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敬倫父子和林統祖孫住下後,一念只吩咐下人上賓款待,誠不缺禮,也不會過分殷勤!至於英雄會的人是否知道閔敬倫父子已經到了自己跟前,這並不是馬上就能確定的。因爲從一開始,英雄會就從未放鬆過對一念的監視,而閔敬倫父子卻不算是值得需要增加人手監視的人物!
但不久前接到的密信讓一念心裡不由暗暗嘀咕,據信上說五龍山莊龍耀庭爲了三兒子一家始終還是憂心忡忡,但並非是有所愧疚或者爲他們的安危擔憂,而是其他三個兒子時常爲此埋怨父親,暗中影射父親爲了自保不惜割捨親情,枉顧正道大義!
其實說到底龍耀庭也是有苦說不出啊!
平心而論,龍耀庭何曾甘心就那麼輕易把兒子一家拒之門外?起碼那個名聞天下的好孫子,對祖先留下的家業是何其的有利?可人生總不免禍福相依,孫子的確具有天下無雙的才能,但如今他卻也是世間最危險的禍根!
五龍山莊不同尋常武林門派,那是家大業大,產業遍佈各地,門人數千。可以說就算髮生多大的事,也是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風平浪靜,如此讓老人怎麼敢冒險把偌大家業賭注在一個人身上?
只不過一念從密信上還看出了另外一些意思,其中一些恭維和預祝的話,似乎指向其他武林三大世家對自己的依附如果認爲只是隨口閒話倒也無妨,可一個終日足不出戶的少奶奶,卻又是從何處得知短時間內江湖上發生的,且不乏並未真正公開的那麼多事情?
見風使舵倒也算不得不可原諒,但如果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騙局,自己倒是需要更加仔細一點了……
見到那婀娜的身姿大遠處嫋嫋走來,一念暗暗把密信在手裡揉碎。
雖然已經有陣子沒見到,可林梅君臉上那種淡漠天下,卻又似乎洞悉天機的神情,卻並沒有什麼改變!
沒等一念招呼,林梅君徑自坐到了他對面,而一念見此也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你不老實!”
愣了下,一念沉吟問:“此話怎講?”
林梅君看着他淡然一曬:“你明明一心想要神器,可對我表叔卻故意閒置不理,這豈是老實人的行徑?”
暗想她這樣的誤會倒也並非無理,畢竟她應該還不知道九天神器就算現在分佈各處,但到了最後必定會有人乖乖的送到自己面前,所以除非事情有變,自己根本不用着急收集!
“這話倒也是!不過你認爲我該怎麼樣呢?張嘴要?或者承諾交易?”
“你是怕我表叔提條件?”
“呵呵!這有什麼可怕的?蓬萊閔家富甲一方,比我有錢多了。而且就算不爲了他們,我和楊建傑也是勢不兩立的。而除此之外,他又還能提什麼條件呢?”
林梅君聽了緩緩點頭:“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對一切都瞭如指掌,又爲什麼一字不提神器的事?”
“你讓我怎麼提?玄元靈珠是他父子的保命符,可如果給了我,我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護他們周全。畢竟英雄會高手如雲,如果楊建傑再親自出馬,我也根本不會是對手。難不成讓楊建傑抓了把柄挑唆琅琊派來逼我?”
林梅君聽了雖覺可以理解,可仍忍不住問:“但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願意玄元靈珠落到別人手裡,不是嗎?”
這還真是讓一念沒法回答,畢竟他不能實話實說,可偏偏眼前這姑娘天生精明得厲害,若說太多難保自己一時不慎被她猜出什麼。倒不是自己怕受害,而是知道的太多對她實在沒有什麼好處!
見他神情猶豫,林梅君暗暗思量:“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說,我不問就是了……”
皺眉看着她,一念心裡不由感到一種莫名的擔憂!而且確確實實是爲了林梅君的擔憂!這姑娘實在太聰明瞭,但對她自己來說,這份聰明卻未必是好事!
還沒等一念想好該再說什麼,林梅君忽然嫣然一笑:“你頭疼的事已經很不少了,實在不必再爲我費神!還是先顧好眼前吧……”
愕然看着她 ,順其眼光看去,迴廊上燕凌霜正當先走來,而其身後除了向來緊隨的同門師兄樑瑤,此時還多了個萬秋!
看着三人走進亭子裡,林梅君微微頷首,自從迴廊走去。
對燕凌霜眼中的幽怨,一念只是視而不見。
樑瑤看着他淡淡一曬:“素聞梅莊大小姐年輕絕色,才高八斗,向來是江南名士競相追求的對象。怎麼,莫非龍師弟與她也有鴻雁之交?”
一念自然聽得出其諷刺之意,當即淡淡反問:“怎麼?樑師兄以爲,我們仙家弟子就不能詩書怡情了?”
“當然不是!但怡情固然是妙,談情卻也養性得很吶!”
對樑瑤此人,一念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感,甚至還可以說頗懷同情!
燕凌霜被稱爲仙界第一美人,追求者如過江之鯽!而樑瑤本來也是個年輕俊美的有爲青年,與她又是自幼青梅竹馬。可偏偏燕凌霜雖然從未阻止他的緊緊跟隨,卻又似乎根本是從來都毫不在意。
不過這也難怪燕凌霜,畢竟凡是習慣了的事,總難免會忽略!
可對於原本就近水樓臺的樑瑤,不僅沒能先得月,反而一向被自然而然的忽視,他心裡的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總而言之,若非看在於正清和天山派的顏面,一念還真不在乎這倆不分輕重的玩意兒!
“老萬,你怎麼突然來了?”
萬秋從走進亭子就一直低頭垂目站在最後,整個人都顯得失魂落魄。一念連叫了幾聲,他纔好歹回過神來。
“哦!我……我是來找你的,湊巧在中門見了兩位,就勞煩他們帶路的。”
此時一念看向其他兩人的神情,明顯一副“如果沒事就請自便”的態度,燕凌霜心裡又羞又氣,跺跺腳轉身而起。樑瑤臉上神情頗爲複雜,但當然仍舊是對師妹如影隨形!
對視一眼,萬秋臉上此時寫滿了複雜的心緒,搞得一念實在不願費心去解讀!
“老萬!你、我相交也近十年了吧?無論我們彼此處境如何,至少有什麼話想說還是不需要太多顧忌的……”
萬秋擡眼看了看他,又低着頭輕輕囁嚅片刻:“一念!我心裡有件事想問你,可是……”
“有話你就問吧!”
好半天,萬秋才似乎終於鼓足了勇氣看着他:“一念!你實話告訴我,你要收集九天神器,對不對?”
“對!”
聽他如此直言不諱,毫不猶豫的回答,萬秋倒不由一愣!
“可你要九天神器,卻並不是爲了天下蒼生,收服魔神,而是爲了你自己,對不對?”
一念正放到嘴邊的茶杯戛然止住,還微微的濺出了幾滴!
“你見過楊建傑了……?哼!他果然早就知道了一切,厲害!真厲害啊……”
萬秋自然聽不懂他這番自言自語:“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其實你就是……”
聽他半天也沒說出“是”什麼,一念此時反倒淡然極了!
“我就是魔神!準確的說我是魔神宿體在人間的轉世,沒錯!但你知道了又如何?殺我?你沒這本事!而且告訴你的人也不會容你對我下手。那麼去告訴天下人?相信的已經都站在楊建傑那邊了,而不信的還會來和我同一陣線。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楊建傑再厲害也只是個人,而我再沒用也還是無憂派的首座弟子!老萬啊!江湖你也走了十幾二十年了,難道這點事還看不懂嗎?”
其實萬秋豈會看不懂?即便楊建傑如何義正辭嚴的對他說出這一切,他除了驚駭,還有爲好友的擔憂,難道曾對楊建傑產生了半點好感?沒有!因爲這件事的真假還在其次,可英雄會的多行不義卻已經明明白白的!
同樣,一念說的也沒錯,無論選他,還是選楊建傑,每個人也都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一念原本就是仙界公認最有希望修成正果的人,只要他還是仙界中人,是魔神又如何?
而楊建傑的確厲害,可終究不過一介凡人!蜀山爲何“自甘墮落”?只不過因爲他們沒有了幻遊鏡!
蜀山本來就是由修煉成仙的凡人創建,可雖然道術易於凡人修煉,卻絕非奇才難有大成!因此蜀山立足仙界至今並不是靠人多勢衆,而是靠他們身爲九天神器之一的守護者來撐場面!
歸根結底拋開一念、沉幽仙人、楊建傑等等幾個可以獨自翻雲覆雨的人物,凡間武林根本不會被仙界當回事。楊建傑同樣明白這一點,所以必定由此下手。
而一念這個人弱點不多,“情義”是唯一可以打擊他的手段。偏偏他身邊不乏迂闊之輩,這種人也是世上最容易利用的。
敵人永遠是最瞭解你的!一念當然也明白這一真理,可他不怨也不怪,因爲萬秋被敵人利用的地方,也正是自己願意與之爲友的優點,那就是“正直!”
“老萬!任何事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現在也不想浪費脣舌解釋!如果可以,今後大家還是最好不再見面。因爲我的處境,已經不容許我再顧念私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