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都已經7點半了, 崔羽約定了8點,時間非常緊。而蘇杭茶樓這地方言焉從來都沒聽過,只是知道在江心廣場附近, 而這裡距離江心廣場並不算近。
應軒開車送言焉過去, 到達的時候已經8點15了。8點之前, 言焉給崔羽打過兩次電話, 卻沒有打通, 隨後她給他發了短信,說自己會晚點到,叫他務必等一會兒。
下了車, 言焉對應軒說了謝謝後快步進了茶樓,在前臺得知崔羽已經在這裡訂了包間, 但人還沒到。
包間叫月角亭, 雅緻安靜。言焉在包間裡坐了一會兒情緒也不那麼焦急了, 此時她纔想起崔羽的資料還沒來得及看,便在平板電腦裡打開了郵箱裡的文檔。
大致略過了高中之前的部分, 後面的內容纔是她最關心的。
16歲時崔羽上高二,經歷了人生的重大轉折,那天晚上他被陌生歹徒襲擊,送到醫院時已經危在旦夕。右腿小腿骨嚴重骨折,身體有大大小小十幾處刀傷, 幸好沒有傷及要害, 可是因爲失血過多而處於重度昏迷中, 經過搶救雖暫時保住性命, 但人一直昏迷不醒。
之後崔羽在醫院特護病房中接受治療, 昏迷一年後奇蹟般甦醒。由於大腦損傷,使得身體雖有知覺卻行動困難, 而右腿則留下了終生殘疾。
此後,崔羽經歷了漫長的三年治療和復健期,慢慢的才能自由活動,但仍然不能進行如慢跑這樣不算激烈的運動。高中學業是在復健期間完成的,身體恢復後肖家資助他去英國留學。在英國的四年間,崔羽與肖瑤在一起生活,大學讀了兩年,中途退學,而後既沒有再進校園,也沒有工作。
一年前,崔羽回國擔任創科公司的技術部經理一職,隨之而來的是各種負面|新聞,多爲醉酒鬧事、打架鬥毆等。
資料裡沒有提到是否抓到了襲擊崔羽的歹徒,也沒有提到出事地點,更沒有提到言焉。
看完資料時已經快9點鐘了,言焉再次給崔羽打手機,可是他的手機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她很擔心。
崔羽在鬼門關裡走過一遭,他是憑着怎樣的堅強意志才挺過來,這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可是現在的他待人粗魯、喝酒鬧事,最令言焉擔心的是,崔羽即使受到侮辱和毆打也不回擊,至於資料裡提到的打架鬥毆,事實極可能是崔羽挑釁,動手的一定都是對方。
如果王東武的話屬實,那麼崔羽不僅忍耐了他人的羞辱鄙夷,還要忍受肖瑤,他爲什麼會放棄一切尊嚴選擇和她在一起呢?
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心裡滯悶得厲害,比受心魔折磨還要難受。受心魔折磨時,會產生毀滅一切的衝動,此時卻渴望被破壞、被毀滅、被剜刀剮成爛泥。
“你的痛苦不是你應該受的。”言焉心說,她想到自己沉睡八年的無知無覺,接着便愈發感覺自己像只無腦的蠢豬,或最低等的單細胞生物。
“你在哪?我還在茶樓等你。”言焉給崔羽發了一條信息。
時間過去很久,手機依然安靜,像一塊愚笨至極的木板。
言焉把空調開到最大,又去打開了包間的門,緊跟着把那扇古色古香的窗戶敞開了。風卻也沒有讓她好受,因爲那風實在太慢條斯理了,就像故意給她找不痛快。她回身拿起桌上的手機,還是沒有一條短信,距離上一次給崔羽發短信已經過去20分鐘了。
崔羽突然有事來不了是可能的,他打來電話的時間與約定時間十分接近,很可能有緊急的事要說,可是他們分開了這麼久,兩人的交際圈子幾乎沒有重合,他到底有什麼急事要告訴她呢?這麼長時間都聯繫不上,難道是出事了?
手中的手機都捂熱了,最後言焉撥通了另一個人的號碼。
手機那頭傳來女人乾脆的聲音:“你好,請問是哪一位?”這聲音言焉不陌生,電話確實是肖瑤本人接的。
“我是言焉。”
肖瑤那頭出現短暫的沉默。
“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肖瑤厲聲問。
“通過朋友知道的,我想找一下崔羽,他在你身邊嗎?”
“在啊。”肖瑤拖着長調,語調傲慢,“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你能讓他聽一下電話嗎?”
“今天太晚了,他都休息了,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肖瑤立刻掛斷電話,氣沖沖地把手機扔到桌上,身邊幾個或站或坐的富家小姐紛紛側目,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騷擾電話。”肖瑤說,臉上帶着譏笑。
“又是跟姓崔的有關?”一個肥胖的女人問。
“猜錯了,這回可不是。”肖瑤說,“我可巴不得崔羽的事兒多一些,那樣纔有意思。”
“那是誰的事兒?說來聽聽,我們很久都沒故事聽了。”
“聽故事?”肖瑤的臉一下子冷下來,大聲道,“有什麼好聽的!”
剛纔問話的胖女人嚇得渾身發抖,手裡高腳杯都差點掉了,她戰戰兢兢地把酒杯放在桌上,和其他人一起急急忙忙向外走。
空曠安靜的客廳裡,兩個男僕匆忙給客人們遞上外衣和包,敞開門讓她們出去。
肖瑤嘴裡咒罵着,隨即又重新拿起手機,打給她新僱傭的三個保鏢。
“他幹什麼呢?”肖瑤高聲問。
“老闆,他剛纔在酒吧喝酒。”保鏢說。
“剛纔是什麼意思?那現在呢?”肖瑤問。
“現在不知道去了哪兒,我們正要通知您。”保鏢顫音說。
“趕快找到他!”肖瑤吼。
保鏢接連說了多次“是”,肖瑤可聽不下去,她用力捏着手機,大拇指差點把屏幕捏碎了。
保鏢的手機裡傳來了忙音,他睜着驚恐的眼睛看向身邊的兩個同伴,他們已經滿頭是汗,正張着嘴等着頭頭髮話。
“老闆打來的。”保鏢頭子說,“還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去找!就是把這個破地方掘開,也要把他找出來。”
“是,可,可是,他要是逃出酒吧了呢?”另個保鏢吞吞吐吐地說。
“他要是在外面犯了病,我們的飯碗就沒了,要是自殘瞭然後再死了,我們也得跟着完蛋,知道嗎?”保鏢頭子連珠炮地說。
崔羽沒犯病也沒自殘,他只是又一次喝醉了,醉得天昏地暗,可是還能驅動自己的殘腿跑路,就算腿腳不好用,還是可以用胳膊和手爬的。這時候記憶又變得模模糊糊了,但有一件事他記得,現在他得去見一個人,他有話跟她說。
言焉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包間的門半開着。
對於肖瑤的話,她其實應該相信的。他們兩個怎麼看都是情侶,住在一起沒有任何不妥。雖然還不到十點鐘,但現在睡着了也不是很奇怪,而且崔羽的身體不能太勞累,早點睡有很多好處。可是爲什麼她還坐在這裡?不是還有任務要完成嗎?
上來時她沒問包間訂了多長時間的,現在還沒有人來提醒她時間到了。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突兀的鈴聲讓言焉緊繃的神經幾乎斷掉,本以爲是崔羽打來的,可拿起手機才發現上面顯示着“應教官”三個字。
“外面下雨了,你快出來,我們得回家了。”應軒溫和地說。
“你在茶樓這兒?”言焉問。
“嗯,我在等你。”
“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得去找視頻了。”言焉說。這不是真心話,就算有一百個這樣的任務等着去做,她也不會錯過崔羽的約。
“他來了。”應軒說。
“什麼?”言焉問。
“崔羽,他剛進去。”應軒不緊不慢地接着說,“我先回家了,你注意彆着涼了,雨有點大了。”
“謝謝你來接我,我還有件事想說,教官,先別掛,如果崔羽記得那事的話,我能不能不抹掉那部分記憶,教官你別誤會,我會想辦法讓他認爲那件事是正常的。”
“什麼叫做正常的?你來見他不就是爲了抹掉他的記憶嗎?”應軒略微不耐煩地問。
“我不想讓他以爲自己受的罪和我無關。”言焉爲難地說。
“他認定他受的罪都是因爲你,那又如何?他是學什麼的你不知道嗎?”應軒問。
“只是生物科學而已。”言焉說。
“什麼叫而已?”
“他都沒有畢業。”
“他如果一門心思研究蟲,或許有一天就能讓他查得到。”
“他只是人類,而且每天都在喝酒度日,幾千年來那麼多科學家都沒搞明白……”
言焉正說着,門被推開了,崔羽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