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求的是利，那一定要做最成功的商人，我可以遭遇失敗，可以經歷坎坷，可以一個人承受所有的風風雨雨，卻從來不跟別人提起，我並不在乎別人的阿諛奉承，只是希望有一天，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可以全力以赴……
這話，從很久以前蕭北寒就想要說了，不過在他眼中，這實在算不上什麼浪漫的情話，所以即使說了，也只是挑一些邊邊角角，不肯完整地說一遍。
可現在，即使他很想說，那個聽的人應該也不會回頭了吧？
只有一次機會，雪染說得乾淨利落，雖然之後兩個人依舊可以嘻嘻哈哈，但是裂痕早就已經產生了，誰見過破碎的鏡恢復如初嗎？自己做的，只會讓碎掉的鏡子變得更加七零八落。
在這段“漫長”的時間內，蕭北寒幾乎回顧了他們相思相愛相處的全過程，每個畫面都那麼清晰，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可每個相處的鏡頭又是那麼脆弱，只需要輕輕地一碰，就會瞬間消失。
爲什麼現實這麼難熬卻異常堅強，而回憶那麼美好卻脆弱不堪呢？
“家屬在嗎？顏雪染的家屬在嗎？”
蕭北寒突然跑上前，爺爺還沒反應過來，蕭北寒已經守在牀邊，正心疼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她的臉蒼白如紙，就連脣上也沒有一點兒血色，她好像一直在睡覺，可睡得很不安穩，眼睛一直在轉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疼痛，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如果不是因爲還能摸到她脈搏，蕭北寒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徹底的離開自己了。
“先把病人搬回病房裡面吧。”
蕭北寒點點頭，跟上。
照片已經保存好了，蕭暖暖被挪到了其他的地方，這個病房已經徹底地被打掃過，聞不到一點兒血腥味，蕭北寒親自把人抱到牀上，一身病號服上全都是血跡。
“一會兒保潔阿姨會把新的病號服送來，家屬記得換上去啊！這幾天要注意一下飲食，以清淡爲主，最好吃流食……”
護士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蕭北寒一個字都沒記住，他只有一個腦子一顆心，裡面滿滿都是顏雪染，還有什麼位置放下其他的？他知道這些事情，有人會幫着自己記住。
“家屬，病人一會兒就醒了，到時候記得喊我們過來。”護士給顏雪染換了吊瓶，也沒多說什麼，看着蕭北寒失魂落魄的樣子，只皺了皺眉。
最後這句話，蕭北寒勉強放在心上，點了點頭，護士就從病房離開了。
電視裡每到女主角流產的時候，一定會有那麼一個孩子來跟自己告別的，這孩子一定長得人見人愛，她的笑聲一定宛如天籟，他的哭聲一定楚楚可憐，好像每個母親都可以預感到自己將失去自己的孩子。
可顏雪染並沒有。
沒有那個最後的景象來給自己安慰，也沒有一個不切實際的美好夢境可以讓自己短暫的休息，她沒有做夢，她只是莫名地感受到一股下墜的力道，從失去意識之前一直到醒來之後……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顏雪染只覺得異常疲憊，好像連呼吸都要消耗自己此生所有的力氣，她看了一眼蕭北寒，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寧可相信自己沒醒，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只要沒有直覺，就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你醒了？”蕭北寒突然站起來，湊近了仔細盯着顏雪染，他的聲音還帶着哭腔，怎麼都遮掩不了，他以爲自己的眼淚已經在剛纔流光了，可現在才知道，那只是因爲雪染還沒有醒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給你叫醫生好不好？”
蕭北寒說話間就想去按鈴，顏雪染突然虛弱地說了兩個字：“孩子。”
“什麼？”蕭北寒本能地收回自己的手指，把耳朵湊在她的脣邊問道：“雪染，你剛剛說什麼了？”
“我問你，孩子呢？”
蕭北寒漸漸直起了身子，眼眸中飽含着淚水，他頓了一下，無力跟淒涼從足底開始向上蔓延，就如同波濤洶涌的大海，短短几秒就可以把人淹沒，最後，他苦澀地笑了笑。
孩子呢？孩子呢？
爲什麼，連一瞬間的幻想都不可以給自己，爲什麼連一秒鐘的期許都不願意施捨給他？孩子沒了，他們就完了，這是早就定下來的事情，他馬上就要徹底失去她了……
這個問題他要怎麼回答？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事情，他要怎麼跟雪染轉述？那些專屬於他們的小幸福，會在一夕之間土崩瓦解，那些他們對對方愛稱會就此消失。
她，只能成爲自己的回憶，明明會永遠霸佔着自己的進行時，可偏偏成爲了過去時，愛情沒什麼道理，它就是一個陷阱，困住了誰，都只能任命。
蕭北寒強裝冷靜，頓了頓，走向了一旁的櫃子，倒出了一點溫水，說道：“哦，這次我聽清楚了，你是要喝水嗎？來，我餵你好不好？”
“孩子，是不是沒了？”顏雪染的脣因爲乾澀，已經有些起皮，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她醒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如果孩子沒事兒，那麼北寒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自己，讓自己放心，可現在呢？
他明明聽清楚了自己的問題，卻一個字都不肯說，答案呼之欲出，根本就不需要多餘的思考。只是她依舊不肯死心，孩子好好的在自己的肚子裡，怎麼就沒了呢？
雖然，他還不能動，雖然他還沒有辦法跟自己溝通，可B超圖上面的那個影子，怎麼會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呢？以後還是別做B超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還是做彩超好一點吧？
聽說，等孩子穩定下來之後，就不需要總是複查了，她一定要把那些檢查報告單都留下來，一張張貼好了，上面標註好日期，跟自己的懷孕日記放在一起，以後等孩子長大了，告訴他，他的母親對他的愛是多麼持久而深沉……
她跟這個孩子，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完成，還有那麼多的故事要一點點寫下去，怎麼會這麼結束了呢？
多絕情的孩子啊！
她明明投入了十二分的感情，耗費了十二分的精力，還砸進去那麼多的時間，她每時每刻都在表述着自己的母愛，難道還不夠嗎？這麼努力，還是得不到他的迴應，他最後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好，然後去別的地方投胎轉世了嗎？
真是好無情呢！
可爲什麼，這麼無情地個體，卻始終沒有辦法讓自己恨起來，一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在B超上看他成型之後的樣子，顏雪染就覺得好遺憾，明明不想錯夠他人生的每一個細節，可真的回憶起來，卻只有滿滿的遺憾。
是自己這個母親不夠稱職吧？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所以他纔會匆匆離去……
“雪染，看着我”，蕭北寒強行掰過顏雪染的臉，看着她空洞無神的眸子，這雙眼應該是明豔動人的，即使說明眸善睞也不能形容她一個字的美，可現在只有毫無焦距的眼神，讓人的心裡又酸又澀，蕭北寒原本強硬的口氣，突然轉變，他含着淚水的眼睛眨了眨，聲音溫柔地讓人心碎，他說道：“喝口水好不好？”
“答案。”
顏雪染的眸子好不容易有了焦距，可說出來的話，依舊是那麼冷漠無情，她抓了抓牀單，見蕭北寒不回答，自己起身檢查病號服，上面沒有一點兒血跡，如果肚子沒在痛，顏雪染還真的以爲自己做了一場夢。
蕭北寒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看着還在捂着肚子的顏雪染，實在沒辦法把心裡的話說出口，爲什麼這麼堅持呢？爲什麼一定要逼自己呢？
孩子沒了，可你還有我啊！只要你肯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願意讓我陪着，我們就一輩子也不分開。
這個孩子沒了，我們以後還可以生很多個啊！
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期待這個孩子，我也會啊！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曾設想過他的人生，從很早之前我也有了規劃啊！我愛這個孩子的程度，絲毫不曾遜色於你，可爲什麼你還是這樣咄咄逼人呢？
雪染，我愛你，這曾經是你留在我身邊的全部理由，可是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這句話的有效期不是一輩子？爲什麼，當我還愛着你，你卻已經決定要放手了呢？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我不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一切，對不起……雪染，你可以打我罵我，我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就在這裡等着你。如果你現在太虛弱下不了手，可以留到以後，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夠解氣，需要什麼工具，我都提供給你，好不好？”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顏雪染並沒有多麼吃驚，只是不想面對而已，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蕭北寒，更不知道要怎麼看待自己，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那麼自己就是個稱職的母親嗎？
半斤八兩，說這個還有什麼用處？即使是爲了這個孩子，他們也不曾放下心中的懷疑與猜測，開誠佈公地談一次，矛盾越積越深，纔會有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攪和，怨誰呢？
能怨誰呢？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