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瘋狂與流言

娉婷公主以爲賀之洲一定會跟她談,因爲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是大梁急需燕國這個盟友,而不是燕國哭着求着要跟大梁做盟友。

賀之洲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她早就知道他的野心爲何,不說如今大梁外敵當前,就衝着剛纔安康透露給她的信息,她就可以確定,逃跑的宇文復跟大梁的小皇帝勾結在一起了。宇文復是雲國太子,自然可以代表雲帝,這意思是,小皇帝已經跟雲帝結盟了。賀之洲再厲害,大概也防不到這一層。雲帝在背後爲小皇帝撐腰,賀之洲要上位只怕是難上加難。這個時候,燕國自然就會變成他極力爭取的結盟對象。

娉婷公主一掃先前的抑鬱焦躁,耐心的等着賀之洲來見她。然而等到半夜,也不見賀之洲前往她的營帳中來。

娉婷公主又驚又慌又怒,她想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賀之洲怎麼可能還不來見她?就算大梁朝堂半數以上的朝臣都是賀之洲的人,那又如何,如今賀之洲不在上京城,就算小皇帝制不住那些人,但也不妨礙小皇帝拿這些人開刀。趁着賀之洲不在上京城快速的剷除異己,安插自己的人手,等賀之洲回去,上京城只怕早已經面無全非了。到時候他無力迴天,又能拿什麼跟小皇帝鬥?

娉婷公主不信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賀之洲會想不到,可他絲毫不着急不焦躁。按時吃飯按時歇腳,就像沒事人一樣。他憑什麼這樣淡定?有恃無恐?他又是仗着什麼纔敢這般有恃無恐?

她以爲自己這麼些年來已經很瞭解賀之洲了,現在才知道,除了他的野心,她對他的瞭解實在太過貧乏了。

娉婷公主被困在賀之洲的隊伍裡,接觸不到她自己的人。瞭解不到外頭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事,猶如困獸一般一天比一天焦急煩躁。

而她不知道的外頭,的確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上京城裡傳出來的消息,小皇帝如今行事雷厲風行,竟是全然不管不顧兇狠暴戾的架勢,將賀之洲當年對待政敵的手段學了個十足十,且已經到了全然不管不顧的地步了。朝堂上但凡是明着入了攝政王的臣子,無不被他當衆揪出來,當朝施以嚴酷的諸如戮刑、剮刑等各種各樣的酷刑。卻又比當初賀之洲對待政敵要可怕狠辣的多,小皇帝初展雷霆手段,慘叫聲,血腥味,求饒聲,彷彿一下子刺激了小皇帝那根名爲暴戾嗜血的神經。又或者是從前被賀之洲壓制的太狠,一旦嚐到了這種絕對權力之下的快感,就如同上了癮一般,再也無法罷手了。

朝堂之上風聲鶴唳,人心惶惶,短短几天,朝臣就少了一半——有被小皇帝折磨死了的,有被小皇帝狠戾殘暴的手段嚇病了的。上京城已然陷入了一片慌亂與混亂,也有那忠耿的老臣以死相諫,痛哭流涕的懇求小皇帝善待朝臣,快快住手,但已經殺人殺上癮的小皇帝哪裡肯聽,以死諫言的老臣第二天就被發現慘死在了他家裡。

這位老臣是跟過歷經三朝的元老,雖然看不慣賀之洲攝政,平時總裝病不上朝,卻是連賀之洲都不敢輕易得罪了去的做過好些年內閣首輔的門生遍地的老臣子,朝堂多少臣子都算得上是這老臣的門生。又兼其出過不少膾炙人口的好書好詩,不說大梁讀書人,就是天下讀書人都對這位老臣尊敬有加。可現在這位受人尊敬讓人敬仰的老臣莫名其妙慘死了,聯想到小皇帝在朝堂上的暴戾血腥,衆人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一時間,不但朝堂,各地都發出了查明老臣死因,聲討小皇帝殘暴不仁的聲音。

小皇帝自然不會將這些聲音放在眼裡,他利用宇文復潛藏在上京城的勢力,還有他手上那令人欣喜又欲罷不能的霹靂火彈,成功刺殺了屬於賀之洲陣營的禁衛軍以及五城兵馬司的首領,將上京城的兵權奪到了他的手中。控制了上京城兵權的小皇帝簡直如虎添翼,他被賀之洲壓制的這幾年實在太壓抑了,而這幾天,他才覺得自己是個真正手握皇權的皇帝!他叫人生就生,他讓人死就死,這種感覺委實太好了,他需要鮮血,需要殺戮,來洗清賀之洲曾經壓制他所給他帶來的恥辱!權利的好處與誘惑,已是讓他欲罷不能。

整個上京城已是水深火熱人人自危,隨着那新鮮出爐還沒跟小皇帝鬥出一朵花兒來的三皇子的消失,勇安侯府世子的被刺,以及逍遙侯府一夜之間消失不見的太夫人等人,昔日繁華安定的上京城,已是一片亂象。

小皇帝殘暴殘酷的想要一舉清除賀之洲在朝中的勢力,又要忙着培植自己的勢力與爪牙,以期能抵擋住賀之洲回京的腳步。他在宇文復的幫助下雖然很快的控制了整個京畿,但是地方上的駐軍以及兵權卻並不在他手中。小皇帝自然很擔心,賀之洲會領着軍隊出現在上京城外。故而,上京城把守布控的十分嚴密,只准進不準出,但有想要偷溜出城的人,殺無赦。不但將人殺了,還要將屍體高高掛在城門上,已警告想要逃出上京城躲避戰禍的人們。

小皇帝的殘暴之名,不過短短几天,就傳遍了大梁上下。當然,這其中不乏人爲的推動,傳到後來,已經有人繪聲繪色的講述小皇帝不但隨心所欲的殺人,甚至還將人烹煮了當朝賞與朝臣們分食,如若有那不肯吃的,小皇帝便命人提腳將人送去烹煮,皇宮之中,終日肉香不斷,卻是人肉的香味!

至此時,小皇帝在世人心目當中,已是不折不扣的暴君昏君了。

而這時候,另一股流言也悄然而起。

原來衆人遍尋不着的皇帝玉璽,其實一直都在攝政王的手中。先帝當年重病駕崩前,親手將玉璽交給了攝政王。言明幼主若是英明勤勉之主,待到幼主一十八歲時,攝政王便需要還政於小皇帝,也就是在小皇帝十八歲親政時,攝政王會連同玉璽一道還給小皇帝。可如若小皇帝不堪扶持,昏庸無能,無才無德,不能對江山社稷擔負起他該擔負的責任,不配爲君,那也絕不能讓祖宗基業毀在小皇帝的手上。一旦小皇帝德行有失,攝政王可廢主自立,無論如何,不能叫祖宗基業毀於一旦。

又說和親公主正是被小皇帝設計擄走,引誘攝政王出京追尋。好不容易情深意重的攝政王終於找到未來的王妃,回京路上卻屢次遭人暗害刺殺,爲的就是搶奪攝政王手中的玉璽。只因天下人都知道,沒有玉璽在手的皇帝,其實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又有先帝臨終的那一番遺言。對比小皇帝如今接近瘋狂一樣的殺戮與殘暴,世人都寧願相信,先帝的遺言是真的。小皇帝如此瘋狂與毫不顧忌的刺殺謀害自己的親叔父,若不是爲了怕手持玉璽的攝政王搶了他的皇位,又是什麼呢?

攝政王名聲一貫不好,雖然手段也十分的厲害。對待政敵一樣心狠手辣,可是攝政的這幾年間,至少朝政是清明的,百姓是安居樂業的,大梁也的確是蒸蒸日上的,更是幾次三番的減輕百姓的賦稅。開荒挖礦使得國庫充盈。人人都怕攝政王,卻也人人都敬攝政王。先還有人覺得攝政王居心叵測,想要謀朝篡位者,如今知道攝政王早就手握玉璽,卻依然盡心盡力輔佐教導小皇帝,就都相信攝政王其實就是個嚴厲且無私的好人了。相較於如今的小皇帝。自然人人都希望攝政王能取而代之,讓烏煙瘴氣的朝政重新變得清明,讓人心惶惶的老百姓重新過上踏實安樂的好日子。

各地已經興起了一股或遊行或靜坐的廢帝立新的呼喊聲,軍隊也在賀之洲的暗中調度下逼近了上京城,打着的旗號,是清君側!言明小皇帝身邊跟了個妖言惑衆之人,正是那人教壞唆使小皇帝做下如此多令人髮指的殘酷事件。當然,不管攝政王如何爲小皇帝“遮掩”甚至開脫,衆人都知道,只要攝政王領着軍隊打開了上京城的大門,御座之上人心盡失的小皇帝就只有兩個下場。識時務的,好歹能留下一條性命。來展現賀之洲的仁慈仁善,他要登基,自然不會嫌名聲好聽。不識時務的,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太長公主府裡,小皇帝一反往日面對太長公主的恭敬與可憐,露出肆無忌憚的張揚與陰狠,笑呵呵的看着臉色十分難看的太長公主,“皇姑婆,朕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是爲了看你的臉色的。你有什麼話要說,趕緊說了吧,朕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太長公主看着短短時間就變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的小皇帝。只覺得心頭髮寒,到底還是忍不住勸說道:“皇帝,外頭那些事我都聽說了,有些事,你未免做的太過火了。須知道,你這般行事。很容易引得人心惶惶,從而失去民心的!”

“民心?朕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做什麼?”小皇帝哈哈大笑,瘦弱的雙臂猛的一震:“朕如今才知道,權利的滋味如此美好,與權利比較起來,民心算個什麼?哪個愚蠢的刁民還敢造反不成?要讓朕知道了。定然讓他不得好死!”

他眼中的瘋狂與陰鷙毫不掩飾,一直陪在太長公主身邊的金玉熙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低下頭再不敢往小皇帝臉上多看一眼。

“你可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麼?外頭如今說的有多難聽?”太長公主憤而起身,神色肅穆又嚴厲的指責小皇帝道:“大梁江山是我跟你皇祖父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你這樣做,不是毀了祖宗基業是什麼!若你還將我這個皇姑婆放在眼裡。就立刻停止你那些瘋狂的舉動,將關在牢獄中的臣公與家眷放出來,再好生安撫——”

“那些都是賀之洲的走狗,朕憑什麼要放了他們?”小皇帝臉色蒼白麪容扭曲,嗓音又恨又兇,“朕就是要活活折磨死他們。誰叫他們要跟着賀之洲與朕作對?大梁江山?大梁江山如今是朕的,朕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還輪不到皇姑婆來對着朕指手畫腳!這次就算了,看在皇姑婆以前也庇護過朕的份上,朕不與你追究,再對朕不敬,朕可就無法饒恕了!”

大梁的江山毀在他手裡又如何?反正他本來就要被賀之洲逼死了,他連自己的繼承人都生不出來,與其做一個窩囊的傀儡,還不如像宇文復所說的,快活的一日是一日!賀之洲不是想要當皇帝嘛,不是想要這個位置嘛,他就給他留下個爛攤子,讓他覬覦的這個江山變成個燙手山芋,真正面臨內憂外患,看他又有什麼樣的能耐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