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小怡離開那天, 子期和徐子翊一起在機場送的她。子期看見招小怡身旁幫她拎行李的尹豐年,如若不知道他們已分開,當真覺得兩人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招小怡與子期擁抱道別, 然後檢票登機。
尹豐年望着招小怡, 招小怡一個眼神掃過, 停頓了一下似有哀傷, 也不過淡漠。
子期推着尹豐年, 示意他該說些什麼,他卻只是說:“一路順風。”
招小怡笑了笑,說一句“保重”, 揮手再見,轉身離開, 再沒回頭。
子期幻想着招小怡能突然留下說不走了, 可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也沒有等來奇蹟。子期感到傷心,這麼多年的兩個人, 就這樣散了,各自天涯了。還記得不久前一起吃飯,還說着年底結婚的話題。
尹豐年的神情滿是落寞。
子期幽幽的說:“你該把她留下!”
尹豐年淡淡的說:“我又怎麼留得住她!”
“你不試,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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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豐年轉過身要走,又停下, 輕輕的說:“算了吧!”
說算了, 那就算了吧!
晚上, 徐子翊拉着尹豐年喝酒, 說一醉解千愁。徐子翊沒讓子期參加, 他說男人的事當跟男人一起。子期想着也是,待在家裡。恰巧那天洛華休息在家, 也不覺得孤獨。
子期把尹豐年和招小怡的事說了洛華聽,語氣哀傷。
洛華說:“說不定也是好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不快樂,分開了,說不定各自海闊天空。這個世界,沒有誰,是一定要和誰在一起的。”
子期覺得洛華和徐子翊的觀點如此雷同,可爲什麼她莫子期卻達不到那種看淡一切的境界。
“人生,真的是個變幻莫測的東西。”
“既然莫測,何必要測。順其自然,大家開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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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小怡走後,子期一度不敢跟尹豐年聯繫,或許是招小怡說的那些話讓子期覺得再跟尹豐年過多聯繫就是影響他人了。不跟尹豐年聯繫,連帶着也不願見到徐子翊,說是自己忙讓徐子翊多陪着尹豐年。徐子翊遵旨,但還是約着這個週末一起去海邊。
本來是約好了週末,誰知計劃有變,週四徐子翊就要出差要去很遠的地方。打來電話說明情況,然後將約會提前,說是今晚接她一起吃飯。
下午時候,荀唐藝突然說要帶着子期出去見客戶參加個座談會,子期知道荀唐藝是在培養她的業務能力便跟着去了。誰知快到下班時間座談會都沒結束。
子期想着徐子翊一定在辦公樓下等着了,可惜自己走得匆忙,手機充電忘了拿下來了,現在也沒法告知了。心裡有事,應付也不專心。
等到會議結束,已經五點一刻,本來說着一起吃晚飯,荀唐藝見子期心不在焉,便推了。送子期到辦公樓下,荀唐藝自己也下了車,她還有一些資料沒有拿。
徐子翊見着子期,滿臉笑容的下了車,想要表示親暱。子期蹙了蹙眉,遞過一個眼神,示意有旁人在。
視線一轉,徐子翊便看見自另一邊車門下來的荀唐藝,這一下,便怔住了。
另一邊,荀唐藝一擡頭,也看見了徐子翊,她的眼神裡交雜着難以置信、滄海桑田、驚喜以及哀傷。
子期沒見過荀唐藝這樣的神情,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徐子翊,他也正望着荀唐藝,但還沒等子期發覺什麼,徐子翊已別過臉,對着子期說:“下班了吧!”
子期點點頭,介紹道:“這是我們荀總。”又對荀唐藝介紹徐子翊,她說“這是徐子翊”,沒有給他冠名身份。
徐子翊淡淡的笑了笑,荀唐藝也恢復了冷冽,輕輕的點了個頭,算是招呼。
簡單幾句,道個別,各自離開。
在車上,子期問:“我怎麼感覺我們荀總看到你的時候怪怪的,你們認識嗎?”
徐子翊笑了笑,說:“說不定我長得像她以前的男朋友。”
子期覺得徐子翊不正經,鄙視了他一下,徐子翊卻拉過子期的手,緊緊握着。現在是車流高峰期,子期抽回了手,讓他專心開車。
說是讓他專心開車,卻又想起那次荀唐藝在飯店給她說的那席話,現在跟徐子翊處的也算融洽,便想一句說一句的把荀唐藝那年的戀情以及上次的不期而遇當作一個話題說了出來。
子期說:“我一直覺得荀唐藝是個很出色的女強人,沒想到也是這麼癡情的一個人,而且現在依然單身着。很多人都打她主意,但據我所知,全被她一一委婉拒絕。我在想啊,她是不是依然再等着那個男人。”
徐子翊謹慎的開着車,子期見他半天沒回答,便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時一個紅燈,車停下,徐子翊“啊”了一下,然後嬉皮笑臉的說:“太后不是讓小的專心開車的麼!”
這天晚上徐子翊的話格外多,似乎逮着一個話題都能說得起勁。但多歸多,卻不像往常那樣不正經,或者說不再像以前那樣顯得機智而狡猾。子期卻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細微的改變,這也正好遂了徐子翊的心。
按照以往一樣,吃完飯,便送子期回家。
微笑着與她揮手再見,直待她拐彎看不見身影,他的笑容也便落了下來。
徐子翊前所未有的感覺到了疲憊,好像是心力交瘁。他說着那麼多話,只是怕他一沉默,就是冷場,他不想讓子期看出端倪,於是試圖全身心的投入約會的交談中,可是,他說了那麼多,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過些什麼。
當他說着那些話的時候,他的眼前又出現了那扇鐵門,那扇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鐵門。
那年,他站在她家門前,等着她下來,卻只是等到她母親的不屑與鄙夷。
是的,她是千金大小姐,成績優秀,才華橫溢,是天之驕子,而他,父親拋妻棄子下落不明,母親改嫁,自己靠年邁的爺爺照養,成績一塌糊塗,是混跡街頭的痞子。於是到最後,他只能看着那扇鐵門把自己阻隔在那幢豪華的別墅外面,他覺得自己像條狗一樣,卻吠不出聲來。
後來,那扇鐵門,成了他多年的夢魘,壓着他喘不過氣來。本以爲這兩年,那夢魘已不再,一切都會好起來,沒想到還是席捲而來,不給人準備的餘地。
上次也是這樣狹路相逢,兩輛車等着紅燈過,一轉眼,就望見彼此錯愕的表情。她比從前成熟很多,漂亮很多,妝容精緻無可挑剔,卻來不及反應就揚長而去。那時他的旁邊有着其他女人,卿卿我我她是盡收眼底。
就這一面,他失眠多夜。
他一直以爲自己很恨她,恨她言而無信,恨她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恥辱。因爲這恥辱,他開始想着改變自己的人生,於是輟學,獨自闖蕩。沒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少苦,人們看到的是那個風流倜儻揮金如土的徐子翊,那時的落魄狼狽,無人知道。
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他擁有了很多東西,金錢、美色,他紙醉金迷的生活着,可是心底的空虛,只有自己知道。他遠走他鄉,等待有一□□錦還鄉,徹底揚眉吐氣。可是真等到他功成名就那一天,他卻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了。
他擁有了那麼多,可是看到她,心裡頓時泄了氣。她還是那樣的高高在上。
他想,她看到他與別的女人那樣舉止輕浮,一定對他很鄙夷。
他還是在乎她的,可是爲了不讓人知道他依然在乎,他表現的那麼漠然。一漠然,就是陌路。
荀唐藝,荀唐藝……徐子翊在心中默唸着這個名字。
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能一眼認出對方,無論彼此是變胖變瘦,變老變衰,依然能一眼認出,而後像是置身世外,彷彿時間靜止,又如時光倒流。
若不是他先清醒過來,若不是他若無其事,若不是他假裝的一點眷戀都沒有,最後又能怎樣收場?
他是看到她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來,最後回覆漠然神情,一切情有可原。他假裝不識,她完美配合,是因爲當時他人在場,還是,這麼多年後,一切滄海桑田?
子期說,荀唐藝像是一直再等着那個男人。這是真的嗎?她的內疚自責,是不是來得晚一些?
曾經,他找過很多女人,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有着那個叫作荀唐藝的女人的影子,後來他厭倦了,消耗不過年歲,這樣想着,也就對着那個莫子期半真半假起來。她是那麼平凡的一個人,卻讓人感到溫暖與踏實。於是真也罷,假也罷,好好的再去接受一個人,再讓一個人接受。
他對她假裝不識,或許是爲了自己刻意的冷漠,或許,也真是爲了不願意傷害莫子期。
不見得他對子期有多深的感情,或許連對荀唐藝的十分之一都沒有,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他傷害過很多女人,但是面對子期,他真的不忍。
所謂的半真半假對待,到現在有多少真多少假,自己也分不清了。只是在很多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和子期真的像是一家人一樣。所以在與荀唐藝見面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若無其事的走到子期身邊,然後比往常更熱情的對待她。
他不準備讓子期知道自己和荀唐藝的事。不知道,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而荀唐藝,也該知道自己與子期的關係,或許,該讓子期換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