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找我?”渾瑊頓住腳步,皺眉問道。
“不知道。人已經到了將軍營帳中了,說讓將軍快些回去。”親兵答道。
渾瑊點了點頭,把狼牙棒隨手拋給親兵,大步向回走去。
高力士負手站在營帳之內,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大步走進來的鐵勒少年沉聲道:“你就是渾瑊,渾釋之的兒子?”
渾瑊看到面前這位面白無鬚的高大老者,心中猛然一突。他家在大唐世代爲官,如何不知道這等人物來自何處。渾瑊連忙拱手恭敬道:“原來是天使親至,小子有失遠迎。”
“倒是不失禮數。我乃高力士,你應該知道我。”
渾瑊大吃一驚:“原來是高將軍!高將軍向來常在宮中,爲何來到庭州?”
高力士沉聲道:“跟我走一趟,陛下要見你。”
“陛下?”鐵勒少年身子一顫,差點兒就被嚇暈過去,“高將軍,你說什麼?陛下如今也到了庭州?你不要嚇唬小子,這怎麼可能?”
“恁地囉嗦!跟我走吧!”高力士哼了一聲,負手大步走了出去。渾瑊心中狂跳,俊臉漲得通紅,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他感覺宛若是在夢裡一般,然而卻明白這是天大的機會。不管陛下爲什麼會出現在庭州,現在陛下要用他,那便是天大的機會。原本因爲馬璘不帶他北征的鬱悶,這一刻也是一掃而空。
高力士的速度極快,一路上輕巧的避開營中巡弋的士卒,並沒有從營門出去,而是直接逾牆而過。渾瑊見高力士如此身手,這才明白高將軍名不虛傳,乃是一位真正的高手。
他知道高力士有着考較他的心思,當下也是提着精神,亦步亦趨的跟着高力士,把所有的手段都施展出來。輕鬆地在庭州城之中穿梭着。
跟着高力士進了內城,到處都是馬璘留下的親兵,高力士帶着渾瑊亦是輕鬆的躲過,到了官衙卻沒有進入。而是徑直的到了關市附近的一個雅緻的院落之中。
“陛下,渾瑊帶到。”高力士邁步走入大廳之中,恭聲說道。
渾瑊心中狂跳,搶前一步跪倒在地,恭敬地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李隆基坐在上方。周圍一圈麗競門的高手,看着下方一身戎裝的高大少年,呵呵一笑道:“你就是渾釋之的兒子渾瑊麼?擡起頭來說話。”
渾瑊戰戰兢兢的擡起頭來,看了上面的李隆基一眼連忙低下了頭。
“渾瑊,朕這次北征,欲要掃滅回紇。你也是鐵勒一族,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李隆基看着鐵勒少年道。
渾瑊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陛下!我族太宗時歸附大唐,被安排在水草豐美之地放牧,朔方之地比之漠北不知道好了多少。我族感念大唐恩德。世代皆在朔方軍中效力。我族已是大唐之民,與漠北迴紇毫無關聯!這次北征回紇,末將亦是想爲先鋒,爲陛下血染沙場在所不惜,可惜馬相看不上我,不給我這個機會。末將只能遙祝馬相旗開得勝,爲我大唐掃滅回紇。”
李隆基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渾釋之教子還是不錯的。渾瑊,你可知馬璘爲何不帶上你北征回紇?”
渾瑊輕聲道:“馬相大概是因末將是鐵勒一族,有些不放心吧。不過末將對於大唐之忠心,絕不比馬相少上分毫。”
李隆基大笑道:“他可不是因爲你是鐵勒一族。而是另有原因。至於這原因,實在是不足道也。”
渾瑊連忙點頭。既然天子不說,他自然是不敢多問。
“朕這次來流沙以西,是想好好看看磧西這萬里江山。”李隆基站起身來。笑道,“北庭朕已經看到了,實在很不錯。下一步朕便要去安西四鎮了,渾瑊,朕來庭州沒人知道,這次去安西卻是準備大張旗鼓的去。這次召你來,就是要你整頓軍馬,隨朕一起去安西四鎮。”
“是,陛下!”渾瑊心中狂喜,連聲道,“末將這就回去整頓人馬!”
“不忙。”李隆基笑了笑道,“渾瑊,你敢爲朕殺人麼?”
“陛下,末將十五歲開始就已經在軍中殺人了。陛下要末將殺誰,末將就殺誰!”鐵勒少年大聲道。
“很好。”李隆基笑着點了點頭,“回去點齊你的兵馬,來內城迎接朕。誰要敢攔着你,就給朕殺了。”
“陛下,內城這些人都是馬相的親兵——”渾瑊怔了怔,連忙道,“他們要是攔我,也要殺麼?”
“怎麼,你不敢麼?”李隆基淡淡一笑道。
“敢!”渾瑊咬了咬牙,連聲道。
“很好,去吧。”李隆基笑着擺了擺手,“這些殺才在內城裡晃來晃去,朕看着很不自在。你就說是奉旨行事,他們若是不擋你便最好不過,若是擋你便不用客氣。”
“是,陛下!”渾瑊用力點頭,站起身來倒退着走出門外,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李隆基緩緩坐了回去,嘴角現出莫測高深的笑意。
高力士躊躇了一下,輕聲道:“陛下,當真要這樣麼?”
李隆基呵呵一笑,點了點頭道:“自然。馬仁杰囚禁了楊釗,自己帶兵攻入回紇,這樣的舉動,雖然他有他的道理,可欺君罔上四個字卻是逃不掉的。朕便在這庭州城裡看着,若是容了他這一次,下次又該如何?這般完全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裡,朕豈能不略略懲戒一下?朕知道他是想要卸磨了,並非是心有不軌,可是這也不成。這次就讓他明白一下,身爲朕的臣子,什麼樣的事情是可以做的,什麼樣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高力士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息道:“陛下自然是對的,只是可惜了這麼多安西好漢子。”
李隆基冷笑一聲道:“這些殺才這次若是不長眼死了,也是自有取死之道,算不得冤枉。老貨,這些殺才眼裡只有馬仁杰,根本沒有朕這個天子!這次馬璘是讓他們囚禁楊釗這個朕任命的行軍大總管,若是下次馬璘讓他們囚禁朕這個天子,老貨你自己說說,這些殺才會不會聽他的?”
高力士皺起了眉頭,想了一下,苦笑着搖了搖頭。
“這頭懶驢不能卸磨,也不能這麼不安生胡亂鬧騰。當臣子的就要有個臣子的樣子,現在他這樣行事,已經是超過朕的容忍程度了。這一次的事情就算是給他個教訓,讓他明白這個天下能夠爲所欲爲的人只有一個,可是不是他馬仁杰,而是我李隆基!”
“這次陛下去安西,帶楊釗一起去麼?”高力士問道。
李隆基哼了一聲:“不必了!楊釗就給我留在這裡,好好地自省!好爲大言卻沒本事,這麼簡單就被馬仁杰把軍權奪了,簡直就是廢物!老貨,要不是你派人查清了真相,朕還不知道楊釗在劍南是怎麼贏的!這個廢物沒什麼本事,卻膽敢欺君!堂堂大唐,竟然要靠賄賂閣羅鳳才能平息劍南戰亂,現在每一年還得暗地裡給閣羅鳳送去上萬絹帛,這就是他楊釗做出來的事情!要不是看在他除掉安祿山的功勞份上,看在他忠心未泯的份上,朕豈能容他!”
……
渾瑊抖摟精神,出了小院之後一路沿着小巷急行,輕鬆地避開巡邏的士兵出了內城,直奔外城的軍營而去。
進了軍營之後渾瑊立刻擊鼓聚將,命令朔方軍全軍立刻武裝起來。渾瑊自己也是全副武裝,身上是錚亮的明光鎧,四顆最珍貴的火雷小心的塞進了懷裡。
火雷據說是楊國忠掏錢買下來的,五千朔方軍每人都有四顆,這是朔方軍唯一得到的新式軍械,渾瑊一直都是愛不釋手。平日裡一顆都沒捨得試用,訓練時都是用的瀚海軍提供的教練彈,不過使用的法子卻是掌握了。
營地內還駐紮了兩千瀚海軍士兵,聽到這邊的聲音一個瀚海軍別將匆匆地跑了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渾瑊一句奉旨行事就把那別將堵了回去,眼睜睜的看着五千朔方軍出了軍營。
見到瀚海軍沒有阻攔,渾瑊心裡鬆了口氣,顯然瀚海軍中也不都是英雄,也有這樣的軟蛋。瀚海軍雖然只有兩千人,可也裝備了大量的新式軍械,沒有元戎弩,新式騎弩卻是人手一把,火雷更是不用說了,一旦火併起來他未必是對手。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些都是馬相的手下,鐵勒少年知道馬相出了名的心狠手黑,也不願真的對他的部下下手,過分得罪這位權相。
五千朔方軍出了軍營,並沒有出城,反而是排着整齊的陣型浩浩蕩蕩的涌向了內城的方向。看到這一幕,瀚海軍的別將立馬變了臉色,立馬便是跑了回去,快速的把瀚海軍的健兒們聚集起來,然後跟着出了軍營,向着內城的方向衝去。
渾瑊提着狼牙棒,一臉冷峻的到了內城門口。看守城門的安西健兒皆是馬璘親兵,看到朔方軍過來立馬就冷了臉,爲首的軍官一聲唿哨,十幾根純鋼短矛便是飛了過來,齊刷刷的釘在了城門口處。
“小娘養的,不老老實實待在軍營裡,來這裡想幹什麼?皮癢了不成?都快些給爺爺們滾回去!”一位隊正冷着臉看着渾瑊和一衆朔方軍將,大聲斥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