人。”皇上道。
聽他說得挺隨意,容菀汐反而更詫異了。見什麼人能在御書房裡呢?也就是朝中大臣了。可她和朝中大臣並無相熟。
但皇上卻已經推門而入,容菀汐來不及問什麼,只得隨着皇上進了屋……
容菀汐看到,那背對着她跪着的背影,有些熟悉!不禁愣住了……
他怎麼會忽然回來?而且,怎麼會這麼跪在御書房?看樣子應該跪了好久,難道是邊疆出了什麼大事兒?
皇上原本是想要看看容菀汐在見到二哥之後是什麼反應的,但是在邁進門檻兒的一瞬間,卻改變了主意。
他相信她,便沒什麼可看的。
因而只是看向背對着他跪着的翎王,笑道:“二哥,你不是擔心皇后嗎?朕把人給你帶來了。你看看她是否神情憔悴、是否苦痛頹唐?”
翎王回頭……果然,汐兒就在他身後!
“二哥怎麼回來了?可是邊疆出了什麼事兒?”容菀汐緊張道。
其實聽了皇上的話,她已經知道翎王回來是爲了什麼,但卻還是順着剛纔的懷疑,索性將錯就錯下去。
因爲,她不想接受他的關懷。
“邊疆無事。”翎王說着,深深看入容菀汐的眼中:“你……你可好?”
“本宮有什麼不好的啊?”容菀汐拍了一下自己,笑道,“二哥今日怎麼如此奇怪?既然邊疆無事,二哥可是回來看望太妃的?可去向太妃請安了?”
翎王怔住了……
她笑得這樣尋常,就好像是對一個普通大臣的關懷一般。他清楚的聽到,她說的是“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