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四十分的時候, 言焉和周馳到達伊舍爾。
小婧說的沒錯,這家餐廳正面的窗戶由八塊大玻璃窗組成,形成一整個巨大的落地窗, 對着馬路的整面幾乎都是玻璃的。
從店裡可以清楚看到馬路對面的甜點店, 只是看不到甜點店裡面的人。一是因爲甜點店不大, 另外, 甜點店僅有的四扇窗戶都不大, 裡面還都掛着半挽起的窗簾。
如此看來,甜點店裡的小婧能夠清楚地看到西餐廳裡的李小芸,而餐廳中的李小芸卻看不到甜點店裡的小婧。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生等着他們點餐, 言焉看了眼餐單就放下了。她到這裡基本就沒心思吃東西了,這是她第一次查蟲的案子, 跟昨晚簡簡單單捕殺一隻蟲相比, 這個任務要難得多了。而坐在對面的周馳卻顯得很輕鬆, 他點了湯、沙拉、牛排和配菜之類的,沒點酒, 只要了咖啡,言焉的精力不在這兒,索性要了一樣的。
服務生上餐時,周馳拿出一個證件樣的東西在那個小青年面前一晃,服務生看來是個新人, 好像從未沒經歷過這種事, 顯得有些侷促。
“我們是便衣, 跟你問點事兒。”周馳鎮定自若地說。
言焉根本沒看清周馳剛纔晃了一下的證件是什麼樣的, 更不用說真假了。
“什麼事?”服務員問。
周馳拿出手機, 舉到了服務員面前問:“你見過這個人嗎?昨天還來過這裡。”
那手機上的照片是李小芸的。
服務生起先還挺緊張,但隨後就興奮起來, 連忙說:“噢、噢,我知道,她就和……”他朝着與他們隔着三個桌子,同樣是靠着窗位置的一張桌子指過去,“她和那邊桌的那位女士一起,她們這些天幾乎天天來。”
言焉和周馳同時望過去,那裡坐着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女人。打發走了服務生,言焉和周馳頭對頭,低聲研究起來。
“怎麼辦?”言焉問。
“我去問問?”周馳說。
“她是不是在等着李小芸呢?難道她不知道李小芸已經墜樓死了?”
“看樣子是。”
“六點了,過一會兒她等不到李小芸給她打電話怎麼辦?”
“我現在去。”周馳說着就要起身。
“不,讓我去。”言焉說。她輕聲咳了一聲,倒不是嗓子不舒服。
“你就自己去?”
“我進來一點兒蟲味都沒聞到,就算她是蟲我也不怕。”
“好,隨機應變。”周馳說着仰起頭,身體靠上椅背。
言焉起身朝着那個中年女人的桌子走去。
女人盤起頭髮,五官挺漂亮,身穿一身銀灰色的荷葉邊外套和包臀半裙,氣質大方優雅。
言焉來到女人的桌前,頗有禮貌地問:“您好,請問您是在等李小芸女士嗎?”
女人的神態突然緊張起來,她看看言焉,又急忙向四周張望,警覺地問:“她是不是出事了?”
“阿姨,您不要這樣緊張。”言焉說。
“你是小婧?”女人問。
言焉下意識地要否認,隨後卻點了頭。
“我,我……”女人吞吞吐吐的沒說出一個詞來,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想和您談談我媽媽的事。”言焉說。
“小婧,你媽媽她怎麼了?你快告訴我。”
“她讓我來見你。”
女人更加警覺了,她又一次向四周張望,好像再看是否有人監視她一樣。
“您在怕什麼?有人要傷害您嗎?”言焉接連問道。
“不,我不能和你說……她一定是出事了,我不能和你在這裡說。”女人緊抓着皮包的手在微微發着抖,她慌張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個便籤本和一支筆,在上面快速寫下一行字撕下來遞給了言焉。
言焉接過便籤紙,上面寫着:繁星咖啡廳。
“阿姨,您別害怕,這裡很安全,我們真的不能在這裡多聊些嗎?”言焉試探着問。
眼前這個女人顯然是就要走了,言焉在她身上沒有聞到蟲味,但也不能肯定她就不是蟲,也不能保證她就一定沒有攻擊性。
言焉不敢貿然行事,便沒有強行阻攔她離開。
“明晚六點準時來這裡找我。”女人說完轉身向門口走,付了賬後快速離開了。
“你怎麼讓她走了?”周馳問回來的言焉。
言焉坐下來,低聲說:“她非常奇怪,很多疑,還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我覺得我們得警惕一點,不能操之過急,這是我第一次出來狩獵。”
周馳把手機舉到言焉面前,笑起來問:“怎麼樣?”
手機上是剛纔女人的照片,原來在她一點未沒察覺的情況下拍了照片。
言焉笑了一下,表示佩服,接着小聲問道:“你剛纔晃了一下給服務生看的那個證件是真的嗎?”
“不是,那是我早上向伊教官要的,是朱教官的。”
言焉噢了一聲,心想難怪他晃得那樣快,幸好沒被那個服務生看出來。
“有什麼收穫?”周馳問。
“她約我明天晚上在繁星咖啡廳見面,這個咖啡廳我知道,離我家不遠。”
“你家?應組長家?”
“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
“哦,我知道當然不是。”周馳說。
言焉面前的湯還一口沒喝,就更別提牛排了,她拿起湯匙又放下,說:“我也是有家可回的人。”
周馳陳懇而認同地點頭,接着說道:“現在照片到手了,發給信息部,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查到這個人,不會讓她跑掉的,好了吃東西吧,吃完了再研究。”
“你這個蠢貨,離我遠點。”餐廳裡突然有人大聲吵嚷起來。
言焉轉頭去看,餐廳最裡面一個角落的位置上,有個女客人被同桌的男子推倒在地上,而吵嚷的人也是他。
女人坐的椅子也跟着倒了,推人的人仍舊怒氣衝衝。他手裡舉着紅酒瓶,似要砸向女人。
最近的一個男服務生立刻趕過去,及時抓住了男人握酒瓶的手。
“都給我走開,我只想一個人喝酒。”男子大叫,想要掙開被服務生抓住的胳膊。
穿着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走過去,恭恭敬敬地對鬧事者說:“先生,我是餐廳經理,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您可以儘管提出來,我們會改正,並且儘量做到讓每一位顧客滿意,不過我們這裡是正經的西餐廳,不是酒館,如果您要喝個痛快,那麼請您出門右拐,那裡正好就有一家酒吧。”
“放開!”男子沒有理睬餐廳經理,他掙開了被抓着的胳膊,把酒瓶舉到到脣邊,像是灌啤酒一樣對着瓶口喝了一大口,然後才慢吞吞地對餐廳經理開口道:“這酒是在你這裡買的,我在這裡喝有什麼問題?”
“這裡不歡迎您,請您和這位女士離開。”餐廳經理說,他似乎被激怒了。
“爲什麼叫我們走?”倒在地上的女人大聲問餐廳經理。
“您和這位先生如果不走的話,我們就要報警了。”餐廳經理說。
男子笑起來,他已經喝得醉醺醺了,此時只是垂下頭不停地笑。
服務生被他笑愣了,便鬆開了手。
男子手裡的酒瓶晃晃悠悠的,服務生的手腳也跟着顫顫巍巍起來,不知是要去抓他的手,還是該去接那個搖搖欲墜的酒瓶。
男子的手鬆開了,砰地一聲,酒瓶掉落在地,瓶子倒是沒有摔碎,因爲地毯厚得很,只是酒瓶中的紅酒卻濺出了半瓶,從服務生痛心的表情看那酒應該是很貴的。
言焉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的視線停留在鬧事的醉鬼身上。他二十幾歲,穿得不錯,從頭髮到鞋子也都很乾淨,像個有錢人的樣子。而他的長相其實沒怎麼變,眉眼、鼻樑和脣角依然好看得很,卻缺少了最讓人心生好感的敏銳與自信。
“那不是梓涵麼,啊,那女孩是我以前的同事。”周馳瞧了言焉一眼,便急忙趕了過去。
周馳到了那兒趕快從地上扶起同事,女人的胳膊擦破了點皮,嘴裡嘶嘶地喊着疼。
“嚴重嗎?”周馳問。
“你……你是周馳,你怎麼在這裡?”女人擡頭問。她顯得尷尬起來,立即整理幾下衣服,臉上扯出一個笑來,放緩語調說:“我沒什麼事,我的朋友喝醉了而已。”
“混蛋,”醉酒的男子突然衝着周馳大叫,“你哪裡滾出來的?”
幾個保安已經到了,他們一起制伏正要站起來的醉酒男子。
旁邊桌的兩個健壯的男人見狀立刻擠過去,伸出大手阻止保安。
這倆壯漢那桌還有個沒有起身的男人,他正在打手機,打完了手機便鎮靜地走到餐廳經理身邊,用他粗糙低沉的嗓音說:“對不起,這個人我來負責,給您添麻煩了,不過我們會賠償的,不要鬧得不愉快。”
說完,男人從懷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餐廳經理,接着說:“您通融一下,我們三個您也看到了,我們受人僱傭做他保鏢的,我可以保證他一會兒就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