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洪領命,正欲謝恩離去,天子再度開口:
“爲了免除姬將軍後顧之憂,朕會派人把將軍妻小接入宮中,好生照看他們。”
姬洪不敢表現半點不滿,叩首謝恩後,詢問道:
“敢問陛下,叛賊要死要活?”
“朕只要皇叔的頭顱,至於是活割下來,還是死後再取,隨你喜歡。”
此言一出,滿堂文武皆是脊背發涼。
姬洪領了虎符恭身退去,王詔祺將視線移向最前排的柳木青,略一思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散朝吧,劉侍郎留下。”
百官散去,皇帝走下臺階,來到新晉吏部侍郎面前,直言不諱道:
“你覺得柳木青有沒有參與其中?”
“回陛下,以臣之見,柳大人忠君愛國,定然不屑與反賊爲伍。”
“但他的妹妹是烏王妃,半年前剛回來探過親,想來那時便已經有了反心,柳氏門生遍佈天下,冒然處置,怕有損朝廷威信,朕想聽聽你的意思。”
劉侍郎略一沉吟,說道:
“不如讓柳尚書先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派人暗中盯緊,若真到了用他那天……也顧不得門生的口誅筆伐了。”
這位最有望接替柳木青位置的年輕人,在當朝天子面前說話毫不避諱,正是前不久剛從南滇回來的劉寶慶。
皇帝聞言臉色難看起來,沉聲道:
“你就這般不看好朕?”
“臣不敢,臣在南滇待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烏王身邊有位了不得的謀士。
宋刺史的遭遇看似巧合,實則少不了那位謀士的功勞,此等計策,即便是臣,深陷局中也未必看得出來。
烏王隱忍多年,在這時選擇起兵,必定懷有一定把握,姬將軍此行不會像他說的那般輕鬆。”
王詔祺臉上透出凝重,皺眉道:
“你覺得皇叔會派誰應對姬洪。”
“王移旌。”
“誰?!”
皇帝豁然轉過頭,滿臉驚訝。
“陛下沒聽錯,正是王少俠,他逃出京師後,加入了烏王麾下,臣也是剛得知消息,本想在今日早朝後告知陛下,沒想到竟是這種狀況。”
王詔祺的臉色比方纔聽聞烏王造反還要陰沉,他狠狠捏緊手上玉扳指,目露殺機道:
“朕就知道,斬草不除根必留後患,讓寅虎動手,除掉這個禍患。”
“陛下,寅虎是用來……”
“皇叔晚些對付無妨,但王移旌…朕有種預感,若任憑他蹦躂下去,遲早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是。”
……
西南,年輕人不知遠在京城的天子對他生出了殺機,正穿着嶄新鎧甲到處顯擺。
半個月來,近萬兵士涌入這處邊陲府地,一些將領他先前已經見過,還有一些面生的,據說是烏王舊部,對王爺的忠誠遠高於天子。
對於如何能說動他們一起做掉腦袋的事,年輕人心存好奇,他曾向王妃討教過,對方很大方透露了“狼衛”的事。
靠女人奪得天下,多少有些爲人不齒,王移旌對此雖有腹誹,但還是很享受身穿鮮亮鎧甲的感覺。
烏王信守承諾,封了他個千戶軍職,只要在之後進攻府城中立功,便可繼續晉升。 王移旌沒有官癮,但從小耳濡目染,使其認定好男兒就當重逢陷陣,以累累軍功封王封侯。
正因如此,當初他才放着好端端的央家老祖不做,跑到戰場上以身犯險。
“你們都是我挑選的精兵強將,一會兒打起來都精神點,咱們率先攻入知府宅邸,幹倒鄧致孝手下那幫孫子。”
王移旌像模像樣訓着話,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呵,年紀輕輕,好大的口氣。”
年輕人回過頭,滿臉帶笑道:
“喲,鄧千戶來了怎麼不說一聲,我也好揹着點,一聲不吭這不純找罵嗎?”
對方嘴角一抽,強忍住抽人的衝動,沉聲道:
“老子帶兵時,你還不知道在哪,想和我搶軍功?”
“鄧千戶,您別瞧不起人,論倚老賣老,在場我還沒服過誰。”
“就算你打孃胎就帶兵,能帶幾年?”
“也就四五百年吧。”
年輕人面色認真,同樣千戶打扮的中年人覺得他在耍無賴,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另一名將領走上前道:
“王將軍,大家都是爲了宏圖偉業,沒必要爲了點軍功鬧得不愉快。”
年輕人聞言面露驚奇,“程將軍,咱們不是造反嗎,哪來的宏偉,您該不會被王爺洗腦了吧?”
程行一時語塞,暗道從哪找來個愣頭青,該說的不該說的張口就來,如此心浮氣盛,怕是沒到京城就死半路了。
……
近萬兵馬正圍在南滇府城外,城牆上是嚴陣以待的駐軍。
安州守將程行投靠烏王,一口氣帶走五千人,南滇府因此變得空虛,城內守衛不足三千,即便踞守不出,仍是撐不過三天。
“張輔成,打開城門投降,王爺可饒你一命。”鄧致孝驅馬上前,衝城牆喊道。
一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人探出頭,看了眼下方烏泱泱的兵馬,隨手拿起一柄長矛道:
“呸,我張輔成雖然貪生怕死,卻也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想進城,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說完,手中長矛擲出,直接插到鄧致孝腳邊。
“他孃的,丟歪了。”
長相粗獷不似文官的知府咒罵一句,朝旁邊打了個手勢,幾十個士卒立刻張弓搭箭對準下方。
鄧致孝拔出身邊長矛,略一掂量,笑道:
“張輔成,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忠烈臣子了?這些年你在南滇胡吃海塞,貪墨的銀子足夠把後衙填滿了。王爺有令,只要你願意打開城門,那些銀子我們分文不動,回頭在新朝還會給你留有一席之地。”
“鄧致孝,我告訴你,老子貪污,頂多革職流放,若跟爾等同流合污,便是謀逆之罪,九族和銀子我還是拎得清的。”
知府說罷,右手揮動,箭雨傾瀉而下。
鄧致孝臉上浮現出笑容,不退反進,驅使戰馬奔向城門,待距離不足十五丈時,手中長矛狠狠擲出。
“咻”地破空聲起,長矛輕鬆飛越數丈高的城牆,擦着知府頭皮飛了過去,後者頭上烏紗瞬間被帶飛。
鄧致孝抽刀抵擋箭矢,口中說出跟對方一樣的話:
“他孃的,丟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