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風放肆嘲笑漫天的黃葉,
這大街已橫屍遍野,
而你卻消失在蒙面執行任務殺氣騰騰的夜,
我聽見有人猜,
你是敵人潛伏的內線。
——《內線》
“顏琅琅,你最怕什麼呢?”
“就……努力之後的無能爲力吧。”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十天,中間插播了段爲期三天的元旦假期。
楊青提起了之前兩人的約定,顏琅琅從課業中暫時脫身出來。
“最近還有去練舞嗎?”楊青在等公交車的間隙問她。
琅琅搖頭,“最近不是在忙期末考嗎?先暫停一段時間,等所有課業結束,寒假就要去機構集訓。”
近來冬天,梧市的雨落得比往常密集,衛衣換成毛衣還覺不夠,外面套了件厚呢子,長度拉到腳踝,把人包裹得嚴嚴實實。
顏琅琅沒什麼精神,一頭長髮窩在米色圍巾裡面,發呆的神色若有所思,雨從公交站臺的棚頂下落,砸開了一地水花。
“你怎麼看上去不大高興啊?”楊青不知道怎麼哄人,從前嬉戲打鬧什麼樣的混賬話都能脫口而出,到該真正安慰人的時候,卻笨嘴拙舌起來,“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開心一點。”
左右說的都是柴鹽無味的廢話。
一輛公交車乘雨而來,旁邊行人排隊上車,站臺一下清淨不少。顏琅琅下巴藏在圍巾裡面,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楊青,我現在有點緊張。”
“緊張期末考嗎?”
“是。”她擡起下巴,一顆紅色帶膿的痘痘從圍巾後面冒出來,好幾天的熬夜上火,沒睡好覺,“總擔心自己付出跟收穫不成正比。”
“以前天天沒怎麼讀書還無所謂,什麼樣的成績都心安理得能夠接受。但一旦努力,我又害怕失望又期待成功,總之人矛盾的很。還不如跳舞,至少這個能讓我有個把握。”
楊青做不到感同身受,她雖然有在讀書,但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心裡知道自己有多敷衍,但爲了哄朋友開心,她還是盡力開導:“我知道,你怕沒考好讓爸媽失望。”
“也有過這樣的想法。”顏琅琅踮了踮腳尖,雨水碰觸到她的鞋面,很快又滑落下去,“想考得不比別人差,想讓爸媽看到成績能發自肺腑的開心一回,也想自己的努力沒被白費。”
“但我媽卻說,前面兩個想法都是虛的,唯獨最後一個。所有的努力沒得到想要結果,唯一對不起的人只有自己。”
她自嘲笑笑:“人也真是奇怪,被說穿後,反而更加不甘心了。”
下午時間站臺上沒多少人,冬日天空鉛筆畫一般陰鬱低沉,雲朵重得要往下墜,她們等的那趟公交車遠遠開來。
顏琅琅探頭往前看,拉住楊青的手,“喂,你怎麼也跟我一樣不開心了?”
“因爲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沒事啦!”顏琅琅笑,痘痘重新藏在圍巾後面,“說出來就好很多了。”
公交停下,她拉住楊青上車投幣往後面坐。
汽車發動,景物更迭,楊青忍不住感嘆了句,“原來我以爲你跟我一樣都是個沒心沒肺的。現在才知道你身體裡還藏着一個李月寒。”
“月寒姐聽到你這麼比喻肯定想了一百種損招整你,光跑到阿姨面前告你小狀就讓你夠嗆了。”顏琅琅沒說錯,壞心情說出來人也能夠明朗幾分。
楊青受她感染,整個人又重新活潑起來,“月寒姐最近忙複習,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她那麼拼身體吃得消嗎?”
楊青也沒辦法,“不知道啊,我這幾天都從家裡給她帶飯,放學不去吃正餐,一邊啃麪包一邊看書,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也是她爸媽逼她太緊,高中讀梧南跟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
“普通高中怎麼就不是高中了?”兩人異口同聲,惹得坐在前面的老爺爺也轉過頭看。
顏琅琅楊青相互對望,捂住嘴巴爲彼此想到一塊的默契偷偷發笑。
旱冰場坐落在一個購物廣場的二層樓,一樓是電梯專道,隔着層玻璃牆的走道對面,開着一排店鋪販賣奶茶小吃冰淇淋。
顏琅琅初中也跟楊青李月寒一塊兒來玩過。晚上燈光晃眼,音樂喧囂,男男女女接火車似的一個拉一個,有人要拽顏琅琅的手讓她跟着一起玩,起鬨聲蓋過音樂,老闆就在那看着,不介意美女幫忙熱鬧場子。
當時顏琅琅拽緊欄杆沒鬆開,楊青擋在她前面人高馬大的確很有嚇唬作用,但都抵不過李月寒掏出手機假意報警,身形單薄的少女威脅擲地有聲,輕而易舉地淡了一羣人的興致。
後來她們很快離開,心有餘悸。
如今故地重遊,雖然隔着幾年,但顏琅琅心中抵了根刺。如果不是擔心楊青,她也不會再來。
“我說,那麼多兼職工作,你爲什麼非要糾結在旱冰場裡當服務生?”
“還不是因爲錢多假多。琅琅你別怕了,這裡老闆早就換了三輪,誰還認得誰啊?”
話是這麼說,在顏琅琅和楊青換完旱冰鞋,躲在場地的角落裡消磨時間的時候,還是很不湊巧碰到“熟人”。
先是周溪,她身後跟了一個女孩,大冬天裡紅藍衛衣亂七八糟混在一處,放假比在學校放肆,顏琅琅看到她臉上帶妝,原本一張慵懶的臉比從前還要魅惑。
她換上旱冰鞋靠在欄杆上,無所謂地抽菸看風景。穿着緊身黑色牛仔褲的女孩轉到她身邊,臉埋在她的肩窩裡面。
下午點鐘旱冰場沒放音樂,來得人零散幾個,偌大的廣場沒全部兜完基本碰不到人。
顏琅琅看到周溪一手拿煙一手推開女孩的臉,臉上表情比煙霧更淡。
也算冤家路窄,前段日子堵門的濤子也出現在這裡,還是那幾個體育生,吊兒郎當拿飲料或講電話。
他們與那位一側胳膊紋花臂的老闆似乎老相識,幾個人沒着急下場子,聚在一處瞎扯閒聊。
偶爾爆發幾聲笑,伴着不堪入耳的粗話。
顏琅琅嘖了聲,“今天真是不巧。”
“你怕?”楊青問。
“我們形單影隻你不怕?話說你那老闆人怎麼樣,不是說混江湖都仗義,他仗不仗義啊?”
“他沒混江湖,他在開店。”楊青一本正經,“不然我也不會過來應聘啊。”
濤子咕嚕幾口一瓶可樂很快見底,透明的塑料瓶被扭緊瓶蓋,然後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扔了出去。
砸到一處腰線上,碰撞發出沉悶的鈍響,接着可樂瓶掉地上,砰砰幾聲清脆空洞。
他哎呀一句,語氣聽不出半分真誠,“真是不好意思,我沒看到。”
周溪藏在煙霧後面翻了個白眼,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浪費時間。
但濤子沒這份打算,他走進旱冰場裡也不換鞋,擋在周溪前面,“好久不見了,十班同學。”
“新仇舊賬一起算,上次你那男朋友打我可打的不輕。”
“什麼男朋友?”周溪眯着眼睛往外彈了彈菸灰,“你要放屁就直接來,又脫褲子又擺動作給誰看?”
濤子不怒反笑,語氣要多不正經有多不正經,“就那年段第一的林得鹿,他衝冠一怒爲紅顏打得哥哥難受好幾天。要求也不多,親哥哥一口這事就跟你算了。”
“傻/逼!”周溪往他臉上吐了口唾沫。
濤子耐心被消耗乾淨,對付女孩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一巴掌下去能省一半的事。
“給臉不要臉。”他五官猙獰,巴掌從上往下揮到周溪臉上,她旁邊的女孩拽住濤子的胳膊,但無奈身小體弱,被甩到一邊。
“呵,還真姐妹情深了。”話剛說完,他忽然感到一陣鈍痛,像重物狠狠砸在後腦勺上,激得他眼前發黑。
玩在一起的兄弟從外面走進來,濤子轉過頭,看到顏琅琅雙腳打赤,一隻手上還拎着一個旱冰鞋。
“不管你的醫療費還是這裡東西的損失費——”她聲調慵懶,觀察周溪觀察到骨子裡,如今模仿起來也得心應手,“我都賠得起。”
濤子看一眼身邊的兄弟,笑她愚蠢,“是你人多還是我人多,你覺得憑你們幾個女的就能打過?”
周溪眯着眼睛像只逮獵的貓,眼神冰冷,動作迅速,快燒完的菸頭被按在濤子後脖肉上,熄滅了飄蕩成風的煙。
濤子猝不及防被燙痛,用力往後甩手,齜牙咧嘴胡亂罵道:“我/cao/你媽!”
周溪動作更快,收手藉着旱冰鞋閃到一邊,頓住,手依然扶在欄杆上,輕輕往那羣體育生身邊瞥一眼,語氣森森,雨天也有女鬼出沒。
“打不過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報警。”
消失很久的楊青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根鐵管,氣勢洶洶往外揮舞。
氣氛僵持難下,沒人願意低頭服輸。
但顏琅琅和周溪心裡依然沒底,打不過是真,報警是假,面上撐着股不服輸,也不能服輸,一絲泄氣就全軍覆沒。
不知道里面誰突然喊了句,“傻了吧?她們這不是還沒報警嗎?等我們修理完她們,看誰還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