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大街。
“三哥!你堅持住啊!開封府就在前面了,三哥,三哥......。”
李四攙扶着看似奄奄一息的張斐,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一邊喊着,眼淚是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這兩人是怎麼了?”
“瞧他們鼻青臉腫,莫不是遭遇打劫的呢。”
“咦?那...那不是珥筆張三麼?”
“呀!還真是張三李四。”
“好像他們是要去開封府。”
“走走走,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
開封府。
如今已是下午時分,眼看放衙在即,門口的衙差漸漸有些心不在焉,開始閒聊起來,像極了盼着放學的小學生。
其中一個衙差長長鬆得一口氣:“唉...終於輪到咱們休假了。”
另一個衙差道:“本來早就該放了,都是託那張三的福。”
“別提那張三了,我可再也不願見到他了。”
“你如今想見也見不着了,他現在連堂都上不了,還來此作甚,坐牢麼。”
“張...張三?”
“你嚇唬誰呢,我可不會被你騙到。”
“不。你快看,真...真的是張三。”
衙差指着前面,哆嗦着嘴脣。
另一個衙差這纔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豬頭小夥攙着一人走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張斐。
其身後還跟着二三十餘人,好奇地翹首以盼。
“快...快去通知知府,張三來了。”
門口衙差真是如臨大敵。
一會兒,李四攙着張斐來到府衙大門前。
留守那個衙差指着張斐道:“張三,你還來此作甚?”
方纔還奄奄一息的張斐,緩緩擡起頭來,用迷離的眼神望着那衙差,吊在李四肩膀上的手臂,左右蕩了蕩,“差哥好!”
那衙差怒噴道:“看到你老子就不好了。”
“差哥見諒,其實我也不想來這裡的,但是你也看見了,我們現在是身負重傷......!”
那衙差見李四鼻青臉腫,而張斐雖只是臉頰上有塊淤青,但其一手捂住腹部,連站都站不穩,似乎傷得更重,只覺無比的痛快啊!
活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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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也有今日。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位神仙姐姐顯靈了。
又聽張斐繼續言道:“......爲什麼我們會身負重傷,就是因爲方纔我們被人毒打了一頓,在咱大宋京都,發生這種事,相信也不是呂知府所願意看到的,所以......!”
他在講述之時,李四偷偷挪着腳步,此時已經來到登聞鼓前。
當他拿起鼓槌時,那衙差才反應過來,頓時嚇得是面色蒼白,手腳並擡,“住手......!”
爲時已晚,張斐掄起鼓槌就猛擊鼓。
砰砰砰!
鼓聲響起。
身後的羣衆們頓時精神一振。
張三重臨開封府。
這回可有好戲看咯。
府內。
此時,呂公著正忙着處理一些公務,馬上就要休假了,忽聞府外鼓聲響起,不禁一驚,“何人擊鼓?”
也知爲什麼,他腦子裡面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張斐,不過隨即想到張斐現在根本不可能來敲鼓。
話剛出口,就見一個衙差跑至門前,抱拳道:“啓稟知府,那張三又來了。”
“真是張三?”
呂公著倏然起身,饒是他這種公正嚴明的官員,也有些受不了這廝了。
動不動就來敲鼓......!
真將開封府當成茅廁了。
關鍵張三已經沒有爭訟的權力。
可是當他見到張三李四相互攙扶着進來時,不免一愣,“你們這是幹什麼?”
張斐一拉腰帶,露出腹部那巨大鞋印,道:“回稟知府,我們被人打了。”
打得好!
這裡堂內所有人的想法。
包括呂公著。
那主簿黃貴皺眉道:“是誰告訴你,被人打,就能上這開封府來擊鼓?”
開封府的鼓真不能亂敲。
當初李四一案,張斐也沒有擊鼓。
這開封府對應的應該是市政府,呂公著更多的責任是市長,只不過他同時還兼顧開封府最高法院院長。
然而,在開封府管轄內,有五個法院之多,且好些個法官,不管是民事糾紛,還是刑事案,一般都是去那五個法院。
等到他們審完,給出判決之後,呂公著再審查一遍,若無錯漏,就對外宣判。
流程大體如此。
呂公著的主要職責,是農田水利,是經濟民生,不是破案,除非涉及到官員,或者重大刑事案,呂公著纔會親自審理。
李四一案,本就不該來這開封府,只不過這呂公著當時也想碰一碰張斐,再加上張斐花樣繁多,激起民怨,故他才親自審。
張斐有氣無力道:“這小民知道,但是小民這回被打,開封府是脫不了干係,而且知府也是當事人之一,故此小民只能來此找知府伸冤。”
與我有關?呂公著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昨日小民剛剛從許府搬走,前腳剛剛踏入新家,就被幾個蒙面人用麻袋罩住,狠狠毒打了小民一頓。”
呂公著問道:“此與開封府有何關係?”
張斐道:“小民初到汴京不久,所識之人不多,得罪的人那更是屈指可數,也就是爲李四打了個官司。而這官司是在開封府打得,最終也是開封府從中調解的,但結果就是沒過多久小民就被人襲擊報復,這若傳出去,誰還敢來開封府告狀。”
呂公著面色漸漸變動凝重,“你是說陳裕騰派人打得你?”
張斐搖搖頭。
呂公著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張斐道:“我認爲是王司農找人打得我。”
“王司農?”
呂公著詫異道。
“是的。”
“你有何證據?”呂公著問道。
張斐道:“當初小民在爲李四辯護期間,那王司農曾來找過小民,並且對小民進行威逼利誘,但是小民當時沒有答應他,並且還怒斥他知法犯法。”
呂公著皺眉道:“爲何你當時沒說?”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張斐當然有權來此擊鼓鳴冤,這不但涉及到報復,而且還是涉及到朝廷大臣。
張斐嘆道:“對於小民而言,自然也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是嗎?呂公著哪裡肯信,又問道:“你可有證據?”
張斐道:“那是大白天,肯定有人見到。”
呂公著稍一沉吟,道:“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夠證明王司農就威脅過你。”
張斐道:“是呀!王司農特地來找我一個素未蒙面的珥筆之人喝茶聊天。”
呂公著哼道:“你休在這裡油嘴滑舌,這本官自會查明。”
張斐道:“這正是小民所期待的。”
說到王司農,呂公著就不能不管。
這宋朝的司法,其實是默許民告官的,因爲沒有法律條文禁止,地方上可能有所差別,但是開封府是有過很多先例的,而且開封府對於這種案子,也是非常看重的。
道理很簡單,這汴京遍地士大夫,如果開封府不能爲百姓做主,試問誰還將開封府放在眼裡,這還涉及到一個權力問題。
正如張斐所言,他被打可能是李四一案的延續,當初從中調解的呂公著自然是有責任。
於是呂公著先讓黃貴帶着張斐下去錄供。
張斐剛剛被帶下去,通判李開便急急來到這裡,“聽聞那張三又來了?”
呂公著道:“正在錄供。”
李開納悶道:“他如今可沒有資格上堂爭訟?”
呂公著道:“他是來告狀的,不是爭訟的。”
“告狀?告誰?”
“王司農。”
呂公著又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知李開。
李開道:“我看他真是活膩了,就他說得那些,憑什麼告王司農買兇傷人,要是惹火了王司農,又查不到確鑿證據,人家反告他誣陷,這罪名可就更大了。”
呂公著嘆道:“正因爲涉及到王司農,又與李四一案有關,本官才決定受理此案,至於結果如何,那就看能否查到證據,咱們只需要秉公處理。”
李開苦笑道:“這怎麼查,那小子連打他的人都沒看清楚。”
呂公著沉吟少許,道:“你先去王司農家裡問問,在李四一案的審理期間,他到底有沒有去找過張三。”
......
“許娘子!”
張斐與李四錄完口供,剛出府門,就見許芷倩急匆匆趕來。
“你們...你們怎變成這般模樣?”
許芷倩看到豬頭一般的李四,不禁大驚失色。
這才一轉眼的功夫啊。
張斐瞧見這女人,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烏鴉嘴。”
烏鴉嘴?
許芷倩一愣,旋即想到早上說過的話,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還笑,哎喲!”
氣得張斐一時沒留意,又拉着了傷口。
許芷倩輕輕哼道:“我若有這本事,你都不知死了多少遍。”
“哇...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行了!都傷成這樣還貧嘴。先去我家待着吧。”
......
許府。
這早上走得時候有多麼開心,此時回來就有多麼尷尬。
許遵倒是不在意這些,只道:“你這回真是太沖動了,你去開封府告狀,這倒是沒有錯,但你不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狀告朝廷大臣,你可知後果?”
張斐皺眉道:“這我知道,但這只是一個很小的案子,每天都有人被打,如果我不告王司農,開封府不會重視,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隔三差五就能夠派人來打我一頓,我必須要反抗。”
許遵眉頭緊鎖,“話雖如此,但你到底沒有證據,你應該先與我商量,我自會督促朝廷調查此案,倘若那王司農反告你一狀,這後果可大可小啊!”
張斐卻問道:“恩公以爲他會反咬我一口嗎?”
許遵皺了皺眉道:“我看很有可能。”
張斐聽得卻是一喜,“那就好!就怕他不告。”
許芷倩驚訝道:“你是被打糊塗了嗎?”
張斐沒好氣瞧她一眼:“我清醒得很,如今只是調查,這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不認爲開封府能夠找到打我得人。但如果王司農反咬我一口,那此案就變成了官司,只要變成官司,那我就能夠發揮我所能。”
許芷倩納悶道:“你都沒有證據,你拿什麼跟他打。”
張斐道:“嘴!我會咬住他不放的,我要讓這個官司搞得他一家人都心神不寧,等着吧,我要讓他們明白,這流氓到底該怎麼當。”
流氓?
不對勁呀!
你想幹什麼?
許遵不禁看着他。
張斐也注意到了,忙道:“恩公,我也是被逼無奈,而且我比他們好多了,至少我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許遵沉吟少許,問道:“我能給你什麼幫助嗎?”
張斐道:“我只求恩公能夠幫助我得到公正的審判。”
如果沒有許遵的支持,他這流氓還真耍不起來。
許遵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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