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移旌不懷好意看向程行的隊伍，後者心裡一哆嗦，隱晦朝部下使了個眼色，人羣中幾人默契向後退去。
“哎，那矮子別往後躲，不用看別人，說得就是你。”
王移旌朝一個黑不溜秋的士卒喊道，對方將本就不高的身形儘量壓低，可還是被他瞧見了。
見躲不過，士卒憨厚一笑，走出人羣，“王將軍，你叫俺？”
“叫什麼名字？”
“馮雷。”
“以後你跟我了。”
男人轉頭看向程行，後者微不可查點點頭，內心一個勁肉疼，馮雷壓根就不是普通兵丁，而是他的親衛，身材雖矮小卻驍勇善戰，在軍中威望不輸千戶。
本以爲王移旌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不想他接下來的話讓程行再次心頭一顫：
“老伯，這麼大年紀還出來參軍，以前做什麼的？”
“回大人，老朽以前是種田的。”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出隊列，身上兵服皺皺巴巴，站沒站相，咧嘴一笑，牙還漏風。
程行走上前，看似好意勸道：
“王將軍，這個還是算了吧，一看就是常年混跡戰場，只出工不出力的老兵油子，你帶回去也是糟心。”
“程總兵此言差矣，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疆場之上刀劍無眼，這位老伯能活到現在，說明有趨吉避凶的天賦。
我也沒指望他一把年紀能像年輕人那樣衝鋒陷陣，只想討來放在軍中當個軍師，指揮不了打仗，指揮逃跑也好。”
年輕人的話讓程行臉皮一抽，那老者名叫常石義，熟習行兵佈陣，可不就是他的軍師。
程總兵有心回絕對方，可之前話已經說出，如今再點明常石義的身份只會顯得心機深沉，略一考慮，他只能選擇吃下這個啞巴虧。
王移旌看着對方便秘的表情，強忍住笑意，他眉毛下倆窟窿眼又不是留着喘氣的，昨日攻打府城時就已經特別留意了對方手下能人。
當時這位老伯騎着高頭大馬，頭戴儒巾手持紙扇，神情怡然穩坐後方，頗有幾分勝券在握的意思。
王移旌再度看向人羣，眼珠四處打量，終於找到了最想要的那個。
對方長相普通，一眼掃過都不會注意，就算看個三五眼，回頭還是記不住，偏偏如此普通的一個人，在戰場上的表現卻令人印象深刻。
當時王移旌躍上城頭，已有人殺出了一條血路，那人手中一杆亮銀槍，將一衆敵軍壓得頻頻後退，他也因此才能輕鬆拿下張輔成。
見王移旌將目光放在自己最中意的百戶身上，程行顧不得臉面，趕忙上前擋住去路道：
“王兄弟，這個真不能給你。”
“爲何？”
“他是我妹夫。”
“那還真是可惜了。”
王移旌搖搖頭，一臉遺憾，而後又挑了幾個人，這次對方倒沒阻攔。
點兵結束，王移旌手握三千兵馬，意氣風發離去，留下程行苦着臉站在原地，這可比搶了他媳婦還難受。
逃過一劫的年輕小將來到他身邊，嬉皮笑臉道：
“將軍，我啥時候成你妹夫了？”
程行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狐狸尾巴這就藏不住了？想做我妹夫，等做了千戶再說吧。”
“屬下先行謝過將軍，哦不，是大舅哥。”
年輕人面露喜色，好似千戶一職並非難事。程行懶得搭理他，轉頭看着王移旌遠去的背影，自語道：
“這次我是賠了妹子又折兵啊。”
……
有了得力干將，王移旌如虎添翼，以三千兵馬再下一府，烏王也不吝嗇，大手一揮又給了三千人。
短短十天，王移旌就從千戶升爲手握六千將士的總兵，職位一度高過程行。
總兵名頭雖響，卻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百十來人丟到戰場上激不起什麼波浪，只要有幾員猛將，肯衝鋒陷陣效死命，終歸能打個漂亮仗。
可若換成數千人，主將便無法隨心所欲，只能步步爲營小心指揮，稍有差池，輕則戰敗，重則全軍覆滅，已不是幾個猛士可以扭轉幹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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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移旌以前當過將軍，自然知曉職責，他沉下心待在後方，不時發令指揮部下攻城。
他被封總兵已有半個多月，期間連下三城，只要再取了眼前這座號稱“西南門戶”的樊雄，整個西南便會盡數落入烏王掌控。
西南、西北地形複雜，歷來是中原心腹之患，一旦形成割據，最後大都會演變成拉鋸戰，國力再強盛，耗個十年二十年也支撐不住。
不僅烏王知曉這點，遠在京城的皇帝也十分清楚，近一個月來他派人緊盯南下大軍，消息一刻不停傳回京師，姬洪晝夜兼程，終於在烏王拿下樊雄前趕到支援。
斥候老遠看到烏泱泱的兵馬，連忙回去報信，王移旌一聽有幾萬兵馬朝自己而來，連忙下令撤退。
等他帶着六千人與大部會和時，姬洪已經在樊雄城外安營紮寨了。
“王爺，朝廷的援兵到了，足足七萬人馬呢。”
王移旌嘴上這麼說着，實則一點也不慌，準確來說，他還有些興奮，以少勝多，又不是沒打過。
烏王看出了他的想法，搖頭道：
“恐怕這次不能如你所願了，帶隊之人名叫姬洪，是自己人。”
“啥？”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那可是足足七萬人，放在幾百年前不算什麼，隨便拉出個底子厚實的將領就不止這點。
可現在的皇帝哪裡經歷過戰亂，自打下生碰沒碰過兵器都兩說，自身不具備帶兵實力，所以格外小心謹慎，將軍稱號不要錢般送出，但他們手頭兵力不會超過三萬。
姬洪帶着七萬人前來，明顯是受了皇命，若真是烏王的人，豈不是把皇帝給耍了？
正瞎尋思之際，一名親衛快步走上前，遞出一封書信道：
“王爺，樊雄城門已開，咱們隨時都能進城。”
望着信封上乾淨利落的字跡，烏王沒有着急打開，他看向遠處駐軍，嘆息一聲道：
“原本他只是報答救命之恩，這次反倒成我欠他的了。”
王移旌出身皇族，自然知曉帝王手段，臉色微變道：
“王爺是說，這位姬將軍捨棄了自己的家人。”
王泗衡點點頭，將書信摺好塞進袖口，沉聲道：
“全軍開拔，進樊雄。”
雖然避過了一場惡戰，但王移旌的心情並沒有多好，投奔烏王的將領想必都做好了這方面準備。
一將功成便已是萬骨枯，那一帝得權又要死多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