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躁動,燈光閃爍,陸拾川和人談生意也難免來酒吧,但他本人喜靜,愛品茶,若非必要鮮少會出入這樣的地方。
陸拾川從下班的地鐵站直接趕過來,身上的衣服還未換下,穿着一套黑色的工裝,與這裡火辣的氛圍格格不入。
來的路上,陸拾川憤怒之餘腦海中已經做過了無數最壞的猜想。
無非就是陳念安飲酒過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再不濟,就是在舞池裡瘋狂扭動,讓他本人顏面全無。還好她本人是個姑娘,應該不會出格到跟酒吧的女顧客有什麼往來。
然而萬萬沒想到,陳念安確實沒招惹什麼女人,但在半開放的卡座裡,七七八八圍着陳念安坐了一圈男人。
桌子上的啤酒瓶橫七豎八的散落四處,隔得老遠陸拾川就瞧見陳念安高挑的眉毛,咧開的嘴角,對着幾個男人笑的跟朵盛開的牡丹花一般。
他錯了,蘇清今天作的所有瘋,都不如陳念安一個人來的讓他頭痛!
酒吧的音樂震得耳朵發顫,舞池上方的燈球不停的閃着光,男男女女盡情擺動着身子,陸拾川往下壓了壓氣,越靠近陳念安卡座喧鬧的聲音就越清晰。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個巧啊,八匹馬啊。輸了輸了,這杯我喝!”
陳念安臉頰飄着兩朵小粉紅,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此時看上去也十分上頭,踩着沙發擼着袖子,手豪邁的舉起一杯酒就要幹掉,一旁人興奮的拍手起鬨。
太陽穴跳得厲害,陸拾川冷着臉疾步過去,一把拽住陳念安的手臂,“走吧。”
“來這麼快的啊。”
陳念安喝的渾身軟綿綿的,被陸拾川一拽就起來靠在了對方的身上,見狀原本跟陳念安划拳的幾個男生立刻就不高興了,站起來,“你是誰啊?”
“自己人,自己人。”陳念安笑得傻里傻氣的,右手攬住陸拾川的肩膀,“我小姐妹,跟我長得像不像?”
陸拾川告訴自己不要跟醉鬼一般見識,木着臉將陳念安的手拍下去,“兩分鐘,收拾東西。”
陳念安看着一羣帥哥,又看了眼陸拾川氣到快要冒煙的背影,內心糾結了一下還是選擇跟大家告別。
不過一頓酒,幾個陌生人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陸拾川站在原地就像棒打鴛鴦的惡人。
陸拾川磨了磨後槽牙,想着這個陳念安倒還真有本事,不知道在哪兒找了這麼一羣人。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金屬鏈子掛在脖子上,衣服像纔跟人打完一下撕扯的都是洞洞,皮膚比女生還白。
Gay裡gay氣的。
還好現場沒有熟人,否則三拾科技公司總裁夜會男人,這個消息傳出去他可以原地去世了。
醉鬼出來腳步就開始漂浮,走路踉踉蹌蹌的,彷彿下一秒就要跌倒。
陸拾川原本想扶她一下,被陳念安用力甩開,雙臂高舉,“別動,我沒醉!看我給你走個一字線。”
說着雙臂張開,像只小鴨子墊着腳尖,結結實實走了大大的個“S”。
此時在陸拾川腦海裡閃過的就倆字:丟人。
一把薅住陳念安,拉開副駕直接把人塞進去。
動作過於粗魯,陳念安的頭直接磕到了車門的頂端,疼的齜牙咧嘴。
敲陳念安捂着頭哀嚎,陸拾川的心情終於平復下來,方纔的怒氣稍稍緩解了些許。
“老實坐着,不然就把你丟下去。”
陳念安捂着頭不滿地哼唧了兩聲,憋着嘴像被欺負的兔子。陸拾川也聽不清這人在說什麼,嘴角往上挑了挑。
外頭的街景不斷後退,陳念安鬧了一陣子坐在副駕側過頭已經睡熟,陸拾川等待紅燈的空檔分身看了眼旁邊的人。酒後燥熱的襯衫解開一顆,露出白皙的脖頸,劉海軟綿綿的放下來,遮住額頭處被磕碰的紅腫。
陸拾川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的臉,爲什麼安在陸拾川的靈魂上就變得如此不同。
車穩穩地停在地下車庫,陸拾川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剛想將身側的人喊醒,卻瞧見從眼角有一滴晶瑩流下。
燙手般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陳念安哭了?
隨即搖了搖頭,絕對不可能!
陳念安會流淚,母豬怕是都會上樹了。
***
陳念安做了個零碎的夢,先是夢到她大學畢業和學長一同創立“種草電商”,緊接着又夢到了和她簽約的第一個主播許小星住在地下室裡,剛下播的兩個人心酸卻快樂的分享一碗泡麪。畫面一轉,溫馨破碎,一身名牌的許小星轉而坐在明亮的辦公室,將解聘協議推到她的面前。
然而就在她要質問已經被她親手捧紅的許小星爲何要離開的時候,辦公室突然失火了。
失火了?
陳念安聳了聳鼻子,臉揪成一團,重重地咳嗽了兩聲,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面前果然煙霧繚繞。
“嗆死了。”陳念安在副駕駛睡的脖子痠疼,沙啞着聲音,“當着淑女的抽菸,陸拾川你能不能有點素質。”
“淑女?”陸拾川捻滅菸頭,“酒吧環境比現在還惡劣,我看你玩的不是也挺開心。”
陳念安喝了酒,腦子暈沉沉的,懶得跟陸拾川吵,沒好氣的拉車門準備上樓,結果發現車門緊鎖。
“開門。”
“陳念安,我記得我說過不要做任何與你現在身份不符的事。深夜去酒吧買醉,和一羣流裡流氣的男人划拳,你在做這些的時候帶腦子了嗎?原本這幾天你的表現讓我對你的態度有所改觀,雖然能力差但至少還算努力,怎麼,演了幾天終於演不下去了麼?”
放在門把的手逐漸變得冰涼,陳念安不想解釋,“我很累不想聽你說這些,讓我下車。”
“你現在住的房子是我的,坐的車是我的,恕我直言就連你豪邁地請那羣人喝的酒錢,都是我的。”陸拾川聲音冷酷,“我希望你認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肆意揮霍你可以安穩享受物質生活的機會,我想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
“是我想的嗎?”
陳念安猛然轉身,盯住陸拾川刻薄的雙脣,“變成現在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以爲是我想的嗎?”
“陸拾川,你少以受害者的姿態講這種話,彷彿你現在吃了天大的虧。你真以爲人人都求着變成你?”
陳念安雙眼通紅,“住院除了助理連個來看望你的親人都沒有,心情難過了通訊錄裡連個能聊心事的朋友都沒有,你真以爲那些在你面前溜鬚拍馬、阿諛奉承的人,是真心喜歡你?你錯了,他們只是因爲你的身份纔會跟你多講幾句話。陸拾川,你身邊連個真心待你的人都沒有,如果你不是總裁,你連個屁都不是!”
最後一句話陳念安幾乎是吼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說給陸拾川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說完,整個車廂安靜了。
陳念安喘着粗氣,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大腦有片刻空白,醉意驅散眼底充斥着不安和驚恐。
“如果拿所謂的親情友情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攻擊我,會讓你的人生看起來不那麼可悲,你請隨意。”陸拾川此時的長髮將他的半邊臉遮擋,良久一聲嗤笑從鼻腔中發出,“但請你在酒後神志清醒的時候明白,至少我有錢,而你,只能陶醉在虛假情意中,並且永遠扮演溜鬚拍馬角色的小丑。”
“咔噠”,是車門解鎖的聲音。
許小星的解聘協議,沈燃的更換經紀人請求,一幕幕在腦海裡旋轉。陳念安突然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軟了下來,閉上眼用右手遮住雙眼,“啊呀,我頭好暈啊。”
在兩個人吵到冰點的時候,陸拾川沒想到陳念安居然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自然的說出這樣的話。
又想抽菸了。
陳念安拍着胸口,“胸好悶,洋酒就是後勁兒大。那個威士忌憑什麼賣那麼貴,還不如北京二鍋頭好喝呢,垃圾酒,以後再也不喝了。”
這是爭吵之後正常人的反應麼,陸拾川再次跟不上陳念安的節奏了。
陳念安還在這邊原地撒嬌,揉着眼,“啊呀我走不動了,扶我下車。”
“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
陳念安眼神渙散的與陸拾川對視,像是沒聽懂對方說什麼一樣。
陸拾川把手裡的煙扔到中控臺上,率先打開車門,“隨便你在這裡表演。”
“你要是走了,我現在立刻和剛纔跟我喝酒的小弟弟打電話約會。”陳念安趴在車窗上,有恃無恐的晃着手機,“我覺得那個黑頭髮的還有點帥,不知道身材好不好。”
在別人或許只是嘴上說說,陳念安確實做得出來。
畢竟陳念安不是正常人。
這樣無賴的威脅,每次都把陸拾川拿捏的死死地。
不情願的拉開車門,將陳念安從裡面拖出來。故意的般陳念安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陸拾川身上,陸拾川現在這副身體還不足百斤,才走了兩步就已經氣喘吁吁。
終於到了房間,陸拾川迫不及待的把陳念安丟在牀上,纔想離開結果陳念安反應極快的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腕,陸拾川避之不及整個人貼到身上,又是如此親密的姿勢。
兩人近到的鼻息交纏,陸拾川見陳念安五官皺成一團非常難受的樣子,一時間也不敢亂送,“你沒事吧?”
“我,我……”
陳念安“哇”一口吐在了陸拾川身上。
結結實實,一點沒浪費。
陸拾川飛速彈起面色黑的能滴出墨,陳念安翻了個身,“不好意思啊,喝醉了。”
陸拾川連句話都沒撂下,急急忙忙地衝進浴室。
陳念安頭埋進被子,臭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