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分秒滑過，會議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現場的人彷彿不知飢餓爲何物的機器，滔滔不絕。經過長時外語轟炸的陳念安已經從緊張、羨慕，到現在的疲憊、厭倦。
陳念安吐了口氣，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陸拾川身上移開，轉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知道如果在會場陸拾川的肚子一直叫，算不算給這人丟臉了。
果然事情不能想，一想陳念安的腸胃就不受控制的惡狠狠蠕動了一下，聲音異常響亮，放旁邊的陸拾川都分了神，扭頭警告的看了眼陳念安，眼神示意讓她收斂點。
陳念安才冤枉，正常身體反應怪得了誰。再說了，這是他的身體，是他餓，又不是她餓！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陳念安惡狠狠的瞪了回去，趁着大家都在專心討論，心懷不滿的陳念安偷摸摸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
上午八點半開始的會議，一直開到下午兩點才終於結束。
陳念安雖然只是個工具人，但畢竟還是頂着總裁的帽子，陸拾川能幫她在中途談判，卻不能替代她做最後的總結陳述。
前面幾家合作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已經分別總結闡述過了想法，現在到了陳念安這她大腦空白了幾秒。
當初陸拾川沒和她說還有這個環節啊！
會場的人齊刷刷的盯着陳念安，她迷茫的眼神飄到陸拾川身上，對方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手卻在桌子下悄悄遞給她了一張紙條。
陳念安心中一喜，餘光往下一瞄當場就“呵呵”了。
純英文，還真是承蒙陸拾川瞧得起她。
她要是說英語能這麼6，還需要陸拾川坐這兒“助陣”？她親自下場不香麼！
這件事充分說明，男人靠不住，萬事還要靠自己。
陳念安戰略性拿起面前的茶盞抿脣渴了一口，不露聲色的飛速觀察了一遍在場各位大佬的表情。
輕鬆愉悅，面帶笑意，心中猜測項目進展應該是還不錯。心裡大概有了方向，放下茶盞用普通話字正腔圓的說道，“方纔討論歐洲的各位代表都是用母語交流的，爲表示對各位的尊重所以席間我們也用了英語。現在臨近結束，爲了彰顯我們合作的國際化和平等性，大家應該不介意我用中文進行最後的陳述總結吧。”
陸拾川皺了皺眉，不懂對方爲什麼要突然切換成中文。
想着心中又是一沉，這個女人該不會是……連最基本的英語口語都不會吧。
畢竟陸拾川怎麼都不會想到，招聘對學歷一向採取嚴苛標準的三拾科技公司，居然會有員工連英語演講這麼最基本的技能都沒有。
像是這種國際會議，各國代表確實會配備至少一名翻譯在現場以備不時之需，原則上即便是陳念安講中文，在信息傳達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按照慣例，所有的中方代表都會至少以英文進行交談，一方面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所有人都可以聽得懂，另一方面也表示對外方代表的尊重。
像是陳念安這種，在最後的陳述環節直接說中文，倒還真是不多見。
陸拾川已經沒臉看各代表的表情，垂眸瞥了眼陳念安。這人腰板挺得筆直，可以說文化相當自信了。
屏幕上的幾位代表聽到中國話從陳念安的口中說出來，倒沒有過於異常的反應。等待身邊翻譯了片刻，纔對着鏡頭說了句“Sure（當然）”。
陳念安嘴畔露出禮貌的微笑，和臉上自信的表親不同，實際上她的內心無比心虛。
“今天非常感謝各位花費了人生寶貴的五個半小時，坐在這裡共同商議抖動平臺的項目。在聽各位交流的過程中，始終有一句話一直回想在我的耳邊，那就是‘人生最美好的事，就是和一羣志同道合的朋友奔跑在理想的路上。回頭有一路的故事，低頭有堅定的夢想，擡頭有清晰的遠方’。我們都是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聚在這裡，討論過程中有和有異，中國人常說求同存異，方能取得合作的最大化，我想最後的結果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該討論的內容，方纔也已經有了結論，在這裡我就代表三拾科技公司和各位代表做個表態，在後續的合作上，我司將會全力以赴滿足配合、協調解決遇到的問題；在抖動平臺的內容輸出上，我司定不遺餘力，與抖動平臺一起生產出更具國際影響力的優質產品，讓平臺短視頻在未來市場上佔據一席之地。”
陳念安這番話說的非常討巧，恰似什麼都說了，可仔細聽來什麼都沒說。
俗稱，正確的廢話。
對陳念安這個人有了些許瞭解的陸拾川往外吐了口氣，已經明白過來方纔陳念安定是什麼都沒聽懂，現在在這邊亂說一氣。
等待了幾十秒對方的翻譯時間，熱烈的掌聲在會場內爆發。
原本已經尷尬到無臉見人的陸拾川詫異擡頭，見到屏幕裡的幾個老外使勁兒拍着手，費解不已。
“抖動平臺項目要在我國上線，‘水土不服’問題其實是一直以來我們爭論最多、也是最爲擔心的問題。方纔我們一直在平臺上線的形式、平臺界面的優化甚至播放傳播的內容上進行討論，確實這些很好的解決了技術上包括觀衆偏好上存在的水土不服，但是我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畫面切換到最爲激動的歐方主要投資人上面，老頭此時紅光滿面，“直到聽了陸總這一番話我才反應過來，我們缺少的是你們對文化的認同。方纔陸總的中國話讓我看到了你們對文化的尊重，從他所說的語言中感受到了文化的魅力，包括從他的神態中我也感受到了對這個項目的自信。我現在可以放心大膽的和你們合作了，就衝着你們身上的這股驕傲和執着。我很期待能夠和抖動平臺以及三拾科技，創造故事和未來。”
陳念安也不明白英文，只能看見面前的老頭在她說完嘰裡咕嚕的又講了一堆，心裡七上八下的。
害怕自己闖了什麼大禍，悄悄拽了拽陸拾川的衣袖，“說什麼了，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
陸拾川看着陳念安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就知道這傢伙根本就是隨口胡謅。
要是讓陳念安知道自己受到了對方代表的誇讚，這人的尾巴還不得翹上了天。
陸拾川沒有絲毫猶豫，說道，“沒事，之前我表現的還算不錯。”
意思就是她雖然惹了對方不悅，但是因爲他表現得好，所以最後的結果沒受影響。
聞言，陳念安果然嘴角耷拉下來，眼裡閃過一絲內疚。
看着情緒低落的陳念安，陸拾川突然感覺心裡愉悅多了。
***
會議室的人魚貫而出，情緒不高漲的陳念安慢吞吞地跟在後面，出去的時候瞧見抖動平臺總裁楊傑站在外面，似在等他。
“三拾科技內部果然臥虎藏龍，今日會上你的那位女助理表現得相當不錯。”
陳念安琢磨自己真是託了陸拾川的福，今日也算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了吧。人生還有幾次能夠在這麼多位大佬面前刷存在感的機會，賣力誇讚自己道，“陳念安確實才華橫溢，爲人靈敏機智，能來我司工作也算是我莫大的榮幸。”
跟在後面的陸拾川右眼皮跳了跳，這人倒還真是敢扯。
生意談成，最高興的莫過於還是楊傑。扭頭朝着陸拾川，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說道，“小姑娘做的不錯，以後若是不想跟着你們陸總做，可以來我們抖動平臺，工資翻倍。”
工資翻倍！
陳念安雙目放光，感謝陸拾川，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被辭退了！
反倒是被挖角的陸拾川嘴角不卑不亢的勾起，跟着說了句玩笑話，“楊總當着我們總裁的面挖人，這下陸總該有危機意識了。”
楊傑笑容更勝。
陳念安這纔想起自己點了外賣，招呼着齊思佑讓對方將自己點的餐拿過來每個人發一份。
這個陳念安，雖然人不靠譜，但是心思倒還算細膩。
陸拾川默默觀察着對方，對陳念安提前爲大家準備午餐感到滿意。然而當看到齊思佑手裡拎着紙袋上大大的“KFC”時，覺得自己滿意的有些爲時過早了。
給一年幾百億上下的大佬們吃垃圾食品，還真像是陳念安會做出來的事。
陸拾川看不過去，朝着齊思佑說道，“齊助理，讓食堂安排簡餐……”
“不用麻煩。”40逾歲的總裁接過漢堡，擱在手裡晃了晃，“得有十幾年沒吃過這玩意兒了，今天開完會吃個漢堡，還有點重返青春創業時期的感覺。”
“就是，看你這個小員工還是在把握人心上差了些火候。”陳念安見楊傑爲自己說話，立刻昂起了脖子趁機踩道，“我這可是特意準備的勝利漢堡，紅紅火火麻辣味，也是楊總家鄉味。”
楊傑祖籍四川，但自幼跟着家人來了北京學習、生活又創業，開口是標準的京腔，如今就連官網介紹都將楊傑寫成了北京人，鮮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來自四川。
這個信息，就連陸拾川都不知道，或者說他根本沒在意過楊傑是哪裡的人。
對方精準說出自己的祖籍，在楊傑心裡刷足了好感，認爲對方連這麼細微的功課都做到了，足以證明三拾科技對他們合作的重視。
“我當初果然沒選錯合作對象，你們這個公司，大有前途。”楊傑徹底放下了總裁架子，跟着陳念安坐在充滿土豪氣質的辦公室沙發上，一老一少就這麼不拘小節的吃了起來。
陸拾川看着陳念安吃得歡，從來不吃垃圾食品的他雖然沒吃，但已經感覺到一陣反胃。
陳念安在的這些日子，不知道自己的體脂還是否健康，肚子上的腹肌還是否健在。
站在門口候着的齊思佑視線飄到了安安穩穩坐在兩位大佬旁邊的“陳念安”身上，不明白她一個小小的助理怎麼這麼大的臉自己還就坐下了。
而且她方纔的那個命令語氣也讓齊思佑出現了詭異的怪異感，對“陳念安”也越發看不順眼。尋思這人有點蹬鼻子上臉的氣質，總裁好心給她機會和平臺在這樣的跨國會議上展示自己，不過就是表現的稍微好了點，立刻尾巴就翹起來開始居功自傲了。
嘚瑟！
簡餐後，陳念安將楊傑一行送到大門。
兩個人握了握手，“今天的會議很成功，多虧了陸總。特別是最後你的陳述，我都沒想到你會以中文的形式將整個會談進行了一個昇華，不僅是對方代表，連我都被你點燃了。都說年少有爲，這話我想不承認都不行了。”
“啊？”
這話給陳念安聽懵了，她當時明明問了陸拾川對方的反應，不是說並不好麼，怎麼到楊傑這就變成昇華注意、點燃激情了。
迷茫的視線正好對上陸拾川，對方輕飄飄的移開。
陳念安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陸拾川又要騙她。
好端端的，爲什麼陸拾川就不能做個人呢。
陸拾川在會場上積攢下來的高大形象轟然倒塌，陳念安皮笑肉不笑的朝着楊傑謙虛了兩句，待人都離開後才兇狠的轉過頭，指着陸拾川：“你，再次被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