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驪歌整理好行囊,便準備沿着山路出發。
南部的這條山路跟她和賀虎三人行走的路線不同,沿途有散落在大青山中的村落,有幾段還能勉強行走牛車,現在正是驍勇營複選考覈的第四天了,沿路定然能遇到前往龍湖溝的兵士們,她只要沿路返回,到第五,第六天的時候跟那些註定完不成野外生存任務的兵士們要幾塊令牌,便可順利通過複選考覈。
“阿九因何扔下曄一人上路?”剛剛背好行囊,她便聽到拓跋曄清朗的質問聲。
驪歌一怔,扭頭看去。
這一瞅,便看到從她剛纔宿營的樹林裡轉出一人,高大矯健的身軀正大步而來。
拓跋曄墨色的眼眸落在她臉上,背後的行囊之上,帶着疑惑瞅着她,問道:“曄爲你值夜良久,清洗了一番,阿九爲何丟下曄一人上路?”
他不是被寇謙之,林俠等人勸說一番,要啓程去平城嗎,爲何還穿着驍勇營兵士小郎的軍袍出現?
驪歌定了定,黝黑的杏眼帶着驚訝,說道:“阿九醒來,左右尋不到郎君,以爲郎君有事捨棄阿九先行離開,便決定自行上路返回。”
值夜良久,恐怕是有護衛值夜吧,她又聽到了周圍恢復了四道強悍的氣息,應該是不離開他左右的四個隱衛!
驪歌這一解釋,話語淡然,語氣中還有夾雜着一絲絲輕微的埋怨。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拓跋曄的臉色便是一暗,緊接着,眼眸中閃過一絲掙扎,跟驪歌並肩走在一起。
這樣的表情,這樣的不自在出現在拓跋曄的身上,實在是很令人驚訝,驪歌禁不住斜着眼睛偷偷打量了跟她並肩而行的拓跋曄一眼,見他一向清冷冰寒的臉上居然暈出一層紅雲,大爲稀罕!
怎麼回事?剛纔那一羣護衛謀士不是指正了他的錯誤,以江山爲重,不能違揹他在佛祖面前許下的誓言,了斷了他的懵懂情感嗎?
爲什麼連耳朵都微微發紅了,這真的是有違殺神王爺的威名啊。
對了,連身上外露的煞氣都因爲這種紅雲而消退的無影無蹤!
驪歌沒有開口,拓跋曄也沒有開口,但是,驪歌的耳中,清清楚楚聽到了拓跋曄狂奔的心跳聲!
有詭異!
山路崎嶇蜿蜒,一路向上,沿途能看到對面行走的驍勇營兵士了,這些兵士們一路前來,看到驪歌和拓跋曄,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有幾個實在忍不住,上前詢問到龍湖溝還有多長時間,得到滿意的答案後,一個個有了信心,加快速度疾步而行。
南邊的山路環山而建,一路之上也需要翻越三座高山,因爲有當地的山野鄉民行走,並不荒涼,正午的時候,驪歌尋了一處有透山泉水涌出的地方,跟拓跋曄靠在大樹下,拿出了先前的烤魚乾,分給拓跋曄,兩人就着泉水,默默地吃起來。
烤魚乾並不多,大都在霍勇的行囊裡,可惜,吃完了烤魚乾,她就得自行尋找下一頓的吃食了,真正的進入了野外生存的境況中,沿途倒是看到了幾家山民,不知道爲什麼,她並不想開口買些食物,她所有的財產不過十枚銅板,就算是購買些慄米餅,也不夠維持剩下的三天生存。
吃完了最後一口魚乾,驪歌感到了拓跋曄盯着她的目光,她扭頭問道:“阿曄有事?”
拓跋曄不知道爲何,一個上午的時間都沉默寡言,面色一陣紅一陣青的,此刻倒也恢復了他原本的冷冰,見驪歌問他,他的眼眸轉動幾圈,有點好奇的問道:“阿九,你跟賀虎,霍勇,花木蘭三人沒有食物,如何解決腹中飢餓的?”
剛說完,驪歌就聽到拓跋曄腹中“骨碌碌”的鼓鳴聲,拓跋曄顯然沒料到他此刻會出現如此窘況,不由得面色一紅。
驪歌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臉頰的梨渦猶如兩汪深潭水一般,盯着拓跋曄上下打量了半響問道:“阿曄餓了吧?”
難道那些護衛早上沒有給拓跋曄吃些乾糧嗎?驪歌心中暗猜着,的確,謀士寇謙之得知拓跋曄下令剷平銀蛇林的異常後,連夜匆匆趕來勸說,還真的沒有給拓跋曄帶食物。
拓跋曄見驪歌嗤笑她,當下眉毛一挑,惡狠狠地瞪了驪歌一眼,有點惱怒道:“阿九徑直趕路,早忘了曄乃你的至交好友,聽到曄腹中饞蟲鳴叫,還不快點拿出食物來給好友充飢?”
“咯咯咯……”
“哈哈哈……”
一個上午心事重重,互不搭理的兩人忽然相視大笑起來,這笑聲如此清朗純淨,一下子將上午的尷尬驅散,那種莫名的歡喜又從驪歌的心中滋生出來。
他是殺神王爺啊,一頓沒吃,怎麼可能惱怒的想要搶奪她的吃食?
她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佯裝惱怒,第一次見到這個本性冰寒的男人笨拙的埋怨,她有點怨恨的心忽然開朗了起來,像是想通了什麼,笑的更爲自在輕鬆起來。
“阿曄,還有最後的魚乾,吃飽後我們今夜藉着月光行夜路如何?”驪歌看一眼還有點不自在的拓跋曄,瞅着他提議道。
“爲何?”
“稍作休息後,我們一鼓作氣下山,再翻越一座大山,到大青山範圍,阿九帶你到招蜂引蝶的秘密基地可好?”驪歌忽然想起拓跋曄曾經冰寒的聲音,說她招蜂引蝶的憤怒,不由得心中一軟,他終究也是初嘗情動,剋制不住這種男女之間的吸引,才讓她自醒請罪。
兩人化解了尷尬,拓跋曄像是放下了王爺身份,見驪歌帶着笑意的黝黑杏眼巴巴地望着他,嘴角上翹着,整個人宛如夏花一般明朗絢爛,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朗聲說道:“然,曄聽阿九安排。”
這個優雅貴氣的男人,少了冰冷的煞氣,露出了一種大男孩的笨拙,倒教驪歌看了心中又是一軟,他應該是已經決定了要放棄他的懵懂執着了,或許他正準備着跟她相處最後的一路,再相見後,兩人便是雲泥的差別,他依舊恢復高高在上的殺神王爺,她至多是曄雲十八騎的護衛,再也沒有了這種平等的交往,這種猶如夏花一般絢爛的友情。
看着拓跋曄將她行囊中所有的食物都掃光,驪歌忍不住又朗聲笑了起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飢餓的男人只是個簡單的大男孩,只需用食物便可改變他的冷漠,抹去他的煞氣,變得極爲單純清潤。
不過,隨着拓跋曄嚥下最後一口肉乾,驪歌的笑聲戛然而止,那個迫人心魄的俊美男人又回來了,那猶如刀刻的五官,猶如星子一般的墨色眼眸映在驪歌的杏眼中,她心中低低的嘆息一聲,該出發了。
他若願意再陪她一路,她便也願意陪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