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聖塔高十八丈,比之天女神像要低了一丈,取的乃是‘不敢平視’之意,也算是建塔之人對柳前輩的一種尊重吧。”不多久,一行五人就來到了崇聖塔的最高層。衆人走出塔門外,極目遠眺,正好看到天女神像的側面。而這下子,幾人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女子臉部的輪廓和表情:經過了兩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女子的臉龐依舊靚麗地讓人無法直視:那鬢邊飄揚而起的一縷青絲、一雙杏眼中流露的如同真人般的空靈讓人覺得她隨時會活過來一般,而女子整個人飄然若仙的身姿則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會羽化歸去、不復流連人間,卻又因爲對人世的留戀而不捨離開,因此一直留在此地默默地注視着她的後輩們。
“兩百年容光未變,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蹟。當年在修建這座神像的時候,定然是由無數先輩花費了諸多心血和時間吧?”李採兒望着眼前神像的無上身姿,嘴裡輕聲喟嘆着。
夏悠竹聽了這話,卻是轉過臉來微微一笑:“採兒你說的,對,也不對。”
“嗯?”李採兒被夏悠竹的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好奇的目光投注到對方的身上。後者也就不賣關子,徑直解釋道:“天女神像的確花費了不少時間與心力,但並非是無數前輩。準確來說,這座雕像從始至終,都是由一位前輩獨自完成的。”
“什麼?這麼大的雕像,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人完成的呢?”這下不僅是李採兒,便是一旁的薇雨也睜大了眼睛,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疑問。
“其實,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也覺得不太可能。不過劍城中的前輩都是這樣說的,而且崇聖塔中也有對天女神像的記載,其上對它的成型過程描繪得清清楚楚,的確是由一位前輩獨自完成的。那位前輩的名字,乃是‘毆煉之’。”
“毆煉之?那不就是悠竹姐姐你說過的那位鑄造了九天神女劍和創世混元劍的前輩嗎?姐姐你還說過他是天舞銘劍城第一代的城主?”薇雨對這些事倒一直記得很清楚。
“是啊,就是這位歐前輩啊。據說,在兩百多年前天舞銘劍城尚未創建的時候,這裡還只是一片不毛之地,而此地周圍也只是一些小村莊。至於如今天女神像所在的位置,原先是一塊高約二十丈的巨大山石。就是在附近一個村莊裡,柳前輩救助了很多遭受災難的民衆,並在後來創立了無鋒劍門,教授衆多弟子立身處事之道。柳前輩去世後,得到消息的歐前輩極爲悲痛,曾在她的墓前呆立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此後歐前輩閉關十年,出來後就來到了此處,對着這塊巨大的山石開始雕刻起來。據說歐前輩一面回憶着柳前輩的音容笑貌,一面專注地對着眼前那塊山石細心打磨,就連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處理得極爲小心。如此這般二十載寒暑,才終於成就了這尊天女神像。至於這期間,也有柳前輩的許多弟子開始在這邊修建城池。而天舞銘劍城建成之日,亦是天女神像完工之時。所以說這世上自有了天女神像開始,便也有了天舞銘劍城。”
“居然是這樣……”聽着夏悠竹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其餘幾人彷彿看到了一段悠遠的歷史重現眼前。望着這兩百年來一直矗立此間的天女神像,李採兒這般感嘆道:“怪不得整個雕像渾然一體、找不到一絲不協調的地方。而且柳前輩的表情這般栩栩如生,可見當年那位歐前輩雕刻之時心中必定充滿了思念。這麼說的話,難道這位歐前輩也對柳前輩心存愛慕嗎?”
其餘幾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眼前的女孩就想到那方面去了。其他人不明就裡無法回答,還是夏悠竹知道的稍微多一些,她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這方面好像沒什麼記載,也沒聽說過柳前輩感情方面的事。只不過我想,這不一定是愛慕吧?當年柳前輩逝世後,很多人都是極爲悲痛的,比如她的弟子顏襄前輩和馮印前輩。我認爲,有些感情、有些感情……”
“有些感情,乃是超越了世俗的愛與憎、悲與歡,達到了更爲牽動人心的境界。無數人爲之共鳴,爲其一顰一笑而歡欣鼓舞、爲其一蹙一傷而潸然淚下。其一身而心繫天下,其一行而牽動人心。若說這是愛慕,那也不算錯,只不過我想,這應當是大愛無疆吧。”夏悠竹還不知如何說下去的時候,一旁的夏遠峰卻是接口了,而他說出的話更是讓一旁的諸人側目。夏悠竹一拍手掌,對兄長的話極是贊同:“對,就是這種感覺!就像柳前輩對他人的關愛不是集中於一個兩個人,其餘人對她的懷念也必定是超越時間與空間、超越一切簡單感情的存在,乃至到得如今也依舊存留在我們心中。”說完了這句話的夏悠竹只覺得心中大暢,她歪過頭看了一眼夏遠峰,有些驚奇地道:“看不出來嘛,遠峰你也有感情這麼豐富的時候。”
夏遠峰搖了搖頭:“只是有所感而已。”
“悠竹還有夏大哥,你們說的都對,是我自己眼界小了,不該這般胡亂猜測的。”李採兒有些不好意思,面對着神像的方向低頭行了一個守劍禮表達了自己的一絲歉意。
“沒事沒事啦,據說柳前輩是世上心胸最爲開闊之人,纔不會在意這點小小的冒犯的。而且遠峰不是說了嘛,大愛無疆,這種對柳前輩的愛慕我也有啊。”夏悠竹大咧咧地道。
“你那不是愛慕,是憧憬。”對於妹子的用詞不當,夏遠峰不得不出來糾正一下。
“好了好了,是什麼都可以,反正柳前輩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夏悠竹說完,也不理會兄長的無奈,拉着薇雨和李採兒開始介紹起一些柳非煙以前的事蹟來。剛好兩個女孩也很有興趣,都是聽得津津有味。
時間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緩緩流轉,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就這般過去了。眼看着即將到正午了,幾人也隱隱感到了腹中的飢餓,知道是時候離開了。夏悠竹招呼了衆人一聲,幾人這就準備下樓。這時李採兒頓了一頓,小聲地向夏悠竹問道:“悠竹,我們應該會在劍城待一段時間吧?”
夏悠竹一愣,旋即點了點頭:“是啊,既然都來了,自然不會馬上離開。而且過會兒被我娘逮到了,她也不會輕易放我離開的啦。怎麼了採兒,有什麼問題嗎?”
“這樣的話……我希望在劍城的每一天,都能有時間來這裡看看。”李採兒咬了咬嘴脣,卻是提出了自己的一個想法。
“沒問題啊,我一定會陪你過來的。當然就算我要幫忙做一些事抽不開身,那麼我也會找一個傢伙陪你的——喂,遠峰,以後陪採兒來崇聖塔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夏悠竹說到一半話鋒一轉,又將夏遠峰圈了進來。
夏遠峰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李採兒紅着臉說道:“不用麻煩大家的,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劍城子弟良莠不齊,一個人來指不定會遇到什麼危險。採兒你又不會武功,到時出了什麼意外我們可怎麼向你二哥交代啊。”
衆人聽了都是一頭冷汗,看着夏悠竹大小姐的眼神簡直要帶上一點膜拜了:聽她的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與李胤有多麼深厚的交情呢。只不過一般情況下,夏悠竹絕對是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住的。
這邊薇雨本來要自告奮勇陪李採兒一起來的,只是聽夏悠竹的語氣貌似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而恰在此時,夏悠竹又丟過來一個隱秘的眼神,更是把薇雨搞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之下,單純的薇雨只能暫時不出聲以靜觀其變了。而李採兒就要無措得多了,一時間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只得低下頭來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
夏悠竹本來還爲自己創造出來的機會很是得意,不過看到兄長此時一臉木頭的樣子,瞬間感到自己的努力有打水漂的跡象。她不動聲色地橫移兩步來到夏遠峰身邊,伸出左手在他腰間輕輕捏了一下,用着眼神往李採兒的方向努了努。豈知夏遠峰感覺到她的小動作,轉過頭來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還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捏我幹嘛?”
他這句話一出,夏悠竹几乎吐血,那看着夏遠峰的哀怨眼神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夏遠峰繼續不明所以,李採兒的頭低得更低了;薇雨一雙好奇的眼眸從這個人轉到另一個人身上,眼中滿是問號;而餘下的沐追雲繼續着當所有人都不存在的狀態——一時間,塔內出現了極爲尷尬的冷場。
彷彿對自己創造的這一奇特的場面毫無自覺,夏遠峰環視了衆人一眼,招呼道:“走吧,我們得加快點腳步了,不然到了朝暮閣只怕趕不上午飯了。”
“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夏悠竹氣得使勁跺了跺腳,將整個樓層瞪得“踏踏”作響,賭氣似地跑下樓去了。李採兒一直低着頭,此時也移動着腳步自夏遠峰身邊經過,跟着夏悠竹一起下樓了。“雲哥哥,我們也走吧。”薇雨拉了拉沐追雲的袖子,兩人一塊兒向塔下走去。
夏遠峰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幾人離開的背影,疑惑地摸了摸腦門:“這是怎麼了?”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於是他也就不再想那麼多了,跟着幾人一起下了樓梯。