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說到這裡,卻是話語一頓,柔和目光淡淡望向蕭原,凝視許久,似是有萬般話語要說。但是話到嘴邊,卻只是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路還很長,即使有時候不見光亮,也要時刻記着自己走着的路纔好。”
他說完這句話,卻是再不言語,只一雙熠熠眸子望向洞口外的滾滾白雲,濃濃霧凇,許久才輕笑了一聲,“東隅卻是來了,如此我們便開始吧。”
他話語未落,東隅卻是雙手各舉着一塊巨石,踏空緩緩而來。她雙手一舉,卻是輕飄飄地將那兩塊巨石,扔到了三人中間。
隨着一聲轟然巨響,那兩塊巨石落在地面之上,擊起漫天塵土。透過厚重的塵土,蕭原隱隱約約看到,那兩塊巨石卻是渾然一體的上好玉石,紋理之間卻是有些淡淡血跡和些許鱗片。
清影柔和的聲音,卻是透過塵埃,傳到蕭原耳中:“這龍血石卻是最能清心寧氣,做一把椅子,卻未免有點暴殄天物吧。”
他接着搖了搖頭,待塵埃散去,卻又失笑道,“不過,既然東隅覓得這兩塊好石材,卻也不能將它隨意擱置。如此,我們便開始吧。”
其實,說是一起做這石椅,真正精於雕刻的也不過清影一人。蕭原幼時倒是也偶爾喜歡雕刻一些小東西,但是時日既久,卻未免有些生疏,但是做個幫手倒還是綽綽有餘。
倒是秦無涯和東隅,既幫不上忙也不敢亂動那玉石以免破壞了整體,百無聊賴之下,卻只好執了那鑿,在地面上畫了一個類似棋盤的東西,又用那些邊角料似是做了棋子,就這般玩了起來。
兩人像是這樣無聊過很多次,那棋子下手卻是極快,蕭原看了一會只覺得眼花繚亂。
不過,稍微看了一會,蕭原卻也大體明白了這不過是類似“兵與賊”的遊戲。雙方各選一角色,然後在棋盤上的任何角落都可隨意落子,若是己方棋子被對方包圍吃掉便算輸了。
唯一不同的是,兵方卻有五個極爲隱秘的棋子,卻是事先在背面都刻了一個淡淡的暗字,可隨意置放在棋盤的任何角落,若是兵方還有棋子未完全被吃完,這五個棋子卻是可以隨意吃掉臨近對方棋子。
只是一旦吃掉對方棋子,若是附近一格還有對方棋子,便算暴露,失去了隱蔽身份。若是五子全部暴露,便只能力敵。
這一局卻是秦無涯爲兵,東隅爲賊。
東隅落子雖是不經思考,快如閃電,但每一子卻落得不合常理但卻有奇兵之效。眼見棋局過半,東隅棋子卻是從四面已漸漸有相連合圍之勢。照此下去,怕是再落几子,秦無涯便要棄子落敗。
蕭原心中一動,卻知秦無涯至少還有三個“暗”子未落。蕭原微微一笑,在焦急思考的秦無涯耳邊低語了一會。秦無涯先是微愕,然後一番思索之後,卻是會心一笑。他手拈棋落,卻也是極爲迅捷,卻是先後落了三子。
“咦”卻是清影低聲發出了一聲驚訝聲,他面上神色卻突然變的有些許陰沉,許久之後才緩緩回覆過來。而那棋盤之上多的兵方三子,卻是一子落在東隅上方左右兩片棋子的後方,另外兩子卻是落在了那上方左右兩片棋子之間的僅餘的幾格空處。
東隅待要落子,清影卻是走過來,衣袖一揮,將那些棋盤棋子都捲了去,淡淡對着東隅說道,“卻是你輸了”。
然後也並不解釋,又輕斥道,“找你們來卻本是爲了幫我的忙,你們倒好,自己躲在一邊玩,倒讓我這個老人家一個人在一旁勞累。是不是幾十年不去晨誦,倒忘了這孝悌怎麼說了。”
他口中雖是這樣說道,卻是挽了東隅的臂彎,把她拉到石桌前,讓她做了下來。然後回頭對着蕭原和秦無涯說道,“你們把那兩把石椅搬過來吧”。衆人這纔看到,那原本兩塊巨石擱置的地方,卻是放置着兩把石椅。
那兩把石椅,經清影手中雕刻,卻是一副樸實無華之外卻又多了幾分精細雅緻。那石椅椅背之上卻是一片血紅之色,想來當是那龍血。
兩人將那石椅搬到那石桌旁,四人圍坐一處,清影掌心凝出一團靈力,瞬間凝成一個法陣,那法陣上生出一團火焰,雖是在獵獵狂風捲動中,依然熊熊燃燒。蕭原突然覺得這一切,很溫馨,靈臺內的靈力此時卻是懶散地一動不動,蕭原只覺得這種感覺真的很舒服。
清影長袖翻轉,卻是又如當日一般,從那萬丈深澗中掬了一壺清水,然後淡然從容地放入一些茶葉,便這般煮起茶來。空間和時間,都在爐火的跳躍中,彷彿是停止了一般。
許多年以後,當蕭原獨自坐在九重天的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階天階上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有時候,沉默其實就是在告別。
四人這般也不知飲了多久的茶,洞外一輪落日卻是已經漸漸落下,暮雲四合,清影卻是先起身,將那石杯倒轉過來,扣在石桌上,算是結束了這難得的一聚。蕭原和東隅便起身告辭,知清影定有話對秦無涯說。
涉及暗影,便是親近如東隅,也是不能說的,這點兩人卻是都知道。清影也不挽留,只是望着蕭原漸漸遠去的背影,口中低聲說道,“狠辣果決,壯士斷腕,無涯,你可瞧出他剛纔教你落子的後着”。
秦無涯在腦海中將剛纔棋局的走勢,又推演了一遍,卻是驚出一身冷汗。
秦無涯沉默許久,方纔黯然說道,“弟子不才,倒是不及蕭師弟萬分之一聰慧”。清影微微擺了擺手,“這倒和才智無關。你性子雖較之初修道時淡然許多,但卻心軟性善,斷斷是不會想到這一着的。”
他慨然長嘆一聲,“顧師兄,梅師兄,楚材兄,難道我們這數十年的努力,終究還是沒能阻止這些事情發生嗎?”
默立一旁的秦無涯突然心中一動,面上流露出一股震驚神色,“師傅,你是說蕭師弟就是當年顧師伯從仙蹟中帶出的那孩子,難道她身上的禁止已破?”
清影微微點了點頭,卻淡淡說道,“禁止倒是未必已破,只是他性子裡卻潛移默化地受到了那原始靈力的影響。”
他面色一肅,雙目直視秦無涯,凝重說道,“無涯,以後卻是要你獨自面對一切,這天道究竟如何,卻是也要你一肩而擔的。”
秦無涯聞聽此言,卻是驀然失色,整個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語帶顫音地說道,“師尊,你真的決定要這般做了嗎?”清影見他頃刻間淚流滿面,微斥道,“剛說了你道心堅定,你便如此小女兒姿態,倒是讓爲師如何放心將暗影託付於你”。
他輕輕拍了拍秦無涯的臂膀,語氣轉爲柔和,緩緩說道,“修道數百年,才知長生仙界不過虛名而已。可笑我枉自活了數百年,卻是讓“蜉蝣”教我什麼纔是大道。
無涯,你要切記,萬不可因物悲喜動了道心,這一世的輪迴我雖不知會往哪個方向發展。但是,你一定不要因爲自己的道心動盪,而葬送了暗影中那些兄弟的性命。”
他此刻所說雖是前言不搭後語,秦無涯卻是瞭然於胸,一一都記在心中,微微點了點頭。清影長袖一震,慨然而笑,“來,來,來,爲師卻是久不和你下這“影斬”。倒要看看你是否有進步?”
他掌中緩緩凝聚出一股靈力於半空之中,手指划動,瞬間在半空中用靈力繪就了一副棋盤,大袖一揮,捲了數十枚石子於手中,就那麼坦然坐到了地上。
蕭原和東隅出了洞穴,兩人一路無語,來到洞口之時,卻見瓊蘿歡欣雀躍地邊跳躍着,邊嘴裡嘟囔着什麼。
眼角瞥到兩人身影,卻是凌空踏步而來,拽住蕭原的衣襟,嘟囔道,“大哥哥,你們怎麼去這麼久,蘿兒好餓啊!”接着卻是轉眸一笑,癡癡笑道,“不過蘿兒也想出想做的事情了”。
蕭原一愣,不顧東隅那能殺死人的妒忌眼神,俯下身去,問道,“卻是什麼?”
瓊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我聽東隅姐姐說,人間有好多好吃的,蘿兒就想,既然蘿兒這肚子這麼容易餓,不妨就專心做一個吃,那個詞叫什麼來着?”
瓊螺抓耳撓腮,做出一個冥思狀,許久才笑道,“對了,是吃貨,我記得清微伯伯倒是這樣說折丹呢”。
蕭原聽他說完,只覺哭笑不得,然後又聽瓊蘿說道,“大哥哥,你靈臺中那隻小鼎,以後能給蘿兒做飯用嗎?”
蕭原望着瓊蘿水汪汪的眼睛和極爲認真的神情,大感訝異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對秦無涯的惺惺相惜。東隅卻是雙臂交叉在胸前,斜倚在一塊巨石上,一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