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世間有太多兜兜轉轉跌宕起伏, 然更多的是簡簡單單平淡無奇的了此一生。

莫子期總覺得自己平凡的太徹底,所以從來沒有太多欲求。吃飯睡覺,上班掙錢, 而後結婚生子, 沿着不知誰定下的基本軌跡走下去, 無所謂好, 但對子期來講也不見得人生無趣。

吃飯睡覺已是本能, 上班掙錢也成了必須,只是這結婚生子倒成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理想。理想也是可以實現的,但是實現理想的路對於莫子期來講也是有點崎嶇。她本以爲這輩子就和季品君手牽手走一輩子, 可誰知道幾年的平淡無奇到底輸給了幾個月的熱烈,後來聽聞他朝三暮四的一樁樁破事, 痛楚有, 唏噓有, 慶幸也有。但慶幸這個情緒的滋生多半也因爲出現了個徐子翊。

徐子翊,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裡的男人, 兩個人談戀愛也小半年了。莫子期想着“談戀愛”這個詞真是矯情,似乎應該屬於普洛華這樣年紀的女孩子,可是徐子翊給他的感覺真的像是談戀愛,浪漫甜蜜,無微不至。莫子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動了, 但這心動讓她覺得慌亂, 說到底, 徐子翊給不了她安全感。

徐子翊很優秀, 事業有成, 有車有房,按他自己的話也是“一表人才”, 對她也是體貼入微,除了言行舉止略有輕浮以及桃花滿天下之外也挑不出其他的什麼壞。在和徐子翊一起吃喝遊玩的檔裡她不止一次的遇到了他那些女“朋友”們,環肥燕瘦,妖嬈清純,各不相同。莫子期能想象到徐子翊曾經是多麼風流,甚至在他出差的時候她也會想着此刻的他身邊是否也有着另一個她。想想會有些難過,但莫子期從不去求證。她時刻準備着迎接徐子翊厭倦離開的那一天,所以即使被他稍有感動撥動了心絃,她也會立刻掩藏起來。

莫子期不敢再付出,怕一不小心,又是萬劫不復。

普洛華說她自卑心理作祟,她並不否認。

倒是近來徐子翊一直攛掇她換個工作,或者乾脆當他的“全職太太”,理由是怕她太辛苦。子期一口拒絕。

她還是被調往了業務部,適應了一個月後開始跟着老業務員各地出差。辛苦是辛苦了點,但較之以往子期感到了莫大的充足。但這樣,兩個人的見面也漸漸的少了。徐子翊每晚或真或假哭訴着對她的想念,子期聽聽笑笑,有時候實在太累了,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轉眼就是新年。普洛華放假早,搭了尹豐年的順風車回了和鄉。徐子翊家無親人,所以在年三十送子期去車站的時候不知真假的說要同她一起回去,子期嚇的不輕,最後藉口太突兀回去準備準備之類的堵了他的口。

倒是在車站遇到了正在候車的蘇澤宇,子期一喜,說:“我怎麼覺得我和你那麼有緣!”

蘇澤宇也笑得燦爛。徐子翊卻在兩人熱乎的聊天的時候不停的“咳嗽”,提醒他們旁邊還有個“第三者”。這一下,蘇澤宇笑得更歡快。

蘇澤宇是早十分鐘的車,等他檢票上車不久子期也要走了。

徐子翊說:“這一別,就是兩年,子期,給我個擁抱吧!”

莫子期看着他一半嬉笑一半莊重的神情,心想你也真會做戲,故無視他張開的懷抱,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徐子翊剛想說“子期你怎麼一點情調也不講”,可話還沒講完,有人已鑽進了他的懷抱。

“徐子翊,明年見!”莫子期說完,離開他的懷抱,留下怔怔的他,走了。

走到門口回了個頭,徐子翊還在那個地方,笑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莫子期也笑了,然後揮了揮手,真的走了。

睡了一覺,便到了和鄉。洛華說過來接她,可一出站,眼前都是熟人。尹豐年,蘇澤宇,普洛華。

蘇澤宇說也就十分鐘,等着子期一起走。子期聞言心裡一陣溫暖。

洛華說尹豐年上午相了親下午沒事便被她拉來做司機。子期聽聞愣了愣,望向尹豐年,只見他也是望着子期,臉上淡淡笑容,眼神滿是無奈。

莫子期這意識到,尹豐年和招小怡真的要完了。

招小怡出國後沒有聯繫過她,她不知道她有沒有找過尹豐年,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招小怡那麼驕傲而悲傷的離開,多半不會先行聯繫他們。

尹豐年這麼急着相親,估計也是尹母的緣故。莫子期一想到這麼好的一對戀人就這樣分開,尹豐年又要靠着相親找個女子結婚過此一生,心裡不免悲涼。或許自己有一天也會這樣,誰都是看不到未來的。

子期望着窗外,想着心事。洛華和蘇澤宇聊得暢快。

這個年過得好生悠閒而無趣。莫子期轉發了個祝福短信給徐子翊,徐子翊痛斥莫子期一點誠意都沒有。

子期說,我本不打算髮給你的。

不可避免的,鄰里鄰居親朋好友都關注着子期的婚事,子期被問得無可奈何,只說不急不急,人家便說你都二十七了還不急!子期不敢跟家裡說徐子翊,她想着一切都是未知,說了就隆重了,到時候空歡喜一場,不折騰人麼!

洛華是一天到晚找不到人影,不是和那個聚餐,就是和那個約會。她自小潑辣人緣好,熱鬧點也是正常。倒是她莫子期顯得冷清,不耐煩出去被詢問,於是一門心思窩在家裡做宅女。

這一日莫母收拾好碗筷在了院子裡翻被子,子期躺在椅子裡閉目養神,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說着說着,莫母便扯到了尹豐年。

莫母說:“豐年媽媽問你呢!”

子期應了一聲不說話。

“豐年這孩子也挺好的……”

莫母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子期便說:“他年三十還去相親的。”說着又惟恐她誤會,補充了一句“我和尹豐年是不可能的!”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一開始只是他們兩個人,念着年少,縱使情愫暗生,但不敢逾越,後來出現了季品君,她便毫無猶豫的一頭紮了進去,她看上了季品君什麼,她也說不上來,若說是他癡纏了半年,但好歹尹豐年溫溫吞吞的陪伴了她十來年,只能說她當時鬼迷了心竅。後來她跟季品君恩恩愛愛的過着,尹豐年也和招小怡開始了他們的一方天地,但幾個人也常常在一起,相處融洽,那十來年的情誼便化成了牢不可破的親情。然後,季品君叛離了,尹豐年和招小怡也散夥了,算是又回到原點,只剩下了兩個人,哦,還有個徐子翊。不管徐子翊的感情是真是假,但名義上她莫子期還是徐子翊的女朋友。可就算沒有徐子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難道還會在一起?

想想,怎麼都是不可能的事。

年初三是中學同學的婚禮,莫子期和尹豐年一同出席。尹豐年穿了身黑色呢子大衣,脖子裡圍了條格子圍巾,頭髮剃的乾淨利落,臉上有莫子期熟悉的笑容。子期心想十幾年過去了,當年那個羞澀的男生愈發的內斂,男人味十足。

好幾個老同學坐了一桌,其間有已爲人父母的,有新婚燕爾的,有婚期將至的,當然也有像尹豐年和莫子期那樣至今單身的。其間不乏知道當年尹豐年對莫子期有意思這碼事的人,便嚷嚷着讓他們倆人乾脆再續前緣。兩人不約而同的扯些別的話題,間歇相視一笑,不了了之。

酒席很晚才散,新郎新娘皆醉,親朋好友各個臉泛紅光。子期喝得不少,在能力範圍之內,倒是尹豐年喝多了,走路也有些不穩。因爲是一路,子期和他打了一個車。車上歌聲繾綣,尹豐年側着頭似乎睡着了,子期望着窗外漸漸逝去的繁華,只覺思緒紛呈卻難以捕捉。

和鄉的夜很安寧,連路燈都靜靜。

車停在路口,子期想轉身與尹豐年道別,沒想到他也下了車。

寒風蕭瑟,卻有着滿頭繁星。子期打了個哆嗦,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被尹豐年一把拉進了懷裡。子期一驚,想要掙脫,卻聽到耳邊傳來無比疲倦的聲音——“讓我抱會。”

莫子期只覺渾身僵硬,尹豐年身上的酒味與淡淡的檀香味充斥着她的鼻尖,但無法否認,此刻的她感覺到了溫暖。只是他的身形太過單薄,不似徐子翊那般寬厚。

想到徐子翊,莫子期一片清明。她拍拍尹豐年的胳膊,輕聲問:“怎麼了?”

尹豐年鬆開她,笑了笑,說:“喝多了,站不穩。”

莫子期知他開玩笑,卻也不點破。只是看着他揮了揮手,說聲“我走了”,然後慢慢走遠,再沒回頭。路燈下,他的背影,格外寂寥。

子期有些悲傷。

徐子翊的電話打斷了子期的思路。子期覺得心裡一陣煩亂,便摁了掛斷。回了個短信說:喝多了,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