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黑子大哥都怵三分的順子,競被自己輕而易舉地刺了一刀,這使老二激動不已。
腰裡經常掖着刮刀、匕首,但真正地動刀傷人,這還是第一次。老二清楚地記得,當刀尖刺透皮肉,往人體深處切割的那一瞬間,他感到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感從指尖一直傳遍全身,這一瞬間,使他成熟了,強大了,使他成爲真正的男人。
當晚,他們在一個小佛爺的家裡痛飲了一頓,以慶祝勝利。酒後,老二無睏意,他握着一把大號的刮刀。帶着幾個弟兄沿着後海沿岸巡視着。他雄心勃勃,豪情滿懷,似乎自己已成爲天下的主宰。
三福爬上街燈的燈竿,再從燈竿上跨上牆頭,然後沿着牆頭走了七八米。牆下,是一間自搭的茅廁。當他從茅廁頂上下到院子裡時,一塊瓦片也跟着他一起下來了。瓦片掉在地面摔成兩半,發出很響的聲音,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但是院裡的住戶們沒有被驚動。夜太深了。
大丫頭家住在西屋,屋內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顯然,那老渾蛋還沒睡,正在幹那事兒。三福胸中的那股邪火,騰地一下又脹滿了。他掏出菜刀,輕步走到屋門前,正要破門而人時,從紙糊的窗子裡傳出說話的聲音。
“你還有完沒有?折騰得人家一宿都沒睡。”這是大丫頭孃的聲音。
“我不折騰你折騰誰去?你要是不把那小娼婦給我找回來,我天天折騰你,折騰死你!”這是那個老渾蛋。
“你不是人,是牲口!”
“人都是牲口。”
接着是一陣無聲的廝打、翻滾,間或有一兩句對罵聲。
老狗!三福暗罵了一句,向院門走去。臨出院門時,他拾起一塊青磚,用力砸向那扇窗戶,窗櫺被擊得粉碎。
住戶們還是沒有被驚動,或許,他們是被驚呆了?
但是,大丫頭,你到底在哪兒呢?難道,你真的去尋了死?
三福胸中的邪火熄滅了,眼淚卻不斷地涌出來。大丫頭,如果你死了,我也絕不活下去。
天快亮的時候,老二有點兒困了,他帶着弟兄們打算到後海南沿的一個小佛爺家去睡覺。剛走到柳樹林子的邊上,忽然聽到海邊上傳來了一陣陣嚶嚶的哭泣聲。
他一揮手,帶着兄弟們圍了上去。
三福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找大丫頭,他盲目地向後海方向走去。剛走出衚衕口,就看見一個人正在街燈下癡癡地望着自己。
大丫頭!
三福撲過去抱緊大丫頭,兩個人哭成一團。大丫頭渾身都被露水和淚水打溼了。凍得瑟瑟發抖。她拼命摟緊三福,恨不得鑽進他的心裡。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
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兒來找你呢?
都不知道,也許是心的指引?
哭夠了,他們決定,分着把大丫頭帶在身上的那瓶敵敵畏喝了,一起去死。天快亮了,不能到遠處去了,就在後海邊上去死吧!他們是在這被稱爲海的水邊出生的、長大的,那麼也就死在這裡吧!出生的時候,他們是單獨地來到人間的;死的時候,他們是兩個人在一起!
在海邊,又緊緊地抱着哭了一陣。摸出藥瓶子,正準備喝下去的,幾條黑影已經緊緊把他們圍住了。
一塊磚頭重重在砸在三福的腦袋上,在昏迷過去的一瞬間,他似乎又聽見了大丫頭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