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光亮。
這就是蘇湮嵐睜開眼後的第一反應。
首先入目的是無數盞夜明珠,在她視網膜之上投下了極爲燦爛的明亮光輝,直到最後匯聚成了一個形似月亮的大圓球,就像是星光璀璨的朗朗月夜。
但是唯一的缺陷就是實在太過刺眼,讓蘇湮嵐的雙目最後只能眯縫成一條線。
這時候一張大臉出現在她的眼前,入耳便是這麼一句話:
“你醒了?”
“韶華,這是哪裡?”
蘇湮嵐坐起身後就開始環顧四周,只見這裡是一間狹小的廂房,矮牀木幾,窗櫺半掩,窗外的綠樹若隱若現,天空清澈如鏡,藍雲白天,陽光明媚。
一切都猶如是夢境一般的美好。
溫韶華穿了一身暗紫色的唐裝,他給蘇湮嵐沏了一杯熱騰騰的茶後,“你的相思茶館,怎麼,你連自己的地盤都忘記啦?”
蘇湮嵐接過白茶盞,側翻看到了杯子底部那一行極爲細小的纂體:相思。
這裡的確是她的茶館,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裡放置的茶具都會在底部用印章印下相思二字,而且會故意做的和用毛筆寫就一樣相似,但是根本是用印章纂刻的。
旁人是根本不可能模仿,就連跟隨了她上百年的南瑤都對此事一無所知。
“爲什麼不見南瑤她們?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瑤她去了鳳凰梧桐嶺拜師學藝,說是要看看鳳凰都是怎麼生活的。這裡就交到我這裡去打點了。”
蘇湮嵐聞言一愣,鳳凰梧桐嶺?這麼突然嗎?
溫韶華覺察到她的驚愕,用手按在她的肩頭,柔聲說:“她畢竟都長大了,你就不要操那麼多的心。她始終要去找她的同類。”
蘇湮嵐微微點頭,也不做聲了。
她緩緩起身後朝門外走去,推開門後,便看到了那熟悉不過的茶館大堂。
但見大堂的正中是棕褐色的長方木桌,而門簾處掛了一個珍珠簾子,大堂的左邊是她的後院,她快步走到後院,只見到那相思木鬱鬱蔥蔥一如既往,枝繁葉茂,樹幹無比粗壯,就像是一條老龍匍匐在地,盤根錯節,比之從前散發出更多的蓬勃生機。
蘇湮嵐隱隱還記得當時她昏迷前所看到的相思木根本不是這幅模樣,爲何會變化的如此的快?
她低頭盯着相思木的根部,卻見到那裡擺放了一個硃紅色的香爐,香爐頂上有一道褐色的小木籤,朝天豎立,木籤之上寫着凌羽辰三字。
這是當初她用來寄託凌羽辰那一縷殘魂的時候擺放的祭壇,但是她歸還了殘魂,這個香爐就沒有再取理會。
這也是她在這個相思茶館的第二個秘密。
蘇湮嵐不解地輕輕皺眉,正要轉身朝大門過去的時候,突然兩隻大手將她的細腰給牢牢地圍住,回頭就對上溫韶華那一雙赫赫有神的眸子。
“怎麼你心神不寧的?是身體還沒有緩過來嗎?”
蘇湮嵐抿脣一笑,“你還沒告訴我巫道去哪兒了,還有你是怎麼救活我的。”
溫韶華忽然扳過了蘇湮嵐的肩膀,然後將雙手放在蘇湮嵐的臉頰兩側,捧着她那猶如白瓷一樣精緻美麗的臉龐柔聲說道:“巫道當然是被南瑤灰仙他們打跑了,我找到子攸他們,讓他們給你作法,現在好不容易將你救活了你怎麼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蘇湮嵐點點頭,然後溫順地說:“是我想多了,可能剛剛睡醒就沒有清醒過來。”
溫韶華拉着她的手臂走入相思茶館的內部,好整以暇地端出來一盤精緻可口的小點心,有小籠包、雲片糕、糯米糰子,五顏六色,甚是誘人。
“我給你做了這些好吃的,你快趁熱吃下口,試試我的手藝。”
蘇湮嵐夾了一坨紅色的糯米糰子塞入嘴裡,入口是一股極爲香甜軟糯的紅豆味道,在她的口腔之中四溢開去,無比的濃郁好吃,這等手藝幾乎可以比得上街口那一家賣餅的。
“你做的很好,怎麼以前沒見到你做過?”
蘇湮嵐巧笑嫣然,眉眼彎彎猶如是兩輪彎月,兩顆黑漆漆的眼珠子就像是兩顆晶瑩剔透的玻璃彈珠,彎在那青白的碗中,清冷之中帶着好幾分的嫵媚。
溫韶華夾起了一片雪白的雲片糕,遞到蘇湮嵐的嘴邊,“趁着你病倒在牀上的時候我就偷偷去學,想等你醒來好好照顧你,你試試這個,也是我親手做的。”
蘇湮嵐乖巧地張嘴,一下子咬住雲片糕,這塊雲片糕也是很好吃,軟糯黏膩,裡面的奶香味和白砂糖混合在一塊兒,搭配出一種完美無可挑剔的美味。
“韶華,你這段日子有沒有接待客人?”
溫韶華搖頭說:“我也不懂你這裡怎麼交易,怕打爛你的招牌,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
他說着就再次地用雙手環抱住蘇湮嵐的身子,她就像是一條纖細的柳樹,羸弱的身姿嫵媚動人,雖然是臉色不好,就連身材也瘦削了不少,但是身上的哪一種氣質還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的眼球。
蘇湮嵐輕輕地吻了吻溫韶華的耳畔,那殷紅的脣瓣宛如花瓣,微微張開的弧度好比渾圓的花骨朵兒。這個動作就像是蜻蜓點水一般,但是呼出的香氣清新怡人,讓人不覺間就沉迷其中。
溫韶華撫摸着她的後背,神色平靜,一對幽黑的眸子彷彿是兩個井洞,倒映着對面後院的燦爛陽光。
“阿蘇,我們以後兩個人就好好住在這裡,人間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不要插手去管............”
“相思茶館爲何名爲相思,全因爲這裡是匯聚了許許多多人間迷失的靈魂的停靠站,他們有他們的所思所念,失去了這一個停靠站,就會讓不知多少人沒有了前行的路。很可惜,我說的這些你都不會懂的,你又怎麼可能明白人間疾苦世間蒼涼?”
蘇湮嵐的聲音清冷滄桑,就像是冬季的潺潺河水衝擊着固若金湯的石塊,發出那冰涼的聲響。
“是吧?夏西辭。”
“呵呵呵呵呵。”
面前的男人發出了接連不斷的笑聲,卻像是烏鴉在血月之下發出的桀桀大笑,透着數不盡的陰森詭秘。
“我還想着可以再多騙你幾天,這麼快就被識破了。”
與此同時,“溫韶華”的身上那一件紫色唐裝完全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緋紅色的長袍,而他的身後所有的佈置都蕩然無存,後院燦爛奪目的太陽也消失不見,相思木風化無蹤影。
蘇湮嵐迅速朝後方倒退了好幾步,她周圍的所有景物也開始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就像是被風化的沙石,在眨眼間就盡數蕩然無存。
而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道道閃爍着乳白色光澤的玉石圍牆,圍牆的下方是一座翡翠色澤的大池子,池塘中央自有無數煙波縹緲,她整個人就站立在此地,被無數的白煙嫋嫋所環繞,空氣中四溢着清新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後院所在的地方變換之後,是一處栽滿奇花異草的小小花園,放眼過去一派眼花繚亂,繁花似錦,和那一方翡翠碧池的美妙景象交雜在一起之後,完美無缺地組合成了這麼一幅美輪美奐的畫面,真真的是此景只應天上有。
而且更爲重要的是此地靈力異常充沛,濃郁純淨,和人間裡那雜七雜八的渾濁靈氣是截然不同。
夏西辭站立在花園的前方,他一張臉和溫韶華一模一樣,五官分明,輪廓清晰,只是那對眼睛上戴着一個金絲眼鏡,那眸子深處有冷光若隱若現,就像是潛藏着一隻蜿蜒爬行的眼鏡蛇,隨時尋找着獵物的弱點,然後一口吞入腹中。
蘇湮嵐冷冷地盯着他,“你到底將我帶到什麼地方?溫韶華去哪裡了?”
“這裡是崑崙碧池,那個廢物自然是被我碎屍萬段,扔到後山喂狗吃了唄。”
夏西辭漫不經心地拋下這麼一句話,繼而走近蘇湮嵐,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看到我這一身是不是很熟悉?是我將他的皮給剝了下來,然後給我做的身體。”
蘇湮嵐的雙目幾乎要從裡面噴出火來,“你竟然將他殺了?!”
她立刻就催動全身的靈力,想着要召喚出冥火攻擊眼前這個噁心不已的夏西辭,只是無論她如何去使勁,整個身體都像是不聽使喚一樣一動不動,更不要說那乾涸的丹田,就像是一處乾巴巴的沙漠,半點的靈力都不能涌動而出。
夏西辭得意忘形地大笑着,“你還以爲你是之前的蘇湮嵐,那個禧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這裡可是崑崙山靈脈,是我一個人的地盤,我要你用不到靈力你就永遠也別想着衝破這一層桎梏!”
蘇湮嵐很恨地瞪着他,“崑崙靈脈,你竟然還是一隻玉妖?”
“不然你怎麼可能會拿回你的魂魄,閻羅王將你的名字在冊子裡已經勾走,如若不是我在地宮下打開了地底的密室,用我的靈力找回你的名冊,現在你還留在那個地方端茶倒水。”
夏西辭翻動手掌,便有一卷瑩綠色光澤的玉牒懸浮在半空之中,玉牒之上蘇湮嵐三個大字赫赫在目,正是那收藏在地府深處生死簿的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