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樹環繞之間一條蜿蜒石階,通往一處世外桃源,兩根十尺有餘的大石柱,兩隻仙鶴展翅欲飛,定睛一看大大的寫着“堇靈”二字。
一大早,弟子們聚集於此,目的便是給鍾漓與思域等五位送行,此去必然是坎坷之途,何時歸來也沒有定數。
“阿漓師姐,你們要早點回來啊”一位小師妹拉着鍾漓的衣角一頓撒嬌。
鍾漓無奈的笑了笑,卻還是溫柔的回覆着:“知道啦!”
話音剛落,一個小師妹又擔憂道:“阿漓師姐,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鍾漓臉上的無奈更加明顯,苦笑着:“又不是什麼刀山火海,不……”
“哎哎,你們這一個個的,只認識師姐?”沒等鍾漓說完,思域便打斷了她的話。
聽小師妹們一口一個師姐一口一個師姐,思域這心裡涌上一股濃濃的醋意。
由鍾漓帶頭,小師妹們紛紛一致給了思域一個白眼,雖說這已經是習以爲常的事。
“好……好歹我也是你們師兄啊!”思域依舊不服氣。
見思域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大家都不禁掩面一笑,這個平日裡不帶好樣的師兄,一到這種時候就必定竄出來,奈何在師妹們看來,眼前這個小師兄只是一個成天偷野果,掏鳥窩的調皮鬼。
一位小師妹帶頭:“師兄一路順風!”。
緊接着衆人齊刷刷的:“師兄一路順風!”。
思域這小臉一紅,纔算滿意。
看着小輩們打打鬧鬧,鍾掌門也便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早點出發吧,萬事小心!”鍾掌門拉回正題,語重心長的囑咐着。
江湖之中,萬事萬物歷久彌新,小輩衆出,往日追逐打鬧的孩童,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風氣逼人,踏出這座堇靈的大門,前面等待他們的是數不盡的未知。
鍾漓昂首挺胸,手持不屈正經的朝前走着。
微風吹動那蔚藍色的衣襟,此時的鐘漓身影都顯得高大了些許……
而一旁的思域卻顯得格外跳脫,時而隻手轉着他的無至劍,時而撞一下鍾漓。
見他蹦蹦跳跳還故意挑釁,鍾漓左腳稍微往外一擡,絆得思域摔了個四腳朝天,這會兒他可得消停好一會兒了。
極北之地,終年飄雪,迴風峻與凌寒峰之間儼然屹立着一座雪中之城,他們一襲黑衣腰間一枚靈力充沛的靜心鈴,個個身手矯健,縱然處處飄雪,放眼閣中卻是一副四季如春的景象,這便是——百暮。
百暮閣歷來以劍道爲主,符咒爲輔,修習符咒需靜心凝神,稍有不慎,輕則前功盡棄,重則走火入魔,固百暮閣弟子隨身都會佩戴靜心鈴(靜心珠靈力的一個小分支)。
靜心珠乃上古靈器,靈力充沛,整個百暮一片春意盎然全靠靜心珠不斷散發靈力。
賊人若攜靜心珠出逃,所經之處必然會留下痕跡。
仙家門派所佩之劍皆存劍靈,劍靈爲持劍者靈力所化,與主人產生感應並融爲一體,所以只要持劍者有意找尋靜心珠,兩個靈力充沛的靈器之間定然也會相互吸引。
鍾漓五人一路下山,途徑堇靈山腳下的清水鎮,正撞見幾位年輕人神色慌張似乎要去什麼地方,好奇的思域剛想上前去詢問一番,便被鍾漓拉住了。
鍾漓嚴肅的看着思域:“萬事謹慎,這麼快就忘了?”
思域回看了一眼鍾漓,又回頭看了看那幾位年輕人。
上下打量一番,果斷的回答:“這都是一些村民,這纔剛出堇靈哪有那麼多危險”
說完便跑了出去,向那幾位年輕人招呼着:“老鄉!”
聽有人招呼,幾位年輕人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位翩翩藍衣少年,眉眼帶笑,一看便是不尋常之人。
卻不成想,幾位老鄉像是見了瘟神一般趕緊逃竄。
思域以爲是自己手中的佩劍嚇到了老鄉,便想追上去解釋一番,可幾位老鄉見思域追了上來更加不要命的跑。
鍾漓見狀趕緊制止了思域:“別把人嚇壞了!”
思域撓了撓頭,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當成壞人。
“咱們的打扮與常人不同,想必這幾位村民之前被仙門打扮的人驚嚇過”鍾漓思索着,眼下也只有這種可能。
此時,不屈發生了異動,五人目光對視了一會兒,一致覺得太過奇怪,這纔剛出堇靈不屈就開始有異動,未免也太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大家開始提高警惕。
五人繼續前行着,打算去村莊裡面一探究竟,可一路走來除了方纔那幾位村民,大白天的沒有一戶人家的門是開着的,外面也沒有任何人活動。
“兔子!”
四處一片靜悄悄,氣氛緊張之時,思域突然冒出一句話。
“魂都被你嚇沒了!”鍾漓十分憤怒,而思域也只是愣愣的笑了一下。
就連溫柔的南夕師妹也開始責怪起思域:“師兄,你這一驚一乍的自己人都要被你嚇死了”
思域撓了撓頭,憨笑兩聲:“呵呵,我……也是一時沒控制住,沒控制住……”
鍾漓無奈的白了一眼思域:“兔子呢?”
思域趕緊轉身指了指草叢裡,卻發現兔子不見了,只好難爲情的看着鍾漓,戰戰兢兢的說了一句“不見了……”
眼睛裡滿是恐懼,生怕鍾漓給他一腳。
鍾漓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續朝前走去,覺得思域根本就是在耽誤時間,小孩子家家就是喜歡玩。
慶幸自己沒有被打的思域趕緊跟上去,心裡暗想着:“還好沒告訴她只是看見了一個影子,不然就完了”
空無一人的村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再繼續走也是徒勞,尋了一間廢棄的屋子,鍾漓等人決定等到天黑看會不會有什麼動靜。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大傢伙都咳嗽了幾聲。
思域把這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摸了一下桌子上的灰塵,不禁驚歎出了聲:“嚯,全是灰,這屋子看起來廢棄挺久了”
說罷,又裡裡外外上竄下跳的打量了一番,沒辦法,方圓幾裡也只有這一間屋子能用,總不可能露宿街頭。
鍾漓帶着大家把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也算是有個能落腳的地兒了。
一頓收拾後,五人圍坐下來,總覺得事有蹊蹺。
鍾漓轉動着她那靈動的雙眸,若有所思道:“這裡定有古怪,我從未聽過堇靈山腳下有一個大白天門窗緊閉的村莊”
“而且剛剛不屈有異動,就說明這附近存在與靜心珠有聯繫的東西”思域表示同感,一隻腳踏在凳子上,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坐沒坐相”。
鍾漓輕輕的點了點頭。
南夕師妹從包袱裡拿了些許乾糧,遞給鍾漓他們:“師姐,先吃點東西吧”
鍾漓接過乾糧,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似乎感覺事情還是沒這麼簡單。
南夕師妹察覺出了鍾漓的擔憂:“那盜取靜心珠之人應當是有多遠跑多遠,在這堇靈山下,不是自投羅網嗎?”
“會不會是障眼法?”州然也跟着分析起來。
“所以,這事必定不簡單,我們還是小心爲妙”鍾漓囑咐着大家,遇事沉着冷靜的風格像極了鍾掌門。
很快,便到了晚上,奇怪的是這家家戶戶居然陸陸續續的打開了門窗,出來洗衣浣紗,種地擔水,小孩子們也開始出來玩鬧。
“這村子日夜顛倒了?個個都是貓頭鷹?”見到眼前這番不合乎常理的景象,思域有點摸不着頭腦。
還是出於好奇,思域決定出去找個村民問問。
這腳還沒邁出門檻就被鍾漓拉住了:“你忘了今天白天讓你嚇着的那幾位老鄉了?”
鍾漓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可難住了思域,裝扮問題上哪兒去解決。
正在思域一籌莫展之際,鍾漓露出了一記壞笑,她靠近南夕的耳邊輕聲嘀咕着什麼,只見南夕也跟着笑了起來。
看鐘漓眼神不對勁,思域覺着她肯定沒打什麼好主意:“你倆嘀咕啥呢?”
鍾漓一臉壞笑看着思域:“我倒是有一個好辦法,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配合了”
瞅着鍾漓那副不對勁的表情,思域就知道她準沒安好心,一臉不屑道:“指不定又是什麼餿主意”
說着說着,思域就想悄咪咪往屋裡跑,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可誰知連腳都沒有邁出去,思域就被鍾漓和師妹們給團團圍住了,思域這下是真的慌了:“幹……幹什麼……又想打我什麼主意!”
“把衣服脫了”
“什麼?”
鍾漓話一出,思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耍流氓耍到自己師弟頭上了?
幾位師妹被思域的反應逗得笑得直不起腰。
“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總不可能讓我們幾個女兒身脫了衣服跑出去吧,再說了,又沒讓你全脫”鍾漓似乎在用激將法。
“是啊師兄,這事也只有你能幫忙了”南夕跟着附和,花言巧語的說服着思域。
“我就知道跟你們在一起沒什麼好事!”
思域縱然一臉不情願,磨磨蹭蹭最終還是妥協了,脫得只剩一件雪白的內襯,瞪了鍾漓一眼便畏畏縮縮的出去了。
周圍烏漆麻黑,思域摸索着來到了白天的小河邊,見一位阿婆在小河邊洗着衣裳,便輕手輕腳的朝阿婆走去,生怕又嚇到她。
“阿婆……”思域小心翼翼的叫着。
那阿婆聞聲緩緩轉過身:“啊,小夥子,你怎麼穿得如此單薄啊,這大晚上的莫要吹風受了寒啊”
見思域穿着單薄,阿婆好心關心着。
“我……我與朋友外出辦事,在此停腳休息,我這正打算……打算休息呢,看門外有響動便出來看看”思域邊說邊與阿婆並肩蹲下,一頓瞎編亂造。
阿婆看着就好生面善,關心思域的模樣像極了關心自家的小孫子,滿臉慈愛。
“小夥子,你外地來的,歇歇腳還是早日離開爲好,村裡近日不太平”阿婆又是一番好心提醒。
阿婆看思域的眼神,讓思域覺得既熟悉又親切,只是那種感覺已經非常模糊了。
看來正如思域他們所想,這村子有古怪。
藉着阿婆的話,思域回過神來,覺得還是正事重要,便趕緊追問着:“我白天到此,周圍空無一人,這一到晚上竟然分外熱鬧,我正覺得奇怪呢”
阿婆長嘆了一口氣,滿面愁容,也正是這口氣嘆得,本就是垂暮之年的阿婆顯得又老了幾歲。
阿婆似乎不願啓齒,可平復了一下情緒,還是力不從心的說道:“前些日子村裡來了幾個奇裝異服之人,起先我們沒太注意,也沒敢招惹他們,可自從他們走後,村裡怪事連連……”
說着說着,阿婆傷心的哭了起來,不明情況的思域有點手足無措,連忙撫摸着阿婆的背,安慰着阿婆。
這時,一個大叔走了過來。
“年輕人,你有所不知”
大叔的一句話引起了思域的注意。
思域緩緩站起身來,大叔滿臉愁容,接着道:“我們清水鎮因河水至清而得名,祖祖輩輩依這清水河而生,河水上游有一處聽雨亭,乃整條清水河的活水源,清水河百年不枯皆因這聽雨亭不斷供水,可前些日子,聽雨亭的水無故變成了血水,惹得人心惶惶,更奇怪的是,一到晚上這血水又變成了清水,這全村上下都指望着這條河生活,只有到了晚上纔敢出來活動啊……”
說話的大叔便是清水鎮的鎮長——洛叔。
洛叔眉頭緊鎖,看了一眼一旁抽泣的阿婆,又長嘆一口氣:“大家都叫我洛叔,這位是張阿婆,有一個小孫子,清水變紅當日張阿婆的小孫子在聽雨亭旁玩耍時不慎掉落水中,屍體都沒能撈上來,自那日以後,張阿婆時常精神恍惚,方纔見到你,可能想起了命苦的小孫子吧”
聽完洛叔的話,思域心中五味雜陳,失去至親的痛他應該比誰都清楚,他沉默了許久,望着張阿婆卻無能爲力,似乎又回憶起了曾經的往事……
大水乃是天災,凡身肉胎自然無能爲力,曾經思域也有一個溫暖的家,雖算不上富裕至少也自食其力自給自足,一家三口稱得上幸福美滿。
父親是個手藝人,經常會給思域做一些小蜻蜓,小木頭人之類的玩具,思域拿出去跟小夥伴們玩,得意得很。
可恰巧是一場大水沖毀了所有,房屋倒了,莊稼沒了,在那本來就貧窮的年代如今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他們一路流浪,好不容易找到點吃的,父母全讓給了年幼的小思域。
在一座破廟裡,父親騙他,在廟外的一個大石頭後面,有父親做給他的小玩具,讓思域自己先出去玩一會,爹和娘休息一會兒。
小思域興高采烈的跑了出去,可等到思域再回到破廟的時候,父母二人已經變成了兩具冰冷的屍體。
年幼的思域尚未見過死亡,也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麼,但此刻他似乎又比誰都清楚,這茫茫世間,只剩他一人了……
只是父親說的大石頭後面不只有小木頭人玩具,還有一些蔫掉的野果子;只是小思域每次出去找吃的,不管找沒找到,晚上都會回到這破廟……
“洛叔,或許我能幫到你!”思域堅定的看着洛叔,從思域真誠的眼睛裡,洛叔看到了希望。
洛叔萬分激動,抓着思域的手,顫抖着:“真的嗎?”
思域堅定的點了點頭:“只是我白天路過此地,我與我幾位朋友着裝可能有點與衆不同,驚嚇了幾位村民,所以今晚爲了不嚇到你們,我才這身打扮,洛叔,你信得過我嗎?”
思域的眼睛裡充滿了期待,他的坦誠反倒讓心驚膽戰的洛叔放下了防備之心。
得到洛叔的點頭肯定後,思域與躲在一旁的鐘漓一個眼神交流,鍾漓便帶着師妹們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
不出所料,周圍的其他村民還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進屋躲藏起來。
這時候,洛叔站了出來:“大家不要怕,這幾位少俠是來幫助我們的,不是壞人!”
洛叔是整個清水鎮德高望重之人,既然他都開口了,村民們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得到村民的肯定,鍾漓等人也終於不用躲躲藏藏。
當晚,鍾漓五人便跟隨洛叔回了自家院子。
洛叔讓下人收拾出了幾間乾淨的屋子,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再仔細的講與五人聽,洛叔也得知五位少俠乃堇靈之人,這下更加鬆了一口氣。
暢談之時,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從裡屋走了出來,端着一碟點心,眉眼帶笑,面若桃花,雙鬢淺戴銀色流蘇花步搖,一襲白色煙籠梅花百水裙,溫柔似水的眼神看着思域就是一記醉人的微笑。
“這是小女洛笙,年方二八,略懂琴棋書畫,治病救人之術”洛叔謙虛的介紹着。
“各位少俠辛苦了”洛笙輕聲細語,膝蓋稍稍彎曲,頭也一併低了下去。
“洛姑娘不必客氣,此事出現在我堇靈山下,也屬我堇靈份內之事”鍾漓一番恰當的說辭,盡顯仙門氣派,又不失謙虛得體。
“是啊洛姑娘,我們還要感謝貴府的收留呢”思域也謙遜起來,望着窈窕動人的洛笙,思域的神情都柔情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