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不過是容器,也是嬌生慣養的容器。
只是被索了一筆債,哭了一場,就大擺架子的病起來。
嬌生慣養得可憐,沒有清理內部的濁液,當晚開始腹瀉。
腹瀉之後,又是胃疼。
胃疼之後,開始高燒。
安燃遲早會發現把我找回來得不償失,他花這麼多的錢,登廣告,尋人,卻找回一個哇哇大哭的藥罐子。
浪費金錢,浪費時間,浪費藥,浪費醫生和護士。
病到昏昏沉沉,連容器都當不了。
最基本的使用價值都沒了,所以安燃沒空理我。
我終於甦醒的時候,護士說,“安先生吩咐,等君悅少爺全好了,再通知他。”
我失笑。
你又是哪位?
爲誰效命?
叫的哪門子的君悅少爺?
看見我笑,她竟然說,“君悅少爺,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她也說好看,象我當年,對安燃說的話。
安燃,原來你笑起來,那麼好看。
安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我用安燃當年的話答她,“再好看,也不過是無聊的皮相。”
護士愕然。
半天,她嘆氣,“君悅少爺,你這麼年輕,爲什麼這麼頹廢?”
於是輪到我愕然。
頹廢?
當年安燃這樣答我,我爲之神魂顛倒。
我說,“安燃,你一定有出息。因爲你有志氣,你不看外表,注重本質。”
同一個答案,原來可以演繹得天差地別。
過了很多天,安老大終於拋開重要的工作事務,屈尊來巡查我的病房。
當然,他已經是至尊中的至尊,做事不必預先招呼。
要來就來。
大駕光臨後,不曾掃我一眼,先把醫生召來,問了病情。
醫生剛剛說完“好多了”三個字,他就沒了聽下去的興致。轉身走到牀邊,直接把我從病牀裡橫抱起來。
我頭皮發麻。
我知道自己欠債太多,但追得這樣不留情,未免過分。
我說,“安燃……”
他低頭,看着我,等我說下去。
我說,“我的傷還未好。”
他聽了,不置可否,抱着我站上病房門旁的人體稱,看上面顯示的重量,片刻心算出結果,對醫生說,“五十五公斤,差標準體重太多。”
我驚訝。
原來他還有一些習慣殘存。
我當初挑食,太瘦,唯恐大哥知道捱罵,死活不肯稱重,他就這樣抱着我,一起站到人體稱上。
一起的重量,減安燃的重量,等於君悅的重量。
簡單的公式,親暱的堅持。
我驚訝地看他,目光一定很傻。
他低頭看着我,抿脣一笑。
那剎那,我以爲我重新見到屬於我的安燃。
他讓醫生護士離開,把我放回病牀。
他問,“傷還未好?”
我點頭。
他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安燃說,“君悅,你真傻。不說這句話,或許今天我不碰你。”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被輕描淡寫地凍結。
如果我是爸爸,我會破口大罵。
如果我是媽媽,我會一口唾沫憤恨地吐在他臉上。
如果我是大哥,我會用兇惡的目光怒視他,發誓遲早將他碎屍萬段。
可惜,我是君悅。
說這話的是安燃,而我是君悅。
君悅只能被凍結,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安燃。
他不恨我,他只是想折磨我。
我越痛苦,他纔會越享受。
他脫我的病人服時,我斷斷續續地說,“安燃,我收回前言,我的傷已經好了。”
安燃笑,“君悅,你還是舊習不改,說過的話總不算數。”
“所以現在你要懲罰我?”
他說,“不,我懲罰我自己。”
他騙我。
如果他在懲罰自己,爲什麼痛的是我?
被撕裂的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