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佐中尉小心翼翼的解開地毯,露出了下面的地板,康斯坦先生卻顯得對地板下的東西不感興趣,他走到窗戶口,眺望街道上的情景,片刻過後,敲打地板的烏佐中尉一聲驚呼:“找到了。”
康斯坦的兩位助手一起上前,撬開地板,露出下面的暗格,但隨即,大家顯得有點目瞪口呆——長方形的暗格內空空蕩蕩。
然而,燃燒過後的黑灰與煙塵,在暗格內留下一個手提箱大小的痕跡,說明之前裡面絕對隱藏了什麼。
烏佐嗖地站起身來,拿起通話器準備呼叫隊友,康斯坦先生淡淡的插話:“沒必要了,我猜她不會留下什麼重要東西——地毯有移動的痕跡,殘餘的灰燼已經破碎,說明之前地毯被人動過。我就是從這個痕跡上,發現地毯有問題的。東西已經被人拿走,拿走的人絕不是你的隊友……”
康斯坦伸着鼻子嗅了嗅,繼續說:“空氣中還有香水的味道,來的是個女人,應該是那位報案的女人,她剛剛走。走得很匆忙,甚至來不及掩飾痕跡。”
烏佐已經擰開通話器,立刻在通話器裡呼叫隊友:“注意,注意!各小組注意從戴利巴索夫街剛走出一個女人,相貌:未知;身高……”
烏佐望向康斯坦,康斯坦走到一灘灰燼前,端詳着灰燼上一個小巧的前腳掌印跡。回答:“一米六到一米七五之間,應該是個身材嬌小,長相秀氣的精緻女人……剛纔我看到街上有幾個攝像頭,它們還起作用嗎?”
烏佐走到窗邊。眺望了一下,回答:“能起作用……爲什麼我們不追她,康斯坦先生,你不是說她剛走嗎?”
康斯坦搖搖頭:“這個女人走得很匆忙,一點不加掩飾,但她終究是……終究是左手的助手,既然她已經走到大街上,我們就不可能追蹤到她……”
康斯坦在心中不了一句:真追上了。未必是好事。咱眼前這三瓜兩棗,萬一惹出了背後的“左手”,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已經留下了痕跡”,康斯坦胸有成竹的補充:“如果路兩邊的攝像頭還起作用。那她就給我們留下了影像——這就夠了,我們從不曾留下左手的影像,但這次我們有了左手助手的圖像,以後這就是左手的標記,通過她我們可以輕易摸到左手身邊。所以,別去驚動她!”
烏佐恍然大悟,對着步話機解釋了幾句,立刻將步話機別在身上。邀請說:“康斯坦先生,我們還等什麼。我現在帶你去監控中心,我們馬上下載那女人的圖像。”
這時候。百合正拎着手提箱匆匆走在街上,她頭上戴着一個精緻的烏克蘭風格大花沙巾,紗巾將其耳部與頭髮裹得嚴嚴實實,精巧的墨鏡遮住大半個臉,奢華的高跟鞋踩在敖德薩的石板路上,傳來一串噔噔噔的脆響。小巧的手上套着黑色鹿皮手套,神態匆忙地拎着名牌錢箱,一路走來顯得很風姿婀娜……其實她這幅打扮,違反了教科書上所有的規定。逃亡之中的百合原本不該如此精心打扮惹人注目,但百合從來就是這樣,她喜歡一切奢華精緻的物品,從不肯委屈自己。她的所有僞裝角色,都帶有同樣鮮明的特色:一個喜歡名牌的女性。
街道上的人並不多,出租車也不多,百合一路走一路尋找搭車機會。這時,對面一個男子衝百合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百合視若無睹的繼續向前走,一副趕時間的模樣,遠遠見到一輛出租車亮着燈,她趕緊深處纖秀的左手,衝出租車招了招手,出租車快速停到身邊,百合輕輕鬆了口氣,閃進汽車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連續換了幾輛車,百合來到自己租下的公寓。這是一間學生公寓,租客們基本上是敖德薩國立大學的學生……之中比較富裕的。見到包裹嚴實的百合,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山美人狀走進公寓,幾個學生停止了交談,眼中露出渴望搭訕的神情,百合不管不顧繼續前行,不一會兒,學生們轉移了注意,竊竊私語聲繼續響起。
“聽說敖德薩師範大學出事了,你知道嗎?”
“什麼事?嚴重嗎?”
“咱那外事辦讓留學生把宿舍費都交給了一對夫妻,讓那對夫妻出面向校方租賃宿舍,說的是這樣租房方便,實際上等於轉租一道手,掙留學生的服務費,轉租來的房子,房租並不便宜,但因爲很多留學生剛從國內來,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麼與校方打交道,所以很多人就認了,落地就把宿舍租金交給這對夫妻。
這筆錢相當於外事辦的小金庫,但誰知道這對夫妻根本沒給校方交租金,卷着錢跑了,現在外事辦急了,不想認賬。留學生宿舍樓的學生們惶惶不安,不知道老毛子什麼時候趕學生出來……大概事實是這樣的!”
“哎呀,坑爹啊,眼見的冬天快到了,這時候到那裡租房?人在海外,怎能相信我們的使館?!”
“苦了苦了,你妹的,住宿舍樓的都是些剛來的新生,老留學生誰上那個當,如今他們真是兩眼一抹黑,能找誰幫忙?”
“聽說,宿舍樓的留學生相約找大使館,找外事辦,要求解決問題……”
“沒用,使館裡都是一羣吃喝玩樂的廢物,這羣官二代外交官基本不懂外交,你以爲他們能幫你?他們只會推卸責任……誰去轉告他們一聲:最有用的辦法是——在宿舍樓裡找找有沒有美國同學,拉上他找美國使館,就說快冬天了把人往外趕。這樣不人道。你試試,這招保證管用。”
“對對對,先拖延一段時間,免得老毛子馬上趕人。然後有時間跟外事辦慢慢爭辯,他們做的孽,必須讓他們負責……”
百合默不作聲地走進自己的屋子,她鎖緊門後長長鬆了口氣,軟軟地順着門壁癱倒在地板上。
一直以來百合都是被呵護的對象,她從沒有單獨活動過,哪怕處於休假狀態,身邊也總有人保護。唯獨這次她丟失了身份證明,丟失了所有錢財,完全孤立無援,這讓她感覺很柔弱很孤單。回到緊急避難屋取回自己的皮箱。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勇氣,當任務完成的時候,她只感到一陣陣虛弱……這時候,她並不知道,只要她稍稍晚去幾分鐘。皮箱就不屬於她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依舊傳來隱隱的吵雜聲,百合覺得身上恢復了力氣,她回到牀邊將皮箱扔到牀上。而後從牀底摸出早已準備好的另一隻箱子——這是箱子是她搬入宿舍樓時攜帶的行李,但裡面裝的不是衣物等個人物品。
打開皮箱後。百合從裡面取出一具注射緩釋胰島素所使用的電子注射器,裝上一針麻*醉*劑。注射到自己的左臂,而後打開電腦,啓動程序,在等待麻*醉*藥起作用的時間,百合取出製作銀行卡的工具,開始給自己製作僞造的銀行卡。把相關數據輸入銀行卡磁條後,百合拍了拍剛纔注射麻*醉*藥的地方,感覺胳膊已經麻木,她再度從箱子裡取出一柄手術刀,已經相關的消毒劑。
在胳膊上噴好消毒液後,百合用手術刀隔開皮膚,跳出一個個人芯片——這種個人芯片很普及,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患者身上多植入這種芯片,這樣,在入院的時候只需用胳膊掃過讀卡器,既往病歷一目瞭然,方便了醫生用藥。
如今這種芯片已經普及到普通人身上,很多人身上植入這種芯片後,儲存好個人信息,在過海關時只要一晃胳膊,就可以不用護照無證通關——當然,願意植入這種芯片的,都是些不怕個人隱私曝光的普通人。
百合身上的這種芯片是公司開發的,可以當做身份識別,或者門禁卡,自由出入公司,以及公司資料庫。除此之外,公司還負責定期更換芯片內的僞裝個人身份,以方便員工更好的隱藏自己……但剛剛經歷的事情,讓百合有點心驚。
追蹤者能很快的找到緊急避難屋,這很不合理,百合事後反省,與王成一樣想到了個人芯片的問題。她身上這塊個人芯片,雖然不能自動向外發射信息,但當她走過街頭,走過商店,走過銀行提款機,以及地鐵站閘口,其中設置的讀卡器或多或少的會發出識別信號,讓個人芯片進行驗證——如果有人搞到了公司內部機密,能夠解開芯片內的加密資料,那麼她的行蹤就暴露無遺。
逃出地下碉堡時,百合已經毀去個人終端,她身上並沒有手機,也沒有其他無線電設備,那麼,最大的泄密嫌疑就是個人芯片了。
如果公司員工的個人芯片都被破解,這也意味着公司與敵對方的鬥爭持續升級,雙方的黑客交火已進入白熱化,彼此都破解了對方的最終秘密,雙方員工都將無以遁形……只能憑真本事廝殺了。
這將是一場石器時代的戰爭!
難怪本.拉登最後要靠毛驢來保持通訊聯絡。
挑出個人芯片後,百合草草用膠布沾住了傷口,給自己打了止血針後,她有點心跳過慢,便用慢吞吞的動作取出一個銀質胸針盒,將胸針取出後扔掉,而後將個人芯片裝入銀盒中——這是爲了屏蔽無線電信號。
回過身來,百合緩慢地將電腦中的阿列克謝資料製成微縮膠粒,然後將膠粒裝入緩釋胰島素藥囊,再將這裡藥囊裝入注射器,對準自己腹部注射——緩釋膠囊進入腹部脂肪層,如此一來,百合再不怕毀去筆記本電腦了。
將筆記本中的阿列克謝資料刪除,百合又給自己只做了幾張銀行卡,奢侈品VIP卡,而後取出相應工具,開始僞照護照——她使用的方法是“山寨”。
小心翼翼的取下真版留學生護照上的相片——這本護照是她從同樓的留學生那裡偷來的,如此一來。她只需僞造好護照相片,就可瞞過街頭盤查的警察……當然,這瞞不過海關警察,因爲這本護照雖然是真皮囊。但海關警察輸入護照編碼後,立刻能調出護照原有相片。
製作好身份證明後,百合頓時感覺到心情好了許多,覺得自己再不是無根之木……她轉身來到洗手間裡,對着鏡子開始給自己化妝染髮——如果王成在這裡,定會嗤笑百合化妝手段的粗略。當然,這不是說百合不會打扮,百合很擅長突出自己的優點。她淡淡描了幾筆,便使自己變得更加清麗脫俗。
她只會讓自己變得更漂亮,卻不會讓自己變醜,變得跟過去完全不同。
收拾打扮的時候。百合心不在焉的想起王成,頓時覺得一陣胸口發澀,那股揪心般的疼痛讓她動作稍頓,她好不容易纔重新恢復理智,繼續慢悠悠的梳弄頭髮。
她的心痛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孤獨,是失去照顧後的無助,是恐慌,是寂寞。
幹管道工這一行。不想死得早就必須把自己錘鍊的心如鐵石,必須斬斷一切情緣。公司內部早已拿克洛蘇與王成之間的事當做反面教材。認爲他們不該過度彼此依戀,以至於被人堵在家門口。
百合在公司屬於內勤人員。內勤人員獲得比較長壽,驚心動魄的外出任務與他們無關,他們唯一的樂趣就是彼此八卦,因此內勤人員關係都比較親密,比較抱團。在公司與下面各小組完全切斷聯繫的情況下,內勤人員依舊保持比較私密的聯絡,因此她知道一些連王成也不知道的內幕,比如公司內部對王成的嘲笑。
與王成走到一起,進而滾到牀上。最初是出於孤獨,兩個人被密封在冰天雪地的地下基地,每天都是枯燥的虛擬訓練,時間長了難免彼此吸引……百合清楚的知道王成的危險性,知道她不能像克洛蘇一般過度依戀,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孤獨。
於是,兩個彼此需要慰藉的人走到了一起。
那段時間,有可能是百合最快樂的日子。
往常她交男友,總擔心對方識破自己的僞裝,而僞裝的身份時時提醒她:眼前這段感情並不是真的。唯有與王成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底細,所以不用僞裝不用膽怯,是什麼就是什麼。因此,那段日子兩人明明清醒的知道對方只是牀伴,只能是牀伴。但百合卻覺得真實。她的微笑是真實的微笑,沒有任何僞裝;她的苦惱是真實的苦惱,不含任何表演成分。
作爲一個以僞裝爲人生的職業特工,真實是那麼甜蜜。
更何況那段日子,王成把百合照顧得很好,一個以察言觀色、窺視人心爲訓練目標的人,獻起殷勤來會讓你覺得格外妥帖……而王成當時的訓練課程,是如何讓女人心甘情願爲她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於是,於是百合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一陣陣痛徹心扉的疼痛。
她不願承認這疼痛來自愛,她提醒自己必須堅強……但她止不住流淚,她堅強的流着淚繼續梳妝,隱隱的,她覺得王成並沒有丟下她,城市上空有雙眼睛,正代表王成在看着她——緊急避難所背後小巷內,她的遇救很可能來自王成援手。
可正是這一點令她更加難受——爲什麼王成明明可以看到她,卻不跟她聯繫?爲什麼王成伸手可以觸及到她,卻讓她如此孤獨?
爲此她不惜割開自己的皮膚,取出個人芯片以消除一切隱患——要知道,百合很怕痛的。她暈血,她軟弱,她很需要人關懷的。如今操鍵盤的手卻拿起手術刀,親手切開自己白嫩的皮膚……
此時此刻,百合內心那股被拋棄的悲愴感格外濃厚,她堅強的忍着噴薄的淚水梳妝完畢,將需要丟棄的東西打成包裹,而後整理好個人電腦,拎起手提箱,輕巧地提着皮箱走出房間,走到大街上——按教科書所說,她現在需要轉移住所了。
這時候,康斯坦先生已經在城市監控中心拿到了百合的圖像——圖像識別中,耳朵、鼻子、眼睛、嘴脣、顴骨輪廓是主要辨識特徵。百合用紗巾裹住了耳朵,用墨鏡遮住了眼睛,但她不好連嘴脣、鼻子、顴骨都遮住,那樣的話,走在街頭就顯得太另類。
“你們的圖像搜索軟件怎麼樣?”康斯坦詢問。
“應該說功能很不錯——我們已經用它識別了不少恐怖分子”,烏佐中尉回答。
康斯坦抖了抖百合的相片,建議:“在大學區尋找這個女人,她的穿着打扮像個學生,而她要跟外界聯繫,需要進行大流量數據交換,那麼,她只能躲在大學區,才能繼續隱藏自己……不不,別在學生宿舍尋找,這女人衣着很典雅,她租住的地方,一定是那種有錢學生扎堆的高檔住宅,去這樣的高檔學生公寓尋找。
快,調出學生公寓區的監控圖像,迅速跟這幅人像進行比對,找出她來,監視她,注意她所有的對外聯繫,我要最詳細情況……嗯嗯,或許我們可以順路看看那位黑客,你們找到他了嗎?我非常懷疑那就是左手的藏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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