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就算我不過是容器,也是嬌生慣養的容器。

只是被索了一筆債,哭了一場,就大擺架子的病起來。

嬌生慣養得可憐,沒有清理內部的濁液,當晚開始腹瀉。

腹瀉之後,又是胃疼。

胃疼之後,開始高燒。

安燃遲早會發現把我找回來得不償失,他花這麼多的錢,登廣告,尋人,卻找回一個哇哇大哭的藥罐子。

浪費金錢,浪費時間,浪費藥,浪費醫生和護士。

病到昏昏沉沉,連容器都當不了。

最基本的使用價值都沒了,所以安燃沒空理我。

我終於甦醒的時候,護士說,“安先生吩咐,等君悅少爺全好了,再通知他。”

我失笑。

你又是哪位?

爲誰效命?

叫的哪門子的君悅少爺?

看見我笑,她竟然說,“君悅少爺,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她也說好看,象我當年,對安燃說的話。

安燃,原來你笑起來,那麼好看。

安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我用安燃當年的話答她,“再好看,也不過是無聊的皮相。”

護士愕然。

半天,她嘆氣,“君悅少爺,你這麼年輕,爲什麼這麼頹廢?”

於是輪到我愕然。

頹廢?

當年安燃這樣答我,我爲之神魂顛倒。

我說,“安燃,你一定有出息。因爲你有志氣,你不看外表,注重本質。”

同一個答案,原來可以演繹得天差地別。

過了很多天,安老大終於拋開重要的工作事務,屈尊來巡查我的病房。

當然,他已經是至尊中的至尊,做事不必預先招呼。

要來就來。

大駕光臨後,不曾掃我一眼,先把醫生召來,問了病情。

醫生剛剛說完“好多了”三個字,他就沒了聽下去的興致。轉身走到牀邊,直接把我從病牀裡橫抱起來。

我頭皮發麻。

我知道自己欠債太多,但追得這樣不留情,未免過分。

我說,“安燃……”

他低頭,看着我,等我說下去。

我說,“我的傷還未好。”

他聽了,不置可否,抱着我站上病房門旁的人體稱,看上面顯示的重量,片刻心算出結果,對醫生說,“五十五公斤,差標準體重太多。”

我驚訝。

原來他還有一些習慣殘存。

我當初挑食,太瘦,唯恐大哥知道捱罵,死活不肯稱重,他就這樣抱着我,一起站到人體稱上。

一起的重量,減安燃的重量,等於君悅的重量。

簡單的公式,親暱的堅持。

我驚訝地看他,目光一定很傻。

他低頭看着我,抿脣一笑。

那剎那,我以爲我重新見到屬於我的安燃。

他讓醫生護士離開,把我放回病牀。

他問,“傷還未好?”

我點頭。

他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安燃說,“君悅,你真傻。不說這句話,或許今天我不碰你。”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被輕描淡寫地凍結。

如果我是爸爸,我會破口大罵。

如果我是媽媽,我會一口唾沫憤恨地吐在他臉上。

如果我是大哥,我會用兇惡的目光怒視他,發誓遲早將他碎屍萬段。

可惜,我是君悅。

說這話的是安燃,而我是君悅。

君悅只能被凍結,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安燃。

他不恨我,他只是想折磨我。

我越痛苦,他纔會越享受。

他脫我的病人服時,我斷斷續續地說,“安燃,我收回前言,我的傷已經好了。”

安燃笑,“君悅,你還是舊習不改,說過的話總不算數。”

“所以現在你要懲罰我?”

他說,“不,我懲罰我自己。”

他騙我。

如果他在懲罰自己,爲什麼痛的是我?

被撕裂的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