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經理不屑地接過名片, 看了後臉上的木板表情瞬間舒展開來,立刻就叫保安不要和那兩個保鏢糾纏,隨即對保鏢頭子和氣地說:“我們都是打工的, 互相理解一下。”
保鏢頭子從口袋中拿出幾張紙鈔, 毫不避諱地塞進了餐廳經理的口袋。
兩名保鏢各自拉把椅子, 在醉酒男子兩邊分別坐下, 兩人這一坐就像兩根粗木樁戳在那裡, 把醉酒男圍了個嚴嚴實實。一個保鏢在男子耳邊說了點什麼,男子便不再說話,眼神更加渙散。
餐廳經理見狀便叫保安離開了, 服務員收拾起地上的酒瓶,把那塊髒地毯也跟着換掉了。
醉酒男子的手搭在桌沿上, 額頭抵上桌面, 嘴裡含混不清地說:“我有錢, 陪給你們,等, 一會兒……”
言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過去,服務生上前攔她,建議她不要圍觀。
“他是我的朋友。”言焉冷淡地說。
“那請您勸他快點離開,不然我們真的要報警了。”服務生沒好氣地說。
言焉徑直來到那張桌前,桌上的食物根本沒吃多少, 中央立着的琉璃瓶子裡插着一朵玫瑰花, 花枝上光禿禿的, 很難看。
正要帶女同事離開的周馳見言焉過來就想着也拉她走, 卻發現言焉表現得十分異常, 她旁若無人地看着剛剛那個鬧事者。
保鏢頭子問言焉:“你幹什麼的?”
言焉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去叫始終頭抵着桌子的醉酒男子:“崔羽。”
男子像是陷在酒精的麻醉下, 直到言焉喊了第二聲才猛地擡頭,而眼神從驚愕到木然只是一瞬間的事,過了半晌他神經質般地笑出聲。
言焉問:“你還認不認識我?崔羽,我是言焉啊。”
崔羽收住笑聲,他的臉色白得滲人,完全不像是喝醉的人,卻更顯得頹廢冷漠。
“小姐,你認錯人了。”崔羽說,口齒異常清晰。
“你喝醉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言焉走近了問。
崔羽的頭似乎特別重,每擡一次都要費很大勁,這次他又任由頭垂下去。
身邊的兩個保鏢像商量好了一樣,同時伸出大手按住崔羽的肩,那手就像兩個沉重的鐵餅,牢牢壓制住崔羽。而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似是一個模子刻出的,這兩人哪裡像是保鏢,根本就是兇惡的獄卒。
“都說了不認識你,快走!”趕過來的保鏢頭子邊吼邊伸手猛推言焉。
周馳抓住保鏢頭子的胳膊,冷聲道:“我勸你安分些。”
言焉用她單調刻板的語調對兩保鏢說:“馬上放開他。”
“我不認識你啊,我說過了。”崔羽垂着頭說,接着兩手抱住頭,用力抓起參雜着不少白髮的頭髮。
“我們走,先離開這裡。”言焉說着就要伸手拉崔羽起來。
“你快走,他們會傷着你的。” 崔羽痛苦地說。
崔羽話音剛落,身旁的保鏢就伸胳膊去擋言焉的手,言焉反手抓住保鏢的胳膊,只稍用了些力保鏢就慘叫起來,鐵餅一樣的手也隨之擡起。
言焉鬆開手,只見保鏢的胳膊上留下五個黑色血塊。
另一個保鏢騰地站起來,快速朝言焉出拳。閃躲的瞬間,言焉抓住對方的拳頭輕推出去,保鏢向後連同椅子一起倒地。
“我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今天我一定要帶他走。”說着,言焉就去拉崔羽的手腕。
“言焉!”崔羽的聲音痛苦至極。
“我只是離開一會兒,你就又給我惹出事情來了?”女人矯揉造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言焉回頭就看見一個名媛模樣的貌美女子,她目空一切的高傲氣勢從她的神情、衣着和手提包上一股腦放射出來。
餐廳經理快步來到女子身邊,對她俯首帖耳、畢恭畢敬。女子與餐廳經理耳語幾句,這才正眼看向正在看她的言焉。
“你是……言焉。”女子大驚失色地說。
言焉當然也認出這人來。肖瑤這些年的變化很大,令人矚目的美麗臉蛋,獨一無二的囂張氣焰,只是那過於精緻出挑的眼鼻和下巴像是動過刀。
肖瑤的吃驚只是暫時的,她很快恢復了優雅倨傲的姿態,表情也淡然不少。
微笑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叫微笑,而肖瑤則給了言焉一個最標準的微笑,說:“多年不見了,言焉同學,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說完她瞥了一眼依舊低垂着頭的崔羽,目光中極盡輕視鄙夷。
“我也沒有想到。”言焉說。
“可惜我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辦,就不能和你敘舊了,崔羽也有事,我們改天約個時間再暢談昔日的同學情誼怎麼樣?”肖瑤問。
崔羽默默把手從言焉手中抽出,言焉回頭看他,而崔羽的目光卻一直流連在地面上。
“我和你沒什麼舊事好敘。”言焉對肖瑤說。
“那可不錯,省得麻煩。”肖瑤說。
崔羽起身,目不斜視地整整衣服和領帶,仰起頭從言焉身邊繞過去,走到肖瑤身旁,木樁樣的保鏢也趕緊跟過去。
站在言焉身旁的周馳板起臉瞧着肖瑤。
肖瑤臉上的笑容愈發僵硬如蠟像。
崔羽始終沒有再看言焉一眼,他仰着頭,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褲子纖塵不染,穿在他身上甚是好看。
“崔羽,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有時間去找你。”言焉說。
“他的住處不固定。”肖瑤突然接口道,隨即挽上崔羽的胳膊。
崔羽微垂下眼皮,說:“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
“先走了,改日見。”肖瑤輕飄飄地說。
“什麼沒什麼好說?我會去找你的。”言焉追上去說。
崔羽沒有理言焉,自顧自轉身跟着肖瑤朝門外走。
言焉這才注意到,崔羽走路一腳深一腳淺的,這可不像醉酒造成的,很像是跛了。
“這兩位是你的同學?”周馳問目送崔羽的言焉。
“高中時一個學校的,一起上過不到一年的學,並不是同年級。”言焉說。
在言焉的時間概念裡,她和崔羽只是分開了一年多一點,而崔羽和她卻是九年沒見了。她醒着的每一天幾乎都要畫他,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周馳四處看看,發現自己的那位同事早已不知蹤影。
他故作作調侃地口吻說:“這頓飯算是毀了,還一起碰到了舊相識,老天實在不作美,這家餐廳的服務水準也是差透了,我們換個地方吃唄?”
言焉垂着眼皮,心情很壞。
周馳拿出手機看信息,組裡的信息部發來一封郵件,他念起裡面的內容:“常珊珊,45歲,英語教師,離異,無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