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例行功課後,一念本想去私宅看看父母,卻不料才舉步就聽到了敲門聲,而門口站的卻是鄭安國!
愣了下,一念淡然問:“你怎麼找到這來了?有事嗎?”
鄭安國看着他似乎也有些失措,但終歸還是說出了來意!
原來幾天前,鄭安國閒極無聊帶着兒子出去逛街,不想竟遇到了一位曾經的同僚。而一番敘話後,鄭安國才知道此人原來竟是奉當今太子密令微服來尋找自己的。
看了太子密信,開頭一番恭維可以忽略不計了,而之後對朝堂的一番描述卻是頗耐人尋味!此時朝中的形勢比之前已經更趨明朗,除了錢立鬆一直在宮中擔任皇帝近衛,曹廉也已入宮當了二王子的老師。並且憑藉出衆才華,極得皇帝賞識,一時間朝中人人屈從。
面對此情此景,太子本人“深明大義”,認爲英雄會必然居心叵測,意圖霸佔朝廷。但其勢力龐大,江湖根基深厚,難以輕易剷除。因此太子希望一念可以體念蒼生,爲民除害。
這封信給一念的感覺,籠統的說這個朝廷確實已經談不上希望了!細緻點講,當朝皇帝本來就昏庸奢靡,但畢竟年事已高,作爲有限!而太子爲人不失乃父之風,且頗爲剛愎自用,因此絕不會甘心爲英雄會所利用。而英雄會大概也看出了這位太子無法輕易控制,所以轉而向二王子下手,打算效法大秦趙高指鹿爲馬前鑑!
這麼一來,太子爲人並非愚昧,自然會對英雄會頗爲忌憚!可此時他雖爲太子,卻並無實權,又焉能撼動大權在握的曹廉和錢立鬆?若是一個不慎,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如此情形,太子會想要拉攏自己的勢力也就順理成章了!
看了信,一念臉上帶着譏嘲看向鄭安國:“說實話,對你的爲人忠義耿直,我原本是挺喜歡的,否則也不會揹着父母把妹妹送去和你成親!不過,忠義不能當飯吃,更加改變不了朝局,救不了百姓!那麼,你對這封信又是什麼看法呢?”
此時鄭安國心裡頗爲苦惱!而滿心忠義,但卻對混亂朝堂無能爲力,這種“雞肋”式的忠臣走上斷頭臺也不是空前絕後!
“我知道勸不了你,而且……,現在我確實什麼都做不了,也沒必要去看待。你自己的事,還是自己決定吧……”
看着他悲哀的身影將要出門,一念輕輕苦嘆:“答應我件事吧?”
鄭安國聽了愕然回頭:“什麼?”
“替我好好照顧爹孃。”
鄭安國聽得眉頭緊蹙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和你原本應該情同手足,只可惜,我們之間有太多的隔閡,註定彼此的距離無法縮短!其實我知道,爹孃心裡對一切也都心知肚明,他們不說,只是不想增加我的負擔!這輩子我註定當不了孝子,能指望的也只有不連累他們而已!以後,這個家就只能靠你了!”
鄭安國雖然不明白,但也聽得心慌意亂:“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會……會……”
淡然看着他,一念微微一笑:“會死?當然!你想一想,現在的你還算忠臣嗎?而如果你堅持去做個忠臣,結果又是什麼?所以,我會有個什麼樣的結果,豈不是早已呼之欲出了?”
“可你……”
“無論我能不能改變局面,我自己的結局是早已註定了的!現在,我只希望你可以幫我把這個家撐下去。好歹就算爲了你自己的妻兒,她們總是無辜的……”
鄭安國仍舊不明白,而事實上他也的確不可能明白什麼!那麼一念的父母的確像他所說的已經明白了自己兒子的一切?是的!
他們可以爲了兒子的前途忍受骨肉分離,這已經足夠說明她們的目光並不世俗!可以在不傷害雙方顏面的情況下離開五龍山莊,也是明白彼此的立場。可他們選擇和兒子共患難,是不希望兒子徹底淪爲無依無靠的孤家寡人,但此情此景之下兒子的處境還需要贅述嗎?
總而言之,現在每個人似乎都已經對未來有所感悟,所以也就沒必要非說出來徒惹傷感了!
繼天山派登門之後,前來見一念的竟然是孤山梅莊林統和林梅君祖孫倆,以及蓬萊閔敬倫和閔義父子!
對他們的到來,一念難免詫異!而閔敬倫父子神情都頗爲悲切,卻顯然不是因爲長久避難的憂鬱!
“幾位今天前來,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閔敬倫向林統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一念說:“一念大俠,我父子今日登門只爲希望可以從此跟隨你,即是爲天下除害,也可以報了自家的血海深仇!”
一念聽了心下了然,又不免好奇問:“怎麼?閔老先生莫非已經……?”
自當初蓬萊分別之後,閔敬倫父子就聽從一念的指示從此隱姓埋名,躲避禍患。而那以後接連出事,一念也並未將他們放在心裡。
但閔敬倫父子雖然刻意隱蔽行蹤,卻絕不會甘心坐以待斃!但他們父子卻也知道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報仇的,因此便易容改扮混跡市井,暗中查房。
幾個月過去了,也許真是天意。閔敬倫父子暗中打聽到有幾種藥材忽然被人打量收購,別人對此或許不會在意,但閔敬倫父子發覺那些被暗中瘋狂收購的藥材乃是自家秘製一種奇藥的必須成分。而那種藥不僅可以治療極重的傷情,還可以當做一種非常有效的補藥,短時間提升功力。只不過這種藥非常猛烈,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的,所以閔家人從來沒當做普通藥物使用過,因此更加不會是外人隨便可以知道的。
父子倆暗中觀察,終於發現了一批私下購藥的人,並暗中尾隨其後發現那些人竟然英雄會一個分堂的會衆。一面是好奇,另一面是自身情形的觸動,父子倆終於找到個機會潛入了那個分堂。
而那個分堂裡並沒有很多人,想必不是英雄會的主要戰鬥力。閔敬倫父子倆在其中觀察多日,無意中發現又一個人非常面熟,仔細看認出竟然就是和父親同時失蹤的一個同門。
雖覺驚心,但父子倆還算沉得住氣,從此就開始跟在那同門身後,終於發下了一個暗牢。而父子倆趁機潛入暗牢,卻在裡面發現了苦苦尋找多時的閔誠忠。
祖孫三代劫後重逢自然不免諸多的悲痛,但閔誠忠確不負一代宗主的身份,稍微平靜下來立刻了解到什麼纔是最重要的!當下,閔誠忠鎮定的告訴兒子自己確是被英雄會楊建傑親手抓獲,目的是要奪取家傳的玄元靈珠。
閔誠忠雖然寧死不屈,但其門下有些貪生怕死之徒自然投靠了英雄會。但閔誠忠畢竟是尋找玄元靈珠的關鍵,楊建傑也不敢隨便傷及他性命。而且閔誠忠還用家傳的奇藥拖延時間,暫時保全並未受到太重的酷刑,只是盼着有一天可以把實情告知可以信任的人去公告天下。
如今閔誠忠已經形同廢人,自己也不願意苟且偷生,況且若是帶着自己,兒孫怕也難以倖免。閔敬倫父子雖然痛苦,但終究沒能攔住閔誠忠含笑自盡,父子倆也只能滿懷悲憤的揮淚逃出,按照老人的臨終吩咐趕往梅莊。
武林四大世家裡梅莊是最早沒落的,但卻也正因此是最不被人注意的,而且林統爲人外表慈和,內心頗爲耿直,向來頗受同道敬佩!漫雪山莊自龐正軒死後已漸漸不爲人所重,如今雖然並未衰敗,但也沒多少人還會當回事。
五龍山莊從一開始就是四大世家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但卻也是樹大招風,龍耀庭本事不弱,但卻名利心頗重,難以令人信任!因此閔誠忠千思萬慮,終究認爲還是將事情託付林統最爲妥當!
並且這裡還有一層關係,林統的親姐姐乃是閔誠忠的原配夫人,所以他還是閔敬倫的親舅舅。彼此見面說明了一切,林統雖悲憤難抑,可也明白如今想要報仇已經只剩下和一念聯手一條路可走,於是便立刻帶着孫女,外甥父子趕來。
英雄會抓走閔誠忠雖然不是親眼所見,可也是一念早就料到的。不過,他再厲害也確實沒想到天意的這番安排!但天意不可測,人心卻未必那麼密不透風!
“無論以前如何,我覺得閔老的心意,楊建傑絕非不知。不過閔先生父子活着對他必然是有益無害的,所以他纔始終沒有什麼行動。可現在閔老一死,他必然會有所警覺!”
“那又如何?我馬上把他們的陰謀公諸於世,即便一死也算不負先父一番忍辱含屈!”
“可你無論說什麼,能拿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證據嗎?況且就算你有證據,閔家竊據玄元靈珠那麼久,江湖上會有人同情你們嗎?楊建傑敢做這樣的事,你們以爲他只是貪圖神器?”
林統聽了皺眉問:“按你這麼說,敬倫他們是楊建傑故意放過的?”
“不必故意,只順其自然就行!閔老並非尋常人物,玄元靈珠必定難以到手,而想要找閔先生父子又非容易,所以根本不必要過分嚴密看守。可如果有人發現此事傳了出來,除了我也沒有人會特別在意。如今閔老已死,楊建傑便可料到此事已經泄露,現在他也必然已經知道兩位到了我這了!”
“那一念大俠,先父……”
“閔先生,請恕我直言,此事若公諸天下,無論別人如何,恐怕琅琊派首先就不會放過你們。並且還會讓世人認爲是我利用此事尋求神器,那時候就算你們自己都知道我連那神器看都沒看過,可誰又會相信?而如此一來,英雄會豈非可以順理成章的向我叫板?即便他不會親自出面,但若琅琊派前來尋回玄元靈珠,二位認爲我又有什麼立場阻止他們?”
閔敬倫父子倆聽了忍不住大放悲聲,而林統也深知此事的確如此,不由得一陣陣長吁短嘆!
“楊建傑如此陰險惡毒,野心必然非小。而且英雄會十萬會衆,又聯合了那麼多江湖門派,難道真是天要亡我正道?”
“天命如何不是我們能控制的,現在我們只能先看明白自己的處境。幾位也不妨先住下,一切等我仔細想想再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