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很快趕過來,診斷後開了藥,吩咐鬱可燃安心靜養。
她流了那麼多血,竟然沒事?
這個小生命實在是太過頑強!
可是,她不能要他。
且不說她已經和凰北玥決裂,她更是感染了hp009病毒,會傳染給下一代。
囡囡能生還已經是奇蹟,她不想再冒險。
她做過母親,知道一旦生下一個寶貝,一定要爲他負責。
可是這個不該到來的生命,是強暴的產物,是不信任的證明。
她不可能爲他負責。
所以,即便他頑強地存在於她小腹裡,摔倒也沒甩掉,她也要做手術,把他取出來。
醫生說,要把身體修養好了,才能進行引產手術。
可是,病還沒好乾淨,上官家族僅存的家族長老聚集到了天鵝湖別墅,他們知道了囡囡是上官家子嗣的事情,都聚攏來。
因爲凰家的屠殺,上官家族所有年輕的子弟都殞了命。
剩下他們幾把老骨頭,風燭殘年。
他們看到囡囡,激動不已,非拉着鬱可燃和囡囡祭祖。
……
上官家族墓地裡。
鐵面人推着鬱可燃的輪椅走到墓場行政處的房檐底下。
遠處都是治喪的人羣。
孩子們被管家強森帶着,和幾個上官家族的長老站在人羣最前面。
鬱可燃沒擠過去祭祖,不僅僅因爲她病後身體虛弱,必須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不便,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覺得對不起上官世家。
當年她沒救得了他們,沒資格祭祀他們。
……
忽然,遠處開過來一輛低調華麗的轎車,轎車後面跟着一排軍警。
在軍警的包圍下,凰北玥從車中走出。
看到凰北玥,上官家的長老們紛紛露出憤怒的目光。
可是軍警在,而且華東已經是南方軍區的地盤,他們敢怒不敢言。
凰北玥向鬱可燃走過來。
難道他那麼快便知道她懷孕的事情了?
“有什麼話說?快說吧。”鬱可燃將鐵面人支走,目光看着遠處,並不看凰北玥。
凰北玥繞到鬱可燃身前,俯視着她,“怎麼又把自己弄得滿身是病?”
看來,他並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鬱可燃重重舒出一口氣。
鬱可燃摸了摸自己蒼白的臉,自己看起來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麼?
“不關你的事。”
凰北玥觸及她冷漠的眉眼,心裡很是不舒服,“都到了遠東地區了,不管你怎麼恨我,我們都是最親的人。”
“胡說!”鬱可燃沒打算給凰北玥好臉:“我們已經決裂。”
“可是我很惦記你,所以想法設法回來找你。”他聲音沉沉地說,儘量哄着她:“我該如何讓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爲了利用你。那一切不是陰謀,而是因爲我太愛你?”
她是個如此倔強,驕傲,而蠻不講理的女人。
鬱可燃一副嫌棄他的樣子,手撥着輪椅,要離開他。他說再多都沒用了。她已經不信任他了……
都是他的錯。
“別走。”凰北玥攔住她,“小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我已經對這個有希冀了。”
“已經晚了,我已經明確我想要的人是誰。我愛的人不是你,是上官非池,等我養好身體,我一定想辦法找他。”她咬着牙說。
凰北玥只覺得自己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不是真的吧。
“我要嫁給他。我們一家會快樂地生活一輩子,我一定會幸福……”鬱可燃仰着臉,臉上都是挑釁,故意瞎編着說:“如果你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愛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呀,爲什麼要打攪我的美好生活?爲什麼不能成全我?”
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啪!臉上捱了凰北玥一巴掌。
鬱可燃臉色發白,右臉一個通紅的五指印。驚愕地仰頭看着他。
兩人之間有剎那的寂靜。
凰北玥臉色鐵青,心裡卻在懊惱自己怎麼會衝動地給她一巴掌。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雨越下越大,雨絲瘋狂地飄灑進房檐下。很快,他們頭髮上都沾染了溼漉漉的雨水。
“我送你回去。”終究是他先開了口,就當剛纔那一巴掌沒有發生過。
“你滾!”鬱可燃咬着牙說,聲音很輕,拿起手機給鐵面人撥了個電話:“鐵面人,來接我一下。我身邊有個發瘋的公獅子。”她摸了摸紅腫的臉,冷冷瞥着凰北玥,對電話裡的人說:“他打了我一巴掌。”
鐵面人很快就趕了過來,很有先見之明地帶了幾個保鏢,結果凰北玥就被隔離在鬱可燃十丈之外了。
他親眼看到鐵面人把鬱可燃從輪椅抱起來,放進車裡。然後那輛車一溜煙就跑遠了。
凰北玥衝進雨裡,對着飛馳而去的車,眸子越發深邃而冷冽。
他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心疼麼?”鐵面人看鬱可燃一直盯着後視鏡,就問道。後視鏡裡,凰北玥正站在雨裡,漸行漸遠。
“嗯。畢竟有過那麼多年的感情。雖然這份感情是一場欺騙。”鬱可燃低下頭,“不過現在我不想他,以後也不會再考慮他。”
……
鬱可燃躺在牀上摸着小腹,愁雲滿面。
囡囡跑進來,“mama陪我玩。”
鬱可燃沒心情搭理寶寶,“跟wallace玩去。”把囡囡抱出房間。女兒委屈地大喊了好幾聲媽媽,可是鬱可燃偏偏不給她開門。
囡囡自己跑到客廳,客廳里正中央的牆壁上掛着上官非池的戎裝像。
囡囡對着上官非池的遺像委屈地皺着臉,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爹地,媽咪有***小妹妹了,不要我了。”
照片裡的爹地五官英俊,眼珠動也不動一下,也不理睬她。
“嗚嗚……”囡囡對着上官非池的“遺像”,哭起來,淚珠成串地掉:“媽咪不要我了,我也沒有爹地,嗚嗚……”。
樓上臥室裡,鬱可燃正躺在牀上想,該怎麼處理這個即便大出血也流不掉的孩子?
葛玲玲,電話響起來。
“喂。”鬱可燃接了電話。
那邊衝過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醫院方面告訴我你懷孕了?!”是凰北玥的聲音,開口就問這個事情。他的眼線多着呢,她去醫院瞞不住他。
自從那天墓地甩了她一巴掌後,他自己不出現,卻派人跟着她,注意她的行蹤。
鬱可燃靜靜地說:“嗯,你想怎麼樣?”語氣裡都是倔強。
凰北玥聲音也很平靜:“鬱可燃……”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平靜:“你想要他麼?”
鬱可燃想都沒想,立刻說:“不要。”
“好,”他的聲音終於有了一點波瀾,鬱可燃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有些扭曲。“我也不要。”他一字一字說道。
鬱可燃手指撫摸着小腹,被他的無所謂氣得不輕。
“我去醫院打掉他。我自己去。”她淡淡地說着,語氣都是無所謂,也沒有對他的埋怨。
凰北玥沒再說話,呼吸越來越急促,啪嗒,電話掛斷了。
鬱可燃躺在牀上閉眼睡覺,怎麼也睡不好。半夜,門被人踢開了。
“走!”凰北玥闖進來,一身的水汽,拉住她的手,往外面走:“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凰北玥拉着鬱可燃下了樓,在玫瑰花圃停住,天空飄灑着細雨,他忽然扭過頭,雙手握着鬱可燃的肩膀,力氣那樣大,大得讓鬱可燃覺得肩膀疼痛難忍。
她痛哼起來。
凰北玥居高臨下說道:“再問你一遍,你想要他麼?”他眼睛掃了一眼鬱可燃的小腹。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希冀?
鬱可燃愕然,他,他還能希冀什麼?
鬱可燃撇臉看向別處,臉色越發地無情,咬着牙無比倔強地說:“不要。這是孽種。”
“好,”凰北玥神情有一刻的扭曲。緊接着,突然變得冷徹透骨,冷的讓鬱可燃渾身發顫:“七年前,你打掉了我的孩子。如今,你還是不要我的孩子。或許你是鐵石心腸。既然你不要,那個孩子我也不要。你要下地獄,誰也攔不住你!”
話畢,他用力地拉住鬱可燃的手腕,把她塞進了車裡。
他開着車在馬路上橫衝直撞,來到了醫院。
鬱可燃幾乎被他揪着上了樓,在婦產科停住。鬱可燃坐在外面的長凳上,而他則進去和醫生交談。過了一會兒,他和一個戴眼鏡的醫生走了出來。他不再說話,那醫生問了鬱可燃幾句話,讓她做身體檢查,鬱可燃做完檢查就穿上藍色病號服,帶進了手術室。
在此過程中,鬱可燃不曾看凰北玥一眼,心裡只想着,是你讓我打掉孩子的,別怨我。
手術室門關上的一剎那,鬱可燃終於忍不住回望了一下,透過那一絲門縫,她看到凰北玥坐在長凳上,黑漆漆的眼睛凝凝望着她,那一瞬間,他的神情那麼悲哀而又那麼複雜,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似乎瞬間就滄桑了一輩子。
她忽然覺得他可憐!
想推開門跑出去看看他怎麼了,可是門砰地一聲,闔上了。
鬱可燃噶地止住了步子,站在那道鐵門跟前,突然害怕起來,身子也劇烈顫抖。不知道是害怕拿掉孩子,還是怕疼,或者是怕那前途未卜的命運。
如果拿掉孩子,他會心疼麼?他真的會心疼麼?
當年,他狠心傷害上官非池,殺害她的兒子的時候,難道沒有遲疑麼?
他該嚐嚐什麼是切膚之痛。
她不再猶豫,只有滿心的心痛,即使心痛,她也坐在了手術臺上……
手術把她折騰的不輕。一言難盡。醒過了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夜色深沉,熹微的月光打在她蒼白失血的臉上。樓下是兒童科,耳邊時而有小孩的啼哭。小腹空空的,她知道那個指甲大的嬰兒,已經被拿走了。
心,好像瞬間,就空了。
一切發生的迅雷不及掩耳,就像是做夢。
然後鬱可燃手臂擋在眼睛上,突然想哭,可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絲笑來。
鬱可燃眼睛閉起來又睜開,歪了歪腦袋,恰看到凰北玥正坐在牀側,遠遠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反射出月光的顏色,晶亮晶亮的,像是氤氳了一層水汽。他的眼神明明滅滅,忽遠忽近,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那麼黑,那麼亮,像是黑夜,卻有着悲哀的光亮。
“還有力氣麼?有力氣的話就起來,回家。”他聲音冷冷的,好像恨得恨不得衝過來掐死她。
“好。”她用最大的力氣,近乎麻利地爬起來,好像懷孕,墮胎都不曾發生過。如果她不曾認識凰北玥這個人,那就更好了。
下牀的時候,身子一軟,她幾乎要跌倒。
凰北玥冷冷站在一邊,明明能扶她一下,卻沒有伸手。
以後的人生裡,他幾乎都是用這樣冷漠旁觀的態度對待她。
好幾次都凍得她渾身發冷,徹骨冰寒。
鬱可燃勉力扶住吊水杆才站穩腳。
還好還好,沒有當着他的面跌下去。鬱可燃鬱可燃,你絕對不能跌倒,要挺起腰板直立着做人!
他冷笑了一聲,當先走了出去。
鬱可燃跟着他下了樓。他鑽入他的軍用車裡,他還要趕回獨島。權力大了,行動總是不自由,他時間不多,不能都耽擱在東京。
她沒有恬不知恥地上他的車,就站在醫院門口,攔了輛出租車。
風很熱,可是她覺得渾身冷,身子因爲失血而輕微顫抖。他遠遠地站着,目光鎖着她,卻沒有阻攔她。
坐在出租車上,透過後視鏡,她看到那輛黑色的轎車,一直靜靜地跟隨着她。她冷哼着不再看後視鏡。
直到家門口的紅綠燈處,她再看後視鏡,那輛黑色的車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從窗口伸出頭,費力地往後面看,可是除了茫茫的人海和川流不息的車輛,什麼也看不見!
她終於知道,就在這默不作聲之間,他們已經一刀兩斷!
似乎,斷絕了一切的愛恨情仇。
手機響起來,鐵面人道:“鬱小姐,我已經聯繫到了一批流亡的複製人。他們都決定投奔你。你什麼時候回來?”
鬱可燃捂着嘴,抑制住快要爆發的哭聲:“鐵面人,我把我的寶貝弄丟了。”
“寶貝?”鐵面人不知道鬱可燃什麼意思,便問:“是囡囡和wallace出事了麼?他丟了麼?”
鬱可燃哽咽了下::“沒有。我是怕寶寶丟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剛纔口中的寶貝是誰。那個指甲大的嬰兒,沒有了。
生命中,再次失去了一個寶貝。
五年前,那個孩子沒有了。
現在,這個孩子也沒有了。
他們也再也回不來了。
失去了才知道何謂失去。
痛苦,卻無能爲力。
鬱可燃站在馬路上,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