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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清冷的月光照耀在青石小路上。
花園裡,糾纏在一起的兩個身影,遠遠望去彷彿融爲一體。
銘恩睜着眼睛,身子後仰着,一雙手痙攣的揪着他的衣領,嘴脣卻被他更加瘋狂的吞噬。這樣陌生而灼熱的接觸,全然未有過的感覺,脣上陌生的熱力與氣息,她本能地掙扎,卻被他手上的力道箍得絲毫不能動彈。
銘恩長這麼大,從未與男子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他的氣息籠罩着一切,如同天羅地網般無可逃避。銘恩覺得自己被捲入駭然的颶風中,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到,惟一的感覺只是脣上的灼熱,與他近乎蠻橫的掠奪。
唐少昂情難自已,猛一用力將她帶入涼亭的黑影裡,緊緊箍住她的身體,他偏轉腦袋,霸道而又貪婪地吻着她。
銘恩不過是想起了唐少昂前陣子所遭受的折磨,有些心疼和愧疚,說了些寬慰他的話,沒想到他借勢欺了上來。
此時此刻,銘恩只覺得一顆心砰砰急跳,羞憤不已,使勁掙扎起來。可唐少昂並不肯放鬆,依舊箍住她強吻着,斷斷續續的囁嚅道:“不要動,你要再動……我就喊起來……讓這院子裡的人都出來看看,反正我是不在乎的……”幾乎是有些不明究竟的急迫與迷戀,他緊緊摟着她嬌軟的身體,一路吻了下來,脖頸那裡攔着一粒粒琵琶襻扣,他在慌亂間只得用力撕扯着,彷彿從來沒有這樣艱難過,然而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她白雪般的肌膚就裸露在亭檐傾斜而出的一縷月光的清涼之中。
天旋地轉般的混亂,唐少昂眼底的狂熱熊熊燃燒起來。他已經掙扎在瘋狂的邊緣,一切都顧不得了,顧不得她和他之間身份懸殊的萬丈深淵,顧不得去處理三姨姆與菊生通姦的事情,眼前只有這一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年輕女子,他要得到她。
銘恩在喘息的間隙猛地推開了他,有些尷尬地拉了拉春色繚繞的衣衫,慌亂間,好一會兒,才虛弱地道:“少爺,你醒醒吧!我不是你…不是你值得浪費時間的人……而我也沒有精力和你進行這樣的主僕遊戲……”臉頰滾燙緋紅,眼睛卻低着,愣是不敢與對方灼熱的目光相聚,說完後便想逃開,然而他卻一把拽住了她,沉聲道:“倘若……不是遊戲呢?”
也許有一剎那的恍惚與猶豫,然而也是稍縱即逝。銘恩苦澀地笑了笑,坦白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請少爺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難道你能拋下世俗的偏見,和一個下人,而且還是你妻子的婢女,有半點牽連嗎?就算你是權傾上海的那個人,你也做不到,而正因爲你是權傾上海的那個人,你也不可能做到。所以,既然你我都清楚不過是場遊戲,而我也打算離開這裡了,你又何必與我糾纏不休?”
他愣了愣,呆呆地道:“你說什麼,你要離開這裡?”語氣中有一絲難以置信。
“是的。”她平靜地望着他,半晌,轉過身看着虛空,幽幽地嘆道:“我並不屬於這個地方。”
唐少昂搖搖頭,深邃的眸子裡溢出了一絲慘淡的痛光,“不——”他溼了眼眶,執拗地低喊:“你不能走,銘恩,你哪裡都不能去,我要你呆在這裡。”
銘恩微微一笑,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少爺,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愛我,你只是痛恨少奶奶的不忠,纔會將感情轉移到我的身上,等你看清楚了一切,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不,我是真的愛你。”他在她身後,咆哮如雷:“銘恩,你爲什麼不明白我的心。”可是她連回頭一顧都不肯,倒是停了下來,只淡淡地道:“正因爲我看得清楚,所以才選擇了離開。”說完,竟揚長而去。
她的鎮定與冷淡,讓他心裡的一腔愛火莫名被澆滅,唐少昂怔怔地望着銘恩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覺出自己的可笑。
他一直覺得銘恩單純清晰得就像一張白紙,於世事一竅不通,是需要有人細心呵護的溫室花草,可是現在看來,卻覺得在那純淨自然之後又有些神秘的從容睿智,倒讓人不由得覺得有些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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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柳梢,夜色已深,銘恩纔回到了後院的小屋。
擡頭一瞧,卻發現屋子裡亮着燈。
她推門進去一看。
是小姐葉蕙心。
不知何時來了她屋裡,正坐在椅子上發呆。
看到銘恩進來,葉蕙心素白的臉上升起了莞爾的冷笑,樣子有些古怪。
今天晚上真是奇怪,怎麼所有人都在找銘恩,她在院子裡碰到了四處找人的彩霞,彩霞說是大太太要見銘恩。翠香回來後,臉色蒼白,支支吾吾的彙報說:“銘恩,銘恩她在花園的涼亭裡,她…她和少爺在一起……”
她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便下了樓,去花園裡探了個究竟。
可是,該死的,她看到了什麼。
葉蕙心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那令人髮指作嘔的一幕。
唐少昂竟然和銘恩勾搭在一起,倆人不知羞恥的在花園裡親親我我。
一想到這裡,葉蕙心貝齒輕咬,目光不由得冰冷下來。
銘恩看着她,不知怎地,一陣陣心慌和害怕,只能呆呆地靠牆站着。
葉蕙心不出聲地笑了笑,低低地道:“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說着,竟用力抓住了銘恩的手,將她拉到了跟前。
“少奶奶,我——?”
銘恩噎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葉蕙心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盯了她半響,忽然一扭頭,嗤嗤地冷笑起來。
“你和少昂在花園裡做了什麼我都看到了,真是難爲你了,居然想到用那樣的辦法來吸引少昂的注意。”貝齒輕輕一咬,說出來的話清晰有力,卻又充滿了諷刺和嫌惡的味道,“丫頭,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爲少昂真的愛上你了吧!
銘恩被小姐冷怒交織的眼神嚇到了,胸口轟轟然一片,她猛吸口氣,認真地解釋道:“少奶奶你誤會了,少爺心裡只有你一個人,銘恩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
葉蕙心緊咬着牙,只是搖頭,彷彿任何話語都聽不進去了,嘴邊冷笑連連。
“小小的婢女?這麼說,是你耐不住寂寞,主動勾引了他?”
“蕙心姐——?”銘恩失措地低喊,眼角的淚失神地滾落下來。
“我葉蕙心向來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也不會看別人的臉色,誰想讓我難受,我定會讓他比我難受千倍萬倍!”葉蕙心坐在那裡,橘黃色的燈光將她那張白皙精緻的面孔架空在一種僵硬的氣氛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凜冽氣勢。
銘恩心中一動,恍惚間,眼前的小姐她彷彿不認識了。
葉蕙心以爲戳到了她的痛處,便笑了笑,轉換了很委婉的語氣,輕輕道:“你從小就跟在我的身邊伺候我,我的喜怒哀樂,你全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很多時候,你太瞭解我了反而讓我覺得不舒服……”
說着,將手裡的一個信封推了過來,威儀地道:“我並不是個絕情的人,但是我這裡已經容不得你了,這裡有一點錢,我希望你離開上海,越遠越好……”
銘恩並不看那信封,靜靜地看着葉蕙心,半響,她含淚笑了,悲切而又釋懷的笑容。
“少奶奶,其實,我本來就打算離開這裡了,我只是有些擔心你在唐家的處境,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請少奶奶放心,我決不會給少奶奶造成任何的困擾,我馬上走。”
葉蕙心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道:“這點錢你還是收着吧,這樣我的心裡也好過些。”說着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突然又問:“你打算……去哪裡?”
銘恩擡起手拭掉兩腮的淚水,微提口氣,清醒地道:“我從北京來,自然是要回北京去。”
葉蕙心登時轉過身來,定定地望着已經背轉身去的銘恩,嬌弱的不堪一擊的背影,卻堅強地承載了許多她想象不出的負荷,她不由得心中一悲,突然有點不知所謂的後悔與惆悵,幾乎要認定是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但是想到最初的想法,還是狠下心來,淡淡地道:“我不希望明天一早醒來,還能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