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區門口停車的時候,王成發覺別墅門前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正在踢足球,離小孩不遠處站着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這位中年婦女似乎在負責照顧踢足球的小孩,但她的態度卻不遠不近,彷彿跟踢足球者沒什麼親密關係。
王成走下了車,來到車後座扛起一隻豚鹿,這時候的王成一身獵裝打扮,大腿膝蓋上一左一右插着兩支槍,車廂裡還放着一杆雷明頓狙擊槍,他肩上扛着鹿,美麗的大鹿角直豎向天空,鹿的脖子上還在往下滴血,而王成臉色陰沉,渾身帶着沼澤地醞釀出的殺氣,筆直向李響別墅走,玩足球的小孩停止了玩耍,膽怯地站在路邊,照看這位小孩的中年婦女也不跟過來,她同樣躲在路邊,看着王成向李響的別墅走去。
過了片刻,小孩醒過神來,膽怯的跟着王成來到李響門前,當王成站在那裡停下的時候,小孩也停下來了,他歪着頭,端詳着王成身上的槍,以及肩上扛的鹿。
客廳的門敞開着,李響激動的聲音傳了出來:“……請洋民工好啊,大哥,雖然洋民工貴一點,但首先老外做事情自覺性比較高,我們不用時刻盯着他;再說,養老外也不知道賄賂工程監理,現在行業潛規則那麼厲害,哪有不收紅包的工程監理?收了紅包監理就跟他們狼狽爲奸,以次充好、偷樑換柱,讓人防不勝防。老外不知道國情,正方便我們行事。
到時候,工程結束了,如果驗收按潛規則來的話,施工方上下打點到了,驗收磚家說這是‘混泥土建造的優質示範工程’,你也得認了,沒辦法,他是唯一權威,驗收報告在這兒,給錢吧。那咱該怎麼辦?
請‘洋民工’就沒這麼麻煩了,如今各地剛開始請洋民工,咱有關部門還沒想出向洋民工索取紅包的手段,所以他們只好怎麼嚴厲怎麼來,怎麼刁難怎麼來——他們越是刁難洋民工對我們越有利啊,只要他們最終在驗收報告上簽字,報告上說這工程是混泥土,絕對是優質混泥土,是水泥多過沙子的那種……”
王成還想傾聽一會,踢足球的小孩拿不住了,衝屋裡喊:“叔叔,有人扛了一頭梅花鹿來。”
王成不好再停留,他衝屋裡吆喝:“響子哥,快出來搬東西。”
話音剛落,李響樂呵呵的領着屋裡人衝出來迎接:“早盼着你呢,可算來了,我肚子都餓扁了。”
站在李響身邊的管興是個國字臉,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鼻若懸膽,劍眉星目。看起來一付標準堂堂正正的形象,抿起嘴來很威嚴,咧開嘴笑很慈祥……
見到王成肩上扛的鹿,管興眼前一亮,等王成卸下鹿來,管興繞着圈子欣賞了一下鹿角、鹿身,轉身慈祥的衝王成伸出手去,一副關心老百姓疾苦的模樣:“幸苦了幸苦了。”
李響趕緊介紹:“這就是王成,英文名字叫邁克爾.王,我跟他在紐約一同遭遇車禍,現在這間公司的所有二手零件,是他幫着聯繫路子的。”
管興目光再閃,他忽然想起一個隱約的傳聞,傳聞李響那次遭遇車禍是出自黑手黨,據說李響動了不該動的奶酪引起黑手黨報復。李響做不到的事,面前這個年輕人卻能從黑手黨手裡撬下一塊奶酪,順利倒騰出二手車零件……不簡單啊!
管興立刻放低了姿態,語氣裡多了點誠懇:“麻煩你了,你說說,我們這趟出來開會,還麻煩你特意去捕獵,李響真是不懂事,想吃口新鮮也不能指使朋友冒險吧……不管怎麼說,感謝感謝!”
別墅的門裡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驚叫聲,但這聲尖叫不是來自簡潔,簡潔正一身職業套裝,矜持的站在門口衝王成微笑。在沒人注意時,簡潔嘴脣一張一合,無聲地問:“你那裡沒事了吧?”
王成輕輕點頭回答簡潔,這時,門裡那個女聲驚喜地說:“呀,好美麗呀,太漂亮了,我喜歡這付鹿角。”
李響假裝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他神情得意的補充說:“大哥,你沒過來的那幾天,我也去沼澤地裡打了一趟獵,我還獵殺了兩頭鱷魚一頭鹿,噢,還有一隻野狗……呀!我還忘了,我獵殺的東西正放在店裡,讓他們製作獸頭標本,現在這功夫也該做好了吧,下午我過去看看,大哥也過去望一眼?”
李響無恥的將王成的獵物說成自己,簡潔很不滿意的反駁說:“你明明打到的獵物是豬,那頭鹿怎麼是你殺的?別忘了你沒有狩獵證,我有,那頭鹿登記在我的名下。”
管興很有氣質的揮揮手,和稀泥道:“野豬也不錯啊,我聽說野豬是最難獵殺的,皮厚,子彈很難打進去……呵呵,車上的東西不少嘛,看來我的口福不錯。”
王成隱身沼澤地,沒引來意料中的敵人只好把火氣發泄到動物身上,沼澤地的動物倒黴了,被他獵殺的不止這頭鹿,車後座上還躺着一隻澳洲野豬、兩隻澳洲野犬、十數只兔子,此外,還有烏鶇、歐歌鶇、火雞、紫翅椋鳥、珠頸翎鶉、綠頭鴨等禽類……還有那隻鱷魚胃裡掏出來的麝香鴨。
王成一一介紹自己的獵獲物,管興興奮地大笑起來:“果然有口福了,可惜沒有帶一個好的廚師來。”
這時,那位總在門內說話的女子已經走了出來,這女孩長着一雙細長明亮的眼睛,很挺的鼻子,微厚的嘴脣,修長的鴨蛋型臉蛋,長而密的睫毛撲扇似蝶,煞是動人。她約二十歲出頭,未語先笑的,一舉一動很有嬌嗔感。
這女郎走出門口,做了個迎接動作,彷彿要接過王成肩上的鹿,但轉手卻撫摸在鹿角上,隨即她花蝴蝶般轉身,讓過抗鹿進門的王成,看着李響從車上提來的各種野味,拍着手直喊:“好漂亮的羽毛,乾爹,我想要這羽毛,等會兒拔毛時,能不能讓我幫個手,我要先把羽毛摘下來,嗯——”
女郎的那聲哼拖長了調子,充滿央求味道,但更像是撒嬌。她撒嬌的對象是管興,在場的其餘人都沒介紹這女孩的意思——包括那位一直端詳王成身上武器的小孩。
王成直接忽視了那女孩,將鹿身放到屋內的餐桌上。女孩也不怕生,直接走到車後座,獨自觀賞王成的獵物,拍着手直說:“呀,這麼多獵物,乾爹,今晚吃什麼好吶?”
管興看着獵物搖搖頭,臉上充滿無奈的驕縱,他伸手接過王成這次扛得野豬,稍皺了下眉頭,發覺自己似乎拿不起來,但想到王成一身輕鬆的樣子,他不甘心地再度舉起野豬,踉踉蹌蹌向屋裡走。
那位一直望着王成的小孩,見到王成回到車邊將幾隻飛禽串起來,準備拿回屋裡,他小心地開口:“叔叔,我可以摸摸你的槍嗎?”
李響插話:“小盛,這東西危險,你小孩不……”
王成的舉動打斷了李響的勸說,只見王成拔下腿上的一支伯萊塔,卸下彈夾,拉開槍栓,槍膛內一粒子彈跳了出來——他的槍一直是上膛的,現在仍保持隨時開槍的姿態。
卸下子彈後,王成輕鬆地把槍遞給小孩,說:“男孩子嘛,喜歡搶正常,玩玩可以,但只能在屋裡玩。小孩拿槍上街,警察看了是要拘捕家長的,之後父母要被判刑……”
“那就別讓他玩了”,管興出現在門口,說:“小盛,去玩足球,等會叔叔喊你吃飯。”
管興沒有介紹這位小孩,作爲一個有心踏入仕途的預備政客來說,這不符合正常的待客禮節。跟在一邊的李響也沒阻止——很明顯,這個孩子與那位乾女兒的身份,有難言之隱。
李響跟着管興叮囑了孩子幾句,王成將手槍重新插回槍袋內。在李響的招呼下,大家重新回到客廳,這時候,獵物堆滿了客廳的大桌案,那女郎已竄到桌案邊拔羽毛,並仰頭笑着,再度問:“乾爹,這麼多獵物,咱今晚吃什麼好呢?”
李響幾次蠕動嘴脣,想告訴管興王成的廚藝不錯,但看到王成表情淡淡的,他便沒再開口。
管興表情和煦地回答:“那就吃麝香鴨——我早聽說過這東西大補,乾脆,我來給大家露兩手……喔,很久沒有做飯了,上一次下廚房還是十幾年前,那時我剛下海打拼,我家麗娟工作忙,我只好天天給麗娟做飯送飯的……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
說都有愛的時候呀。只是,逝去的愛如果很值得留戀,那……
王成站在那裡表情淡漠。聽到要先吃麝香鴨,李響跟簡潔都皺了一下眉,李響趕緊打岔:“大哥,這隻鹿也不錯,我們冰箱裡原本有一隻鹿,還是阿成說要給你弄一隻新鮮的,這才走了一趟沼澤地,這是特意爲你獵殺的新鮮貨,你瞧,今天鹿肉最新鮮,不如咱先吃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