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睿臉色開始泛青,朝着跡夜勉強笑道:“殿下您何苦爲難小老兒?小老兒不過是個跑腿的,主上吩咐的事情,小老兒只是聽命行事罷了。”
“看來李道長也知,身爲屬下的,須聽命行事。然而青桑身爲羽族之首,卻不經我同意便擅自聽了別人的令。跡夜靠了母親與諸位姐姐之合力有幸來此世上,正是要重整我魔族。青桑如今做出這種目無尊主之事,跡夜自然不能就此輕饒。李道長不須爲難,只需將實話告訴跡夜。”
李長睿愁容滿面地躊躇着。主上的命他不能不聽,碧霄那是一定要除。他與青桑借那青蓮業火的時候的確是許了她好處的,也答應她一定不會告訴別人。
不說,跡夜不會放過他。說了,青桑必然知道是他透露,生氣起來青蓮業火朝他一燒,他立馬化爲青煙一縷。
“此事青桑並未告訴殿下,大概是覺得替殿下做事不須邀功。其實要除碧霄,主上事先便與殿下你的母親說定,皆在計劃之內。殿下又何必爲了一個小仙,與主上撕破臉面呢?”
跡夜冷笑道:“你這算是威脅麼?如今是我與你主上之間的事,就算搬出母親,我也不會妥協。至於你主上,待見面了,我自會有交代。”
話說到這裡,跡夜忽然鬆了口:“罷了,你不說,我也不迫你。”
李長睿剛舒一口氣,身子便是一僵,再不能動彈。面前跡夜的眼睛看着他,如無底的深淵,他不過一望,便身不由己地墜了下去,腦中不受控制地開始閃現與青桑見面的場景。
等他回過神來,身子依舊僵硬,而對面的跡夜皺着眉頭道:“原來如此,落焰山,你倒是替她尋了個好去處。”
“你、你竟然用攝念術!”李長睿就此着了道,惱怒不甘,這攝念術可是天界明令禁止修習的禁術之一。
跡夜朝他笑笑,無賴的神情略有幾分紫耀的神韻:“我本非天界之人,難道你不知魔族是百無禁忌的?”
李長睿懊悔不已,然而身體尚不能動彈,只能用神情表達自己的不滿。跡夜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忽而神情一緊,似是察覺了什麼,手指輕輕彈了彈,李長睿的身體便自己動了起來。
“有勞李道長了。”跡夜微微一笑。
等李長睿反應過來,發覺自己已經拼了大半的仙力,喚了一道足有幾十米長的青色電雷,一下往落焰山砸去。不過眨眼功夫,下界便傳來轟隆巨響,揚起的塵土把落焰山整個淹沒。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正往司房來的照智元君遠遠便看到了這裡的電雷,因而第一個趕到,第一眼便認出了跡夜。
“呀,這不是紫耀上神的那個弟子麼,難道方纔是你在往人間丟雷玩?”照智元君湊到跡夜跟前,剛要說什麼,又聞到了什麼,揮揮袖抽了抽鼻子,皺眉道:“怎麼感覺有股瘴氣?奇怪,難道天上又有哪個仙人帶妖獸來訓養了?”
跡夜的眼光閃了閃,往照智元君身後靠靠,小心地避開李長睿,也不辯解。
照智元君見他這般切切的樣子,立即激起了他愛幼之心。更何況,這個跡夜小仙可是紫耀上神的弟子,和碧霄神姑關係也很近,他來找碧霄神姑討人情,自然不能得罪了他。不不不,非但不能得罪,反而該好生對待。
於是照智元君一手把跡夜護在身後,掃了眼李長睿道:“方纔的電雷是你劈的?你什麼意思,當着小仙的面做這種危險的動作,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李長睿立即就發現自己非但身子不能動彈,連嘴都不能開了,只能乾瞪眼,因而憤憤地看向跡夜,目光兇狠。
跡夜又往照智元君身後縮了縮,低下頭在紙上寫着什麼。
“你,瞪什麼瞪,誰許你這樣看跡夜小仙的?”照智元君立刻瞪了回去,“你是哪來的仙人,叫什麼,是誰的座下?”
“他自稱是王母陛下座下仙使。”跡夜把剛寫好的紙遞給照智元君。
真是乖巧懂事,還善解人意啊。再看看這字寫的,清爽娟秀,竟還有點兒碧霄字跡的味道。
照智元君心裡那塊最柔嫩的地方被跡夜這般狠狠戳了一下,拍拍跡夜的頭,笑得有幾分肉麻,轉向李長睿則立即變了臉色。
“王母座下大多是仙子,怎麼會有你這般的仙使?看看你,蓬頭垢面邋里邋遢,休得再胡言亂語,趕緊從實招來。”
李長睿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有眼中不斷射出火光來。
跡夜拉了拉照智元君,把另外一張紙遞給他,上面寫着:“這位仙人想進入司房,讓我與他去說情。我雖不過是個小仙,纔剛得仙銜,也知此事萬不可爲。電雷是這個仙人所喚,想要威脅與我。”
照智元君看完之後,很是氣憤,將紙一丟,指着李長睿的鼻子道:“未得玉令擅闖司房,竟然還敢用天雷威脅小仙?你膽子真是太大了,你知道他是誰麼,他是紫耀上神的弟子!你……”
“出了什麼事?”司房中的仙人此時正好趕到,照智元君扭頭瞧見碧璽與紫耀遠遠也跟在後頭,忙跑過去向他們說明。
站在原地的李長睿忽然發覺自己能夠動彈了,一下子跳起來便衝向跡夜。跡夜卻傻傻站着,似是不知如何反應。
碧璽身影一閃,擋在跡夜前面,揮手化了李長睿的力道,將他推開三尺之外,又一道仙術將他雙手捆在背後,一下摔在地上。
於此同時,李長睿腦中出現跡夜冰冷的語調:“在此地暴露了我的身份,與你我都無好處。不若乖乖認伏,你主上或可設法救你。”
李長睿斜了跡夜一眼,咬咬牙,俯首不語。
碧璽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得順暢連貫,似乎心念一動人便已經過去了,纔剛閃過仙術這個念頭那人便已經被捆在地上。她站在跡夜身前,自己都反應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這番神力隨心所動,還真是方便得很。碧璽看看自己的手,又想到,自己偶爾不淡定時,心中會有想將紫耀踹翻踩兩腳的想法,這以後難不成也會來不及反應便出手了?
碧璽不由回頭望了紫耀一眼,他嘴上愛說,動作卻不多。到底是他將力量控制得很好,還是他心中根本無念,碧璽竟有幾分好奇。
紫耀一見碧璽望他,立刻拋下衆仙飛了過去,看看跡夜又看看碧璽,覺得十分圓滿。不過碧璽方纔出手救了他們的孩子,做了體力活,那剩下來要動嘴的,便該他來了。
“何人這麼大膽,連我家小夜都敢動?你……你是蜀江?”李長睿微微擡頭,紫耀認出他來,自己倒嚇了一跳。
“上神是指,蜀江天君?”碧璽記性向來很好,立刻想起了典籍中曾提到,王母陛下曾經宿於蜀江之畔,蜀江仙人仰慕王母風華,重新修道入得天界,以天君之尊侍奉在王母陛下左右,做了個小小仙使。
然而這典籍記載的是千年前的事情,碧璽成仙之後,並未在王母身邊見過蜀江天君,而典籍中也未提到他最後的去向。
碧璽看看那個被迫以半跪的姿勢伏身在地上的仙人,依稀只能見到蓬亂的髮髻,一身仙袍更是不知染了多少顏色,狼狽邋遢。明明典籍中將他描述得無比玉樹蘭芝一派溫雅君子,能算得上天界首屈一指的美男。
但見紫耀皺了眉頭,走近李長睿身邊,然後飛起一腳將他踹得四腳朝天,認真端詳了番,沉聲道:“還真是蜀江。”
後頭照智元君的臉色有些發青,他方纔似乎指着蜀江天君的鼻子罵過他,不過自己至少沒有動手。照智元君偷偷瞄了眼碧璽,發現她神情依舊冷漠淡然沒有半點驚慌,不由感嘆她還真是永遠都是如此無情。
話又說回來,她現在已經是神君,身份比蜀江天君不知要高上多少,自然不會把別人放在眼裡,不像他……
哎,碧霄都已經是神君了,玉帝竟還讓她掌管仙人懲戒之事,自己那封犯錯的公文,目前就在她案上放着,卻不知她能不能看在自己畢竟得了神骨做了神君的份上,少於他計較些。
照智元君想着,盯着碧璽的時間不免長了些。紫耀一早發覺了他的視線,真真是哀怨悽切,還帶着幾分迷茫,看在紫耀眼裡分明就是癡迷。
紫耀咳嗽一聲,見照智元君還是不動,親自擋在碧璽面前接了他的視線,目中寒光一閃,叫照智元君立即渾身一顫,不敢再看。
“這人是蜀江沒錯,但絕不可能是蜀江。蜀江那小仙,早八百年就自虐成癮毀了自己的元神,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身上有股瘴氣,莫非是個小妖,不知從哪偷了蜀江的仙身,妄想混入天庭?”
紫耀的神情像是在開玩笑,但語氣卻是難得的嚴肅,司房那一大羣上仙臉便拉長了起來。
什麼瘴氣不瘴氣,他們不知道,蜀江天君到底是不是沒了,他們也不知道。但是紫耀這番言語,尋常小妖如此輕易便能偷到仙人的仙身,還能混入天庭,這不是在暗指他們這幫天庭的仙官管事不力麼?
“紫耀上神,茲事體大,未加證實請勿妄言。”一個白鬍子上仙勸紫耀閉嘴。
“先將這罪仙帶下去,待審理清楚再做定奪。”一個白麪玉冠的上仙喚了天兵押解李長睿。
“至於這位小仙,”一個緊緊繃着臉卻還滿臉褶皺的老仙走到跡夜面前,“也請一同前往,說明方纔的狀況。”
紫耀忍過了,但都欺到自己頭上,終於爆發道:“不過一眼便能看明的小事,你們非要如此這般那般繁瑣,我家跡夜卻沒那個閒功夫與你們玩。照智小仙方纔也在,有事便找他去,他清楚得很。”
說罷一手拎着跡夜一手牽着碧璽就要走,照智元君飛撲上去,拽着碧璽另一隻手的袖子道:“神君請稍等,小仙還有一事……”
紫耀一把甩開他的手:“你若要找碧霄求情,我已替你說過了,這事怪不得你,她不會重罰你的。”
照智元君似乎不敢置信,雙眼期盼地望着碧璽,叫碧璽禁不住微微頓首。
“多謝上神美言,多謝神君大量!”照智元君深深一揖,感動萬分。
紫耀上神,果然是個信守諾言的好上神啊。照智元君感激之餘,突然想到當日紫耀曾問過他的問題,毅然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一定好好替他找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